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妆,星河穿上苍霞身上行头,自我打量一番,还真瞧不出破绽。
就这么进了铭王府,绮夫人的贴身护卫,自是一路畅通无阻,走到一所布置得像画一般的小院里,一间八角亭中传来阵阵琴音。亭中抚琴的正是绮夫人,一群侍卫仕女簇拥之下,凤冠霞帔,红罗坠地。
星河走上前,屏退众人,便凑到绮夫人耳边道,
“夫人,仙医在前院等您……”
绮夫人没觉出异常,点点头,示意扶她起身,带着一行人在星河指引下七拐八绕,途径一处假山之下,此处地广人稀,怪石嶙峋,星河忽然指不远处惊道,
“夫人您看,那不是小郡王吗!”
果然见一男童俯身卧倒在石山下不省人事,绮夫人一见便慌了神,口中叫着“阿弟”跑上前去,星河一甩手,示意一众守卫四散开来。
“戒备,有刺客!”
绮夫人刚将男童拥到怀里,早有一柄利刃架在她脖子上。
“无意伤害夫人,只问你要个人。”
绮夫人先是一怔,瞬间便明白了,却淡然道,
“呵呵,从来只有向我乞求的人,没有向我要东西的人……”
绮夫人说着,回眸一笑。
她这一笑,星河就见她两只幽深的眸子里像荡开一圈圈涟漪,对视之下,只觉一阵恍惚,身子像堕入了虚无缥缈之中,手上一松,刀落在了地上,等他恢复知觉,早已被两名侍卫死死摁在了地上。
“瞳术!你是龙樱国……?”
“这位英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佩服你的胆识。”
星河大惊,绮夫人只微微一笑,转而向怀中男童柔声道,
“阿弟,这些贱民如此欺负阿姐,你说要怎么……”
岂料怀中男童竟也抬头冲她挤眉一笑,旋即一把掐住绮夫人,手上摸出一根银针顶在她脖子上。
“全部退后,丢掉兵器!”
星河也趁势一个后摆腿撂翻身后二人,继而出手点住在场所有侍卫。
这“小郡王”开口竟是铃的声音,一个十六、七岁的青春少女,本就身形娇小,扮成十二、三岁的男童还真是毫不违和,又戴着假瞳护目,因而不受瞳术所惑。
“明天的供体在哪?”
绮夫人起先冷眼微闭,不为所动,直到铃说,
“绮夫人,我劝你别自寻烦恼,我和你都是女人,知道一百种法子让你活的生不如死。”
绮夫人这才说了个地方,就在铭王府内。
铃和星河对视一眼,说,
“你快去快回,我守在这里。”
继而将手上银针向绮夫人脸上比划着说,
“他要是半个时辰回不来,我就把你脸戳烂,衣服剥光,再丢到刑部大牢的男监里。”
……
照着绮夫人说的方位,星河一路疾走,来到后花园里一处雅致的偏房,果然大老远隔着门上挂的珠帘,就看见里边坐着个眼熟的小姑娘。
星河掀开帘子走进屋里,就见使女端着个玉瓷碗正服侍小石头喝着什么,小石头还扎着走失时的双丫髻,一身翠珠罗衫,原本白净的脸蛋更养得像朵雪莲花一般,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这王府里的小郡主。
星河叫退屋里所有人,夺了那碗,一把抓住小石头胳膊,说,
“跟我走!”
小石头叫他捏得生疼,恼怒道,
“死奴才,谁让你进来的!没见我正喝药吗!”
星河苦笑,当即鹰眼一瞪,露出本来声音,喝道,
“你这孩子,人家要害你,你还真把自个当人家主子了?”
“……哥?”
小石头愣了,眼圈也红了,却揪着星河抓着她那只手又拍又打,就是不肯跟他走,
“不走!不走!我在这儿吃好喝好,还有一堆下人伺候,谁要跟你回去吃糠咽菜!”
星河见跟她道理讲不通,又怕叫外头人听见露了馅,只能指了指门外,说,
“别闹,先看看铁大哥给你带了啥礼物?”
