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霏盈和苏好在林中兜转许久,一身疲惫,竹林的浓密忽然撒落点点月光,原来两人已在竹林里走了一日,苏好黯然道:“咱们歇一歇吧!”两人找了一处地方,生火取暖,取出干粮充饥。
另一边的韩柏松也是如此,草草吃过干粮,靠着竹子休息。
成狮骑马在林中奔驰,直至马儿跑不动,他才停下休息。
柴伯骏化作一股疾风,在竹林里穿梭窜跃,喊得嗓子都干哑,也找不到一个人影,他身上既没干粮也没水,便窜到竹尖,扫了一把落雪来解渴。
深夜寂静,柴伯骏才停下歇息,他腹中饥饿,但林中无飞禽走兽,柴伯骏就砍了一排竹子,找了七八条竹节虫,生了一堆小火,烤熟来吃。
柴伯骏选了四棵竹子,抖落竹上白雪,压弯竹子往中心一绑,竹枝缠绕一起便是一张竹床,他翻身跃起,躺落在“竹床”之上,以臂为枕。
眼前白雾缭绕,头顶郁郁葱葱,柴伯骏暗骂这竹林,也挂心杨霏盈韩柏松几人,不知他们身在何方。
竹林失散,众人睡得都不安稳,早早醒来,竹林雾气浓重,难以前行,便又歇息,几番下来,直至林中金光泄下,杨苏二人大喜,过不多时,浓雾变薄,两人当即启程。
在竹林中穿行甚久,浑然辨不清方向,碧绿的竹子一丛又一丛,苏好心中微怒,骂道:“这究竟是什么林子?”杨霏盈四下张望,突然指向地上一块小黑石,道:“阿好,昨日拌了我一跤的小黑石,我们又走回来!”
苏好脸色一沉,一巴掌打在竹竿上,道:“这竹子长得一模一样,道路也分不清,要困死我们不成。”杨霏盈也少了耐性,薄怒盈胸,反手取下青弓碧箭,架箭上弦,“咻”一箭射出,碧箭没入白雾中,不知去向。
苏好道:“若找到了在林中搞鬼的人,你给他一箭。”杨霏盈恨恨道:“两箭。”苏好“噗嗤”一笑,道:“你这般射箭,岂不浪费?”
杨霏盈道:“这竹林古怪,兜兜转转没个方向,我们再走几步,说不准就能捡回我的碧箭了。”
话音方落,苏好惊叫道:“当心。”她扯了杨霏盈,躲向一旁,撞在身旁的竹子上,只见白雾中飞出一支羽箭,射入一竿碧竹中,打落一竹雪花。
苏好愤然拔出羽箭,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的碧箭才去,羽箭就来,这竹林真是卧虎藏龙啊。”杨霏盈接过羽箭接,仔细端详,道:“这支羽箭颇是眼熟啊!”
苏好道:“你见过么?”杨霏盈仔细一瞧,惊道:“这是莫峥大哥的羽箭!”苏好道:“沙海派莫峥师兄,他也在竹林?”
两人眺望前方,薄薄雾气袅袅缠绕,看不清楚前方,苏好道:“盈儿,你再射一箭。”杨霏盈架箭上弦,拉弓射出,顷刻之间,一支羽箭又飞射回来,与杨霏盈手中那支一模一样。
竹林之中、迷茫困惑之时,竟遇故人,杨霏盈苏好欣喜不已,杨霏盈抬脚前行,苏好拉住,道:“这雾气像极了障眼法,我们一动,恐怕又要走失。”
杨霏盈脑中灵光一闪,取出一支碧箭,又找出昨日的绳索,绑在碧箭上,笑道:“射箭寻人。”
苏好恍然大悟,眼中惊喜,心下佩服,她看着绳子,担心太短,又解下流云马身上系的绳子,绑在一起,杨霏盈挽弓一射,碧箭带着绳子飞出。
两人立即抬脚追去,奔出一段,见到地上的绳子,苏好躬身捡起绳子,微微一扯,绳子拉直,另一端被人拽住了。
杨霏盈笑开了花儿,道:“真的有人,莫大哥捡到我的碧箭了。”两人拉着绳子,穿过雾气,飞奔过去,杨霏盈大喊道:“莫峥大哥。”
另一头传来一个混厚的声音,“杨姑娘,杨姑娘。”绳索越来越短,白雾之后,一张俏丽的脸庞露了出来,那人灿然一笑,叫道:“杨家妹妹,苏姐姐,你们好啊。”
眼前那人竟是许久不见的谢芊扬,她一步在前,莫峥尾随其后,手里握着杨霏盈两支碧箭。杨霏盈七分惊讶,三分疑惑不解,问道:“谢姐姐,你怎也在竹林中?苏哥哥没跟你一块么?”
