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成又疯了。于是学校只好再次通知了杜文成的家人,这一次杜文成见到父母后,神志却没有恢复,父母亲只得将他接走。
不料,不久那杜文成却又一人跑了回来。他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却也不曾伤人,学校曾想法设法把他再次遣送回原籍,但折腾了几回,总还是跑回来。
杜文成的不幸遭遇令学校各方也很是同情和惋惜,见他在学校并无其他的危险举动和恶劣影响,也就听之任之,见怪不怪了。
就这样几年过去了,像姜玉柱这样和杜文成熟知的学生陆续纷纷毕业离校,渐渐地那几届的学生就唯独剩下了杜文成,一个人在校园里如孤魂野鬼一样地整日游荡,他夜晚栖身于学校图书馆台阶下的一间废弃的小库房内,每日以学校餐厅里的残羹剩饭充饥度日。
直到近期学校拆迁,杜文成就没有再在人们的视野中出现。
言旭说到这儿时候,众人也都是扼腕叹息。
夏莲心内暗想:杜文成之所以不肯离开学校,也许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坚信叶菲桐有一天一定会再回到这个学校来与他重逢。夏莲觉得很难再找到其它的原因了。
然而,夏莲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当年在大学图书馆阅览室发现《德.罗西日记》的时候,也确曾见到过一个乞丐的身影,那应当就是杜文成了。
夏莲心里开始有了这样一个假想:即自己无意间获得《德.罗西日记》这件事情是杜文成一手导演的,至于他为什么这样做就不得而知了。
夏莲记得第一次阅读这个日记的时候,有一个令人无法解释的细节,那就是当时他看到有一页日记的日期是:X年元月28日,18:06。当时夏莲看了一下腕表,时间则是X年元月28日,18:09。这就是说,时间刚刚过去了几秒钟。
现在想来,唯一的解释就是原日记中的日期是空白的,他看到的日期是后来有人伺机添加上去的,这就造成了一种令人震惊的时间同步的效果。夏莲清楚的记得,当他看到这页日记的时候曾经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吃惊地向四周张望,结果刚好看到阅览室出口处有一个衣衫褴褛、满脸胡须,弓背弯腰的人对着他微笑并招手致意,然后,转身离去。
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杜文成。
至于杜文成为何要这样做,联想到他手中仍握有《德.罗西日记》第二部这一情况,夏莲猜想,也许是受德.罗西所托,也许是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总之,夏莲觉得杜文成这个人绝对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单纯的乞丐或者精神病患者。
“那么,言教授,你知道现在杜文成的下落吗?”夏莲问道。
教授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自从学校搬迁到新址,特别是学校图书馆台阶下的那座旧库房被封堵以后,就再没有人见到过他,也不知其所踪了。”
这就是我们从言教授那里得知的杜文成的故事。大家唏嘘慨叹了良久,教授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
就在言旭教授即将迈步走出茶楼的时候,程杰忽然又叫住了他。
“教授,是否能帮助我们找到那一本有叶菲桐照片的那一期校刊呢?”程杰问。
教授想了想,答道:“好吧,我找找看。”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夏莲正在海城单位的办公室里看着一份报纸,电话铃响了,唐小红接起电话问哪一位,对方说找夏莲,却原来是程杰打过来的。
“夏莲,我找到杜文成的下落了。”程杰在电话那头说。
“喔,是么?在哪里?”夏莲问道。
“我在《江南》杂志上发现了一张摄影照片,已发到你电子邮箱里,你现在打开看看。”程杰急切地说。
夏莲在电脑前打开了电子邮箱,看到了程杰发给他的那张照片,那是一个乞丐行走在街头,忧郁而落寞的眼神,一脸的络腮胡碴子,身着一间破旧的棉大衣,那模样虽然又沧桑了许多,但仍旧辨认得出,这乞丐分明就是杜文成无疑。
夏莲正看得出神,“叮铃铃”,又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夏莲接起电话,听筒内传来程杰的声音:
“看到照片了么?”
