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专属摄影师。
为我拍照前,他总会先说“亲爱的,看镜头。”
照片定格在海鸥盘旋的时候,我们都留在了镜像里面。
陈怡的日记落灰在没人打理的废弃楼里,上面写着
——
“和方迟的第一次相遇,是在金秋九月。”
——
“一杯冰美式,谢谢。”
陈怡像往常一样,上班前来到咖啡店,点上一杯冰美式,不过这句话出现在她前头。
面前的男人拿好桌牌后坐到了窗户前的单人位上。
服务人员面带微笑:“你好女士,需要点些什么?”
陈怡道:“一杯冰美式,谢谢。”
她也拿着桌牌,越过手里拿着相机的男人,坐到了最里边的单人位上。
家境一般,文科毕业生,出来后在本地厦门从实习生当到小职员,月薪五千,二十三岁,和朋友合租两室一厅一厨一卫,贷款买了辆不贵的小轿车,如今还在还款时期,陈怡就这样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
唯一不普通的是她爱美。翘挺的小鼻子,术后恢复完美的双眼皮,肉嘟嘟的小嘴唇,黑长直,她有一种清冷的感觉。
这正合陈怡的意,所以她就只管在衣着上花心思,吊带裙和高跟鞋是她的最爱。
今天她穿了件米色的吊带裙,套了件薄薄的米色长开衫,手举着手机,露出一串小佛珠。雪白的锁骨纹了一对栖息小海鸥,耳垂有两个用竹签堵着着耳洞,还没换上属于它的耳环。
“先生,您的冰美式。”服务员端着仅剩一杯冰美式的盘子走到陈怡身边“女士,您的冰美式。”
陈怡拿起冰美式和男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咖啡店,走进附近立着的一栋高楼,她在前台停留了些时间打了卡,然后继续走向电梯。
就在电梯快要合上的时候又打开了,陈怡走进去微笑着说了声谢谢,里面的男人也微笑回应着她。
电梯键亮在七楼,她也就没有去按。
她背脊僵硬着,一直到停在五楼的时候进来一位相识的女士。
刘欣蓉一边翻着几张单子,一边问着她:“听说,你们部门请了个摄影师来负责这次宣传拍照的。”
沈怡回答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吧,开会我没怎么认真听。”
电梯从五楼跳到七楼,也正好结束了这两句对话。
三人走出电梯,刘欣蓉是财务部的就往左边走了,右边是人事部,陈怡和男人一起往那边走着。
人事部李部长正从扶梯下来,看向陈怡,目光再移到陈怡身后的男人身上,男人穿着一件卡其色外套和黑色工装裤,手上提着一个小箱子,脖子上挂着一个相机。
李部长长得憨实,他挺着啤酒肚笑着加快了步子,人还没完全下来,就先开口:“方总,诶我正要去接您呢!小陈阿,不愧是人事部的得力干将,还帮我去接您。”
陈怡转身看向一路上一起走过来的男人,才意识到这是那个摄影师,李部长已经走到两人中间,那个被称作方总的男人戴了副金丝眼镜,唇红脸白,和她差了一个头,正笑着看自己。
他说:“是啊,这位女士还帮我买了冰美式。”他举了下手中的美式。
陈怡尴尬的笑了笑,对着李部长说:“部长,那个没什么事我就去工作了。”
陈怡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打听了些零零散散的信息,才摸清楚这个摄影师的底细。
方迟,富二代,南京人,来厦门开了家小型的摄影公司,人人称呼他为方总是看在他父母的面子上。
由于新公司刚成立不久,人手不够,就自己来进行拍摄工作。
陈怡跟着一同事去了趟洗手间,到大巴车上的时候已经人满了。
那边李部长叫了那个同事去后面核对信息,于是大巴车上的空位就只剩最前面摄影师方迟的旁边。
陈怡提起胆子走过去,低声问了句:“方总,请问这边有人吗?”
方迟抬头,语气轻快:“没人,坐吧!”