谢芊扬大眼珠子一转,爽朗一笑,道:“我和奕飞哥来寻你们,进了这古怪竹林,不久便迷失走散了,又阴差阳错遇见了莫峥师兄,索性结伴而行,也有个照应。”
莫峥脸上挂着浅笑,上前交还杨霏盈的碧箭,道:“杨姑娘的箭术又精进了不少。”杨霏盈取回碧箭,问:“莫大哥谬赞了,方才可有伤到你们?”莫峥摇头,腼腆一笑。
谢芊扬见了杨霏盈,欢喜兴奋,拉着杨苏二人就地坐下,滔滔说来,九阳山一战之后,江湖人士多方打听,得知荼灵教囚禁江湖弟子之地。苏奕飞和谢芊扬便偷偷留书出走,前往云崖山救人,莫峥也是如此,谁知未到龙虎涧,先迷失在竹林中,兜兜转转五六日不曾走出,又阴差阳错遇到与莫峥,便结伴而行。
他二人已迷失在竹林五六日,杨霏盈苏好心中暗叫不好,不知这竹林究竟有什么玄机,竟将几人困了五六日不能走出。
谢芊扬脸上毫无慌张担忧之色,笑意盈盈,说道:“这竹林古怪归古怪,困得久了,胡乱行走,今日遇见一个,明日遇见两个,过几日便全都撞到一起了。”她如此豁达,鼓舞激励了杨苏莫三人,四人结伴同行,辨不清方向,索性漫无目的随意行走,一路有说有笑,倒也不烦不闷。
另一头的韩柏松,走了大半日喊了大半日,转来转去,薄雾缠绕,辨认不清方向,恍若一只无头苍蝇,最后索性席地而坐,歇息半晌,才重新起身。
韩柏松才一转身,听得身旁有窸窣细响,他侧耳一听,似有人语,他心中寻思,迷林之中,恐怕来者不善,便大喝一声,“什么人?”
身旁依旧有响动,似是脚步声,正朝他而来,韩柏松正色道:“再不现身,休怪我不客气了。”脚步声越来越近,韩柏松“哼”一声,大手一挥,打出一排鱼鳞镖,没入雾中,不知去向。
身旁却传来一男子声音,“背后偷袭鬼鬼祟祟,有胆子报上名来?”韩柏松不惧他来者不善,朗声说道:“小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银龙山庄韩柏松。”
薄雾里传来一欣喜声音:“韩兄也在竹林么?”韩柏松心中起疑,“不是敌人是故人?”一阵脚步声越来越大,薄雾中冲出两个人来。
韩柏松颇是惊讶,问:“柳师兄,苏师弟,你二人怎也在林中?”来者正是祁山派的柳一凰和蓬莱门的苏奕飞,两人见了韩柏松也是惊喜交集。
柳一凰道:“说来惭愧,我二人已在林中迷失多日,无心插柳竟碰着韩家师弟,你与柴掌门也走失了么?”
原来,祁山弟子陆一鹏柳一凰为答谢柴韩等人救命之恩,又秉承江湖同心互助之心,探得消息之后,前来云崖山相助,他们先柴伯骏等人几日到达,却被困在竹林多日,没想到与韩柏松不期而遇。
三人探讨竹林,苏奕飞道:“这竹林方圆十里之大,是有人有意栽种,林中道路相似,按阵型布局,林中又多浓雾,真是易进难出。”
“按阵型布局,难道是花二?”韩柏松大惊,又问,“两位被困多日,可想到出林的法子?”柳一凰惭愧摇头:“柳某才疏学浅,不通阵法。”
苏奕飞道:“我们迷失林中,能不期而遇,再多走几步,兴许能与扬儿他们相遇。”韩柏松遇到熟人,精神百倍,三人同行。
话分几头,柴伯骏时而跃到竹巅,时而在林中急奔,始终不知竹林之大,道路如何,只是他耐性渐消,恼怒渐生,又被那薄雾绕得心烦意乱,气恼之际,黑剑出鞘,劈了几棵竹子,愤愤然前行,兜转数圈,竟又绕回远处,柴伯骏不免泄气,倾身倒在竹子上,滚来滚去。
林中雾气清凉,一股一股袭来,柴伯骏渐渐入了梦中,梦里杨霏盈被困在白雾中,不停呼喊,柴伯骏向前追去,越跑越远,越跑越累,忽然撞在一棵大竹子上,脑袋瓜子“砰”磕在竹下石块上。
柴伯骏猛然惊醒,一身冷汗,口中喃喃道:“阿灵,阿灵。”他恍惚中似乎听到杨霏盈声音,侧耳细听,果然是女子声音。
柴伯骏欣喜不已,抖擞精神,飞奔而去。他穿过白雾,隐约瞧见雾气中有一抹淡黄,柴伯骏心潮澎湃,黑影如风,飞闪出去,张臂将人揽入怀中,欢喜叫道:“阿灵。”
怀里的佳人身子一僵,奋力挣脱,扬手打来一个大耳刮子,怒气冲冲地骂道:“臭流氓,滚开!”
