熊秀芳抬头上下打量着高大硬朗的寇世民，微微低下头，双手握在胸前，轻轻唤 了一声寇先生好。
听见叫声，寇世民转过身来，又扫了一眼眼前这个不失涵养的女人，同样微微欠 了欠身子，轻声说了声俞夫人好。
熊秀芳见寇世民回了话，抬起头惊奇地扫了一眼寇世民的脸，却恰好与寇世民的 目光碰在了一起，脸突然涨得绯红，又低下了头去，心却突突地跳着，尽管她的男人 不失英俊，但是，像这样英气勃勃、身材伟岸的男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相形之下, 自己的男人显得斯文有余，英气不足。尽管在县衙她也见了不少男人，但是，像这样 一看便摄人心魂的男人她没有见过。
“来方兄弟已经把俞先生的病很简单地对我说了，他现在吃了些什么药，好些了没 有呢?”寇世民又问了一遍刚才真来方问的话，是牵动话头，又是在消除熊秀芳的顾 虑，从她的眼神中，他看出了她的羞怯也看出了她对自己的景仰。
“吃的是咸宁城和仁药坊的药，总不见起色。”熊秀芳没有抬头，从衣襟上拉下一 方白手巾，轻轻擦了擦脸，让那绯红消了，心气也平了。
“俞先生这病是怎么起的呢?”寇世民又问了一句，没有把目光从她身上移走，他 在欣赏眼前这个女人的一举手一颦眉。
“哪个晓得，他先是手指头开始僵了，不能再拿笔，后来脚也僵了，走不得路。在 城里找了不少郎中看了，药吃了不少不见好。衙门的事也不能做了，只好抬回来养。” 俞太太忧忧地说。
“俞先生的手、脚关节红不红，肿不肿，发不发烧?”寇世民紧问一 句，紧紧盯着那忧伤得让人心痛的脸。怜人未必不豪杰，对落魄女人的怜爱是男人的 天性，大智大愚的寇世民也不例外，作为郎中的他，看不得人痛苦，更看不得女人 忧伤。
“肿了，慢慢地有些肿了，那肿的地方摸了也发烧。”熊秀芳惊讶地发现寇世民问的同自己男人的病情很合拍，惊奇地又扬起了脸，看着寇世民那摄人心魂的眼，再也 没有移开。
“好，走，去看看!”寇世民对俞知章的病有了八分把握，一抬脚向村子走去。
熊秀芳见寇世民胸有成竹地走了，一阵欢喜，挪着小脚急忙跟在后边一路小跑, 又突然想起了真来方，转过身要替他挑一程，真来方谢了，叫她快点走，在前面带路, 自己挑起酒担几步跟了上来。
进了村子，寇世民放慢了脚步，有意让熊秀芳走在前边。熊秀芳扭着小脚，气喘 着走到了前面，把寇世民带到了自己的家门口。
这家，是村西头的两间老屋。尽管也是青砖青瓦，但是，年深月久了，砖脚上也长了白硝。门窗尽管擦得很干净，但是，木质已经发黑，是柴烟熏久了的缘故。如果 不是真来方早就介绍了这俞知章公的为人，寇世民绝对不相信这里住的是一位在县衙里拿俸禄，并且有后人留洋的绅士。“难得，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有这样一位开明 人士，实在是这个地方的幸事。这俞知章肯定能够影响这上下几十里的乡亲，至少, 他已经影响了真来方这个卖酒翁，说不定真来方也会像他一样培养自己的后人。如果大家都受了他的影响，这地方就不得了。”寇世民在心里说。他断定真来方思想的启蒙 肯定与这个俞知章有关。
“来，请进来坐，寇先生。”熊秀芳开了门，让寇世民进去了，又招呼紧跟在后边 的真来方歇下担子，连忙给他们倒茶。
“你先别忙，看了俞先生的病再说。”寇世民挡住了忙着端椅倒茶的熊秀芳。
熊秀芳也没有多礼，转身进了里屋，对躺在床上的男人喜不自禁地说：“他爸，来 方兄弟带寇先生给你看病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开处拉帐门，好让寇世民看清自己 男人的脸。
“嗯，多谢了，来方兄弟，多谢了，寇先生，只怕我这病没得治了。”俞知章有气 无力地说着，一 口一个多谢，尽管寇世民听不懂他的方言，但是，从语气中他猜得出 来俞知章说的是感激话。
“俞先生遇到贵人了，有救了。”真来方高兴地凑上前去说：“这寇先生是外地人, 是走方医（游医），前几日才到这个地方来，他听说了你的病，是有把握才要我带他来的。”
“那好，我也在想，天不该绝我，我这一生，没有做过任何危害乡邻的事，怎么就 倒了呢?”俞知章仍然有气无力地说，眼光却落在了寇世民的身上，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意。
寇世民没有说话，他知道他们在交流关于自己的情况，他相信真来方又在吹他如何如何了不得，让这俞秀才对他有信心。
寇世民走近床边，一股久躺着的病人气扑面 而来，他好熟悉这气味，伸手拿着俞知章的脉，又摸了摸他的手关节，发现他的手指 开始弯曲变形。他又掀开了被子，摸着俞知章的双脚，发现脚肌肉已经开始萎缩了。 寇世民为他盖好被，又叫俞知章伸出舌头给他看了舌苔。
“你这是风湿病，已经很严重了，得赶快治，如果再不治，要不了多久，你的肌肉 就要全部萎缩，人就要成为干柴……”寇世民站直身子说。
“先生，你可得要救救他，他才四十一岁呀!”熊秀芳越听越怕，硬噎着央求寇 世民。
“寇先生，我这病还有救吗?”俞知章早已心如死灰，现在听了寇世民的话，知道 自己的时日不多了，一种对生的渴求使他对骨瘦如柴的前景恐惧起来。
“有救，”寇世民肯定地说，“但是，你这病拖久了，身体也拖垮了。你要相信我, 心胸要开阔一些，俗话说，凡病三分治，七分养，心胸不阔养不好。再一个要多吃点, 身体不好，我下的药你扛不住，反而会害了你。”寇世民又转过身来问俞太太：“俞先 生泡酒的药在哪里，给我看看。”
俞太太答应了一声，指了指外屋八仙桌上的酒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