“看到了。”夏莲回答。
“看到那个灰色的挎包了吗?”电话那头传来程杰有些急促的声音。
我瞅了一眼照片,果然看到杜文成的肩头挎着一个浅灰色的挎包。
“看到了,怎么啦?”我说。
“那挎包就是上一次我在师大被袭击后丢失的,里面装有那本《德.罗西日记》第二部。”程杰说。
记得当时程杰将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进挎包里,就在来到图书馆废弃库房门外面的时候,被人在身后袭击昏迷,笔记本连同挎包一起丢失了。
如此看来,当初袭击程杰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杜文成了,而且,那个笔记本很有可能仍在杜文成的手中。
程杰决定从这张照片入手,去查找杜文成隐身的线索,他联系到了《江南》编辑社,得知这张照片是一位叫做宁涛的摄影爱好者提供的,宁涛现居南都市,是一名快餐配送员,摄影其实是他的业余爱好。
程杰决定前往南都一探究竟。
夏莲得知这一消息后,怕程杰再遭遇什么危险,决定和程杰一同前往。
两人乘坐火车用了将近一天的时间由市里赶到南都,已是深夜,于是先找了个旅馆住了下来。
南都是一座美丽的依山靠水的南方城市。已经是半夜十分,但街面上依旧是灯火依旧,不见冷清。
第二天一早,两人依约前往一家叫做山湖城的住宅小区与宁涛会面。宁涛租住在一幢居民楼下的车库内,生活的艰辛可见一斑。
车库大约20多平的面积,面积虽小,不过客卧、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
宁涛年龄不大,约有二十几岁,个头很高,戴着一副近视眼镜,头发浓密,浑身散发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朝气蓬勃的气质。他端上来了香气扑鼻的热茶,很是热情地接待远方的来客。
三个人围着小餐桌落座,闲叙几句话后,话题很快转到了那一张照片上来。
听宁涛讲,他本人非常喜欢摄影,经常在闲暇之余拍摄一些照片,觉得不错的话,还会向杂志社投稿,但很少被采用。不过这并没有打消他对摄影的浓厚兴趣。
有一次,公司给大伙儿发了一笔年终奖,他狠狠心花费了不小的一笔积蓄买了一部新相机,那张照片就是他用新相机在送外卖回来的途中时,偶尔在街头拍到的。
宁涛说,一开始,他对于这张照片并没有太在意,后来,却越来越觉得这张照片不同寻常。
“噢,那是为什么呢?”程杰问。
“我也说不上来,总之,照片上的人物虽然说是一个乞丐,却同一般的乞丐不同,身上仿佛别有一番气韵。”程杰说。
“是啊,那照片是在什么地方拍到的呢?”程杰问。
“兴盛街,就在一家叫做明珠家电商城的店铺附近,从那里往北走不远有一座桥,叫做惠河桥。你找到那一座桥,就很容易找到那家店铺。”宁涛说。
“那你会经常见到这个乞丐吗?”程杰又问。
“以前没有见过,这是第一次。没想到这张照片会引来不大不小的轰动呢。”宁涛笑着说,无形中透露出了自己对于这件摄影作品获得成功后的小小得意。
夏莲和程杰告辞了宁涛出来,乘出租车直奔明珠家电商城。到达商城的时候,商城刚刚开门营业,店里的客人不多,夏莲两人拿着照片询问了几位店员和顾客,有的说没见过照片上的人,有的说见过的,只是不知道这乞丐什么来路。两人来到街上询问路人,也都是摇头不知。
这时候,不觉已是接近十点钟,两人感觉腹中饥饿,望见惠河桥的附近有一家餐馆,便一头钻了进去,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两人边吃边闲聊,窗外对面街边,围拢着几个人,原来是在看两位老者下象棋,这却引起了程杰的注意。吃过饭,程杰踱步来到了这群人中间,拿出那张照片,给众人看。
这张照片引起了其中一位棋者的注意,说道:“前几天我还见过这个要饭的呢,那天来了一位道士模样的人,刚好就在这里遇见了那个要饭的。你知道我们这里虽然热闹,可是来了个道士打扮的却并不多见,所以也就引起了大家伙儿的注意。”
这位下棋的老者说到这时,低头看棋不语。程杰见状紧张地追问:“老人家,那后来呢?”
老者也不急于搭话,观棋思索了片刻,挪动了一步棋子,方才又说道“听那道士啊,口中唱着不知一个啥曲,却引得那要饭的好像来了兴趣,于是来到那道士跟前儿唠起嗑来,就这样唠叨到最后,那要饭的忽然仰起头来望着天大笑,然后就跟随着那道士去了。”
“老人家,那两人都说的什么呀?”程杰问。
“嘀嘀咕咕的,哪里听得清哩。”老者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个棋子,好像又觉得不妥,就又放回了原处。
“那老道唱的啥曲子呀?”程杰问。
“不晓得,哼哼唧唧的,什么了啊、好啊的,听着倒也有点趣呢。”老者又拿起刚才那个棋子来,头也不抬地说。
“我这有,我这有,我当时听着挺有趣儿的,就特意录了一段呢。”旁边一位看棋的中年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来。这男子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看模样文质彬彬的像个文化人。
夏莲看过去,手机里一段视频,一道一丐,道士背对着镜头,看不清面容,而那乞丐却正是杜文成无疑。不一刻,手机里传来一首有点类似江南民间小调风格的歌谣,其中有几句这样唱道:
“多少公子王孙,风华正茂,
几家纤纤玉女,百媚千娇。
梦里鸳鸯戏水,
醒来一江寒潮。
昨日花红柳绿,春色满园,
今朝黄土高坡,一堆荒丘淹没了。
难道说,真个是,
世间千般好,唯有情难了。
情归去,心已焦。
寒暑交接,相煎熬。
何似那落凤坡上,
除了王冠,无牵无挂,却乐得逍遥。”
听这歌声凄凄惨惨、冷冷清清,一时间,下棋的停住了手,闲聊的也都不说话了。一曲歌罢良久,四周仍是一片寂静。
这时候,天空仿似也被这歌声打动,不觉一阵子阴暗,有零星的雨丝开始从天上漂落下来。
终于,那位文人模样的中年男子再一次打破了这一片沉寂,说道:“我被这歌声吸引,不觉就对这道士多留意了几眼,后来,我看见那道士离开这里一直上了那座桥,那要饭的跟在道士身后,一起向北面去了。”
雨点开始大起来,众人开始纷纷离去。
“请问你看没看到那乞丐身上有一个大包呢?”程杰用手比划着大声问那中年男子。
“嗯,是挎着一个包,你不说我还忘了,我看到他走到桥上时,把那包一下子扔到水里去啦。”中年男子说。
“扔到水里去了?”程杰闻言不由反问道。
“是啊,扔到水里去啦!”雨点开始密集起来,那中年男子说完这句话,冲着夏莲两人摆摆手,就急匆匆地走开了。
刚才,还熙熙攘攘的街头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程杰呆呆站立在雨中,良久一动未动。夏莲上前拉起程杰的胳膊,大声催促道:“走啦!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