陈怡坐下去,默默地往外面移了点,她低声说:“谢谢你。”
方迟知道她的意思,早上的时候,如果他不确认是陈怡带着他来的,那她肯定少不了被一顿批评。
方迟答:“小事。
大巴车同时启动,方迟看着窗外一瞬而过的梧桐树,他拿起相机,咔嚓下来一张看不清树样的梧桐树。
“海鸥不再眷恋大海”
“可以飞更远”
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陈怡以为是自己的,急忙打开包,铃声却在没摸到手机前停了下来。
刚刚铃声太大声,惊到了所有人,方迟和大家说了声抱歉。
手机被挂断,他看向陈怡:“你也是这个铃声吗?”
陈怡答:“是呀,好巧。”
大巴车到了附近的植物园就停了下来,在人群中,可以听到有人抱怨着“还以为是去哪呢…”
这次宣传照就跟走形式一样,一小组一小组到达一个指定地点,然后等着方迟去拍照。
中途休息几人百般无聊地逛着植物园,同事问着陈怡:“诶你刚刚和方总一起坐的,有没有特别尴尬!”
哪能不尴尬啊,一路上二十分钟,总共就说了六句话,陈怡那时有在考虑要不要主动搭话,谁知方迟直接戴上了耳机,沉浸在他自己的音乐世界里。
陈怡道:“也就亿般般,一亿的亿。”
休息日,陈怡刚探望完外婆,走到海边看着海浪,手上端着一份章鱼小丸子。
蓝牙耳机里传来合租朋友的谩骂声
“那个死渣男,就是个软饭硬吃的家伙!”
“分手了还想花老娘钱,呸!真不要脸!”
陈怡抹了把自己的脸,总感觉朋友透过手机把唾沫喷到自己脸上了,她咽下一颗章鱼小丸子道:“所以这就是你忘不掉他的理由吗?”
陈怡替这个恋爱脑朋友不值了一下,聂小琳,一个外地来的小富婆,爱好为男人花钱。
她有一句名言:给男人一点小钱花花怎么啦,他们在我这也不容易呀,要忍受我的脾气。
陈怡有时候问她为什么家里那么有钱还出来工作,她就回答:“我这不是打着工作的名义,出来微服私访嘛!”
聂小琳的辱骂声还没停下来
“呸呸呸!谁说我忘不掉他了,混蛋杂种。”
陈怡道:“那你还给他花钱。”
聂小琳说:“我和你说过吧,他是最坚强的…”
陈怡笑出了声:“你脸皮怎么那么厚呢,那前几个呢,前几个满足不了你是不是。”
方迟的手停在空中愣了下,陈怡觉得趴在栏杆上不舒服,就转过身来,于是对上了方迟的眼睛。
蓝牙那边聂小琳说着:“还是你最懂我,哦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喂?喂!你别是掉海里了。”
陈怡道:“晚点聊,我先挂了。”
她把蓝牙摘下来,点着头讲了句:“方总。”
方迟依旧是笑着道:“我不知道你在讲电话,抱歉阿打扰到你了。”
陈怡赶紧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儿。”
方迟说:“你叫我方迟就好了,我没到总那个地步。”
陈怡在心里打着平衡,最后还是咬下牙道:“方迟。”
方迟也回着她:“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陈怡。”
“怡宝的怡吗?”
“是的。”
在鼓浪屿偶遇到方迟这件事很快就告诉了聂小琳,于是她也就没一直打轰炸电话来给陈怡。
陈怡和方迟就这样一起走着,原因是刚刚方迟和她说,自己是第一次来鼓浪屿,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带着他好好玩一下。
岸上小巷里,休息日人最多,有的是来旅游的,有的是本地人饭后散步的。
陈怡这介绍那介绍,说得口都干了,方迟给她递来一瓶怡宝:“呐。”
陈怡接过去:“谢谢。”
瓶盖很轻松就打开了,她仰头喝了一口,方迟问:“那边有菠萝,吃吗?”
陈怡的味蕾就被简单的两个字给刺激到了,她咽了口口水,方迟就走过去买了两串菠萝。
买都买了,她总不能说不吃,于是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吃着。
还没走多远,路过一些散着步的老人,眼尖的陈怡就看见了外婆。
同时外婆也看着她,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外婆急忙拉着自己的小姐妹走上前,掩盖不住的笑意,用家乡话问着:“阿妹,你不是要回去了吗,怎么还在这阿?”