柴伯骏看清眼前之人,身上穿着杏黄比甲,一双美目蕴着熊熊怒火,根本不是杨霏盈,他大惊失望,心中一下变得空落落的,脸颊又火辣辣地疼,这一疼便生恼怒。
柴伯骏大手挥起,“啪”一下甩了那姑娘一巴掌,怒问:“你为什么穿黄衣?”柴伯骏出手向来不知轻重,打得那女子撞倒在青竹上,白净的脸颊高高肿起,通红一片。她心中委屈疑惑又愤怒,泪眼盈盈,可怜兮兮,指着柴伯骏,向旁边男子告状:“大师兄,他敢打我!”
身旁两个两男子,满目惊愕,柴伯骏竟对女子下手,速度之快,力道之狠,毫不怜惜。柴伯骏鹰眼一瞥,一副理直气壮、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那女子愈发恼火,扯着身旁男子,那男子略微为难,道:“柴掌门,师娘担心师妹外出天寒,特意选了这杏黄比甲,冲撞了柴掌门,陈止行赔罪了。”
这人正是蓬莱门的陈止行,那女子是蓬莱千金骆莺啼,另一男子是祁山派的陆一鹏。柴伯骏神情淡漠,爱答不理,骆莺啼撇着小嘴,愤然说道:“谁规定我不能穿杏黄比甲?明明是他先轻薄与我!”
柴伯骏双眼一敛,扔下一个饱含嫌弃的白眼,转身就走,陆一鹏急忙上前拦住,柴伯骏一脸不悦,问:“你干什么?”
陆一鹏道:“柴掌门,祁山弟子承蒙搭救,今次特来云崖山相助柴掌门与韩兄,以报当日搭救之恩。这竹林十分诡异,如若不嫌弃,我们几人一道同行吧。”
柴伯骏瞥他一眼,直言不讳,“本大爷嫌弃。”陈陆二人一愣,尴尬和窘迫各挂一边脸。
骆莺啼破口大骂道:“你嫌弃什么?我们千里迢迢赶来相你,你别不识好歹!你区区一个双阴山的掌门,年纪轻轻,无德无才,比得上我爹爹么?大师兄,我不要跟这人同行,你让他走。”
柴伯骏那冷淡疏远的德行,陈止行是知晓的,他对几人又有救命之恩,便喝止了骆莺啼的任性胡闹,“你忘了我们此行目的?”
骆莺啼撇嘴瞪眼,不言不语,陈止行放软语气、却不减态度,道:“这竹林之大,迷雾重重,你还想呆多少时日?”骆莺啼大眼汪汪,装满了委屈和不甘。
陆一鹏早就不喜这大小姐,道:“柴掌门,竹林相遇便是缘分,陆某与你同行!”话音一落,浓雾中传来几声马鸣,跟着便是一洪亮的叫唤:“有人么?等一等,等一等。”
众人一惊,只见成狮从白雾中奔了出来,气喘吁吁,柴伯骏斜眼一瞥,扬手甩了他一巴掌,骂道:“你跑去哪儿了?”
成狮满是络腮的大脸上,沾了委屈,却不敢反驳,只支支吾吾道:“我……我迷路了啊。”柴伯骏收徒之事,早传遍江湖,第一次见到师徒二人竟是如此,陈止行三人颇是惊讶。
“快走!”柴伯骏大喝一声,转身先行,成狮急急牵马跟上。陈止行陆一鹏随行在后,陆一鹏道:“柴掌门可有良策?”柴伯骏语气冰冷,道:“别跟着我,那臭婆娘太烦人。”
骆莺啼脸色阴沉,便要发作,却被陈止行制止,只听他耐心解释,道:“师妹平日顽劣了些,但识大体明大义,绝不会再叨扰柴掌门。”
骆莺啼满眼怒火,脸色青红交替,闹性子停步不前,陈止行道:“当初你执意跟来,跟师娘保证,乖乖听我的话,如今未逢敌人便想葬身这竹林之中?”骆莺啼气焰渐小,极不情愿跟着几人。
瞧见她脸颊高高肿起,成狮轻声问道:“她的脸是你打的?”柴伯骏淡淡点头,成狮呵呵一笑,道:“下手够狠啊,这脸上都开花了。”“关你什么事?”柴伯骏冷言喝止,成狮乖乖闭嘴。
不知走了多远,月光再次撒落,骆莺啼精疲力尽,又闹起脾气,不肯再走,陈止行拿她没办法,说道:“柴掌门,就地歇一歇罢?”柴伯骏脚步不停,成狮打圆场,道:“别走了,竹林雾浓,不宜夜行,歇一歇罢!”
柴伯骏停步,如昨夜那般,折弯四株竹子绑在一块儿,翻身跃上,躺落其间,不言不语。底下四人一愣一愣,骆莺啼轻声骂道:“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