“咦,就你还知道给我带……”
小石头果真信了,探出脑袋去看,星河劈手就是一巴掌,将她击晕扛到肩头,一路跑回。
好在路上出奇得顺利,待与铃汇合,俩人合力将绮夫人并在场所有人捆了个结实,塞在假山下的石洞里。完成这些,铃说,
“我问清楚了,铭亲王卧房后院里有条水下暗道,那里有船直通皇城外护城河,我们可以从那里离开。”
星河点头,心中对这小姑娘心思之缜密好生敬服,本想着她同小石头非亲非故,犯不着跟自己一同犯险,如今想来,若非她坚持要来,自己还真无力应对。
俩人就这么手牵着,一路穿过铭王府的前、中、后庭,府中人只见绮夫人的贴身护卫,一手扛着个小丫头,一手牵着小郡王,行色匆匆,又如何敢问?
待行至铭亲王卧房后院长廊处,一个威严声音自星河身后喝传来,
“站住。”
就见一人怀揣双手立在身后,但见此人身长八尺,浓眉重髯,金羽蟒袍,玄纹云袖,这等装扮气度,不用说便是铭王府的主人。
“上哪去?”
星河不慌不忙,单膝半跪行礼,
“王爷,夫人今日邀了御医,给小郡王检查身子。”
“那个呢?”
铭亲王指了指星河肩头扛着的小石头,星河面不改色回道,
“一个不懂规矩的丫头,夫人让丢出去。”
铭亲王哼了一声,视线移回“小郡王”身上,招了招手,喝令道,
“过来!”
“小郡王”牵着星河的手,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老子叫你过来,没听见么?!”
铭亲王声音抬高好几度,诺大的铭王府好似抖了几抖,后院里的花鸟虫鱼似乎都消失了踪迹。
“小郡王”晦暗的双眸依旧平静的像两汪死水,久久凝视着前方,又像什么也没有看见。
“王爷叫你呢!”
星河轻声说,领着“小郡王”走过去,还没走近,就闻到对方身上一股浓烈酒气。
铭亲王一把将“小郡王”扯到身边,歪着脑袋反复打量了好几回,嘴里不住嘟囔着说,
“你……是我儿子?你真是本王的儿子?”
星河心中一紧,心想知子莫若父,莫不是被他看出了什么端倪?手不自觉便搭在了腰间刀柄上,想着纵然对方是大棠第一剑术高手,只要对铃不利,也必同他拼个高下。
就见那铭亲王像对着个怪物一般打量了半天,忽然扬起巴掌,一个大耳刮子打在“小郡王”脸上。
铃没提防之下被这肥厚的一巴掌扇得两眼直冒星星,整个人在原地兜了个圈儿仰面朝天跌在地上,顿时感觉眼泪就要花花地往下掉,旋即将舌头狠狠一咬,生生咽下这口恶气,缓缓站起身来,脸上依旧平静如水,眼神还是波澜不惊。
星河一急之下就要拔刀,却见铃暗爬起来时暗中向他竖了竖手指,这是叫他别轻举妄动。
“王爷,息怒。”
星河上去劝阻,小腹却挨了铭亲王重重一脚,就听亲王指着“小郡王”破口骂道,
“本王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不是在战场上驰骋杀敌,就是同王宫大臣坐而论道,何等的英雄了得,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只会玩糖人的天煞孤星!”
随即便是一顿狂风暴雨般的怒骂,从小郡王生的那天直骂到小郡王生母死的那天。
“你跟老子说句话会死?!”
铭亲王再打再骂,就是得不到一句回应,气得索性一把揪住星河衣襟,死死盯住他问,
“任护卫,你说,这兔崽子到底是不是本王亲生的?”
星河明白,这个问题答不好只怕当场就得掉脑袋,好在他也是和宫门中人打过交道的,便镇定回道,
“王爷,昔楚庄王有言,鸟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后果真创下千秋霸业,缄默不言,胸有成竹,才是古来王者风范,也是小郡王同王爷一脉相承之气。”
听了这话,铭亲王好受了些,这时有下人进来传话天子召王爷进宫议事,铭亲王整了整衣冠,临行前冲“小郡王”冷冷说道,
“等你到十六岁,若还不跟本王说一句话,就将你丢到后院鳄鱼池子里见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