陈怡已经猜想出来外婆在想什么了,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外婆就把笑脸转向方迟,又用普通话和蔼地问着他:“孩子,你是哪里人阿?”
陈怡趁方迟还没回答,就抢在了他前头:“外婆,这是…”等等,该说什么,也不是老板,也不是同事,说朋友吧,也不算,这可是个小总裁。
但是外婆已经开始怀疑了,就连外婆身边的小姐妹都拿出一副探家底的表情。
陈怡沉默了,方迟笑着答道:“外婆,我叫方迟,是南京人。”
外婆也笑着拉起他的手:“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呀?”
陈怡连忙解释道:“不是的外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就连方迟也解释着:“外婆,我和您孙女是朋友。”
外婆小姐妹们倒是起了劲头:“朋友好哇,我孙女今年二十四。”
“我孙女今年二十一!”
“我孙女厦大的!”
外婆的脸色直接沉了下来,她赶走了她的那群狐朋狗友,牵起陈怡和方迟的手就往居民区走,边走边唠叨:“你俩还没吃饭吧,吃菠萝怎么能行,来外婆这,外婆给你们做海蛎煎。”
一栋红色的双层房内,陈怡不安地坐在餐桌上,对面是一如既然笑意晏晏的方迟。
陈怡和他对着口型:“不好意思阿。”
方迟也不发声:“怎么了?”
“我外婆误会了些什么。”
“没事,我真的有点饿。”
厨房的香味传来,方迟对着口型:“好香,海蛎煎是什么?”
说完外婆就端着碗走了出来,方迟连忙站起来接过她的碗。
外婆颇为满意地笑着,坐在中间,她说:“小方,来尝尝,阿妹可喜欢吃了。”
方迟拿起碗接过外婆给他夹的海蛎煎,咬了一口,焦脆的皮表咬下去发出声响:“外婆,真好吃!”
外婆又给他夹起蘸了甜辣酱的一块:“你试试这个,阿妹就不喜欢蘸酱,全家人都和她说蘸酱才好吃。”
方迟又试了一下,对着外婆说:“嗯,这个也好吃!”他疑惑地问外婆:“阿妹?是陈怡的小名吗?”
外婆愣了一下,两坨脸颊笑起来更明显了,陈怡目光移到她和方迟人手一瓶的怡宝上。
“阿妹是这个地方一些女孩子的一个叫法,阿妹的小名是怡宝。”
方迟也看向桌子上那两瓶怡宝:“小名真好听。”
整个过程外婆本就唠叨,今天又像是开了话匣子,陈怡插不上一句话,只能埋头苦吃海蛎煎。
夜晚轮船上,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位置,上面放着外婆偏偏要方迟收下的特产。
风很大,好在两人都有穿外婆给的外套,是两件一样的黑白格子外套。
陈怡道:“我外婆比较爱唠叨。”
方迟说:“挺好的,我外婆早就不在了。”
陈怡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最后弱弱地说了句:“对不起。”
方迟依旧没有垮下脸,温和地笑着:“不是什么伤心事,我从出生就没见过外婆,所以也不熟。”
陈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道:“那你也可以把我外婆当做你的外婆。”
方迟说:“好阿,那我叫你什么?”
陈怡歪着头看向他,疑惑着:“叫我什么?就叫陈怡阿?”
方迟道:“怡宝?还是阿妹?”
陈怡脸颊一烫,低下头去:“就叫陈怡,怡宝和阿妹是有血缘关系的人叫的!”
方迟遗憾的说:“那好吧。”
海浪声很大,但海鸥已经栖息。
“海鸥不再眷恋大海…”
陈怡看了眼自己的手机,立马接听起来:“怎么了?”
电话那头刘欣蓉道:“表格我发你邮箱了。”
陈怡:“嗯好,知道了,那没事我挂了。”
刘欣蓉:“好。”
电话挂断,方迟的声音传来:“你喜欢这首歌,有什么意义吗?”
陈怡:“我只是喜欢这两句歌词,感觉很有意境。”
方迟道:“想到一块去了。”
“我也喜欢这两句,要是能变成海鸥,飞得更远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