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又是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到张路的发丝上,我怔怔的看着她,低声吟道:“并蒂连枝朵朵双,偏宜照影傍寒塘。只愁画角惊吹散,片影分飞最可伤。”
“只愁画角惊吹散,片影分飞最可伤…片影分飞最可伤…”张路反复吟着这两句,眉间渐渐聚起不属于他的英朗疏阔之气,我心头又惊又喜,忍不住轻声唤道:“景行?!”
可是那气还未完全聚拢,却很快被她迅速挑起的眉角打破,她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轻唤 ,只是提高了声音说道:“胡琦,我最喜欢的咏雪词是毛主席的那首,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其中最好的是这一句,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你说是不是?”
我勉强答道:“是,这句豪气干云,气象万千。”但是我心里,却如坠入了万丈深渊之中。
我知道,是她却在特意的压制景行记忆的萌发。他那么久没来,我早该知道。
我不愿意用恶意去揣摩她,我知道她大概是想给自己再多留一些时间,让我可以爱上她。
她似乎已经完全不再是刚认识时的那个天真单纯善良的姑娘,已经渐渐被爱情里的妒忌和恐惧渐渐蒙蔽。
可是我并不能怪她 ,过错原都是源于我。
我心里有数不尽的悲哀,可我还是强打着精神,陪着她逛了超市,选好礼物,又慢慢的走回家。
但是一路漫天飞舞的大雪,却把所有与景行共度的冬日情景都带了出来。
我几乎有些控制不住悲伤的情绪。
回家后我帮张路煮好热饮备好零食,趁她在家看着电视,我借口丢垃圾,便重新下了楼。
我找了一个小区无人的角落 ,我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
可是我还站了没一会儿,大雪忽然停了下来,变成零星的小雨。
也不知道是不是东海龙王打从我头上路过打了个喷嚏 ,还是看我好好的狐仙不做,偏在人间执念难解 ,爱恨纠缠 ,也开始可怜我,为我掉起了眼泪。
雨滴滴答答,又开始哗哗啦啦,竟然越下越大了。这隆冬的时节里,竟然又传来阵阵电闪雷鸣。看来不是龙王路过,是雷公电母在执行临时任务。这雨水不同别日,带着刺骨的寒凉,没头没脑浇在我的身上,一如我此刻冰凉的心。
可我没有打算离开,也没有幻化出一把雨伞 。因为其实这样反而比憋闷着更舒服了一些。
雨下的愈发大了,竟如盛夏一般开始暴雨滂沱。我一直站在刺骨的冰雨里,一动也没有动。因为我忽然想到从前景行出现时,都是我出了问题的时候。
如果我今天再冻折磨出病来,他一定会回来看我。
为了胜算大一些,我觉得自然折磨的病越严重越好。
想到此,我立即将身体里的仙元封闭掉。作为仙身我其实很难生病,只有以凡人之躯才会更快的垮掉。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我靠在背后一根湿漉漉的柱子上,浑身像落汤鸡一般。
不对 ,是一只落汤狐狸。
我开始冷的浑身抖动的如深秋里的一片落叶。但是我也不想驱动法力取暖。我甚至把羽绒服脱了下来,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
大概是心里疼的时候,就只有让身体更疼,才能缓解。
况且,若我把自己再搞得狼狈一些,再凄惨一些,景行会出来的可能也就更大一些。
他一定会心疼我的。
所谓阴极而阳生。在刺骨的寒过后,我的身体开始发起热来。
我觉得我从冰窟里忽然掉到了火焰山里,明明要将我烧灼殆尽,我反而冷的更厉害了。我感觉我身上的力气在一点点消散,就像生命要一点点抽离我的身体,我只能拼命的环抱住自己,才能坚持着不倒下去,
果然。在我脸上已经变得煞白又满是青紫色,马上就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听到一声既是心疼又是严厉的斥责:“百里琦!谁让你穿这么薄在外面淋雨的!你是不是找打!”
是的,这人间只有景行知道,我其实复姓百里。
因为“胡”是我初入人间时,为了掩盖行迹,按照“狐”的音,胡诌的一个姓氏,后来因这个名字曾登过金榜,我便沿用了下来。
那年我神神秘秘告诉景行,我祖上是个显赫的家族,所以我也有一个显赫的姓氏。
他反复念着百里琦的名字,感叹道,诚然这个名字异常好听,但平常还是小七叫起来更顺口。
但后来,他便在一本正经的时候,在要教训我的时候,叫我百里琦。
比如那日,他嫌我的山水画的潦草,便要亲自教我,可我没有耐心,常常胡乱画几棵树就跑,他揪住我的衣带,故作严厉道:“百里琦,今天你不好好画,晚上就睡地下。”
我忙不迭的跑回书案前去,他执着我的手一笔笔教我画亭台楼阁,又耐心笑着和我解释:“小七,我不是非要你画,是要磨磨你的性子,要是我不在你身边 ,你做事毛毛躁躁的要吃亏的。”
我转身抱住他:“怎么会呢,只要我缠着哥哥不放,哥哥一辈子都在我身边。”
可是谁知道,一辈子会这么短呢?
“景行!景行!你真的来了!”
我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等着他大步的跑到我身边,紧紧的抱住了我。
“景行,是你吗景行…”
“小七,是我,我们快回家…回家我给你煮药…”
“好,回家,我们回家…”
他脱下自己的棉衣包裹住我,然后俯下身子想要抱起我来。
可是他努力了一会儿,却发现根本抱不动我,急得快要冒出汗来:“小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