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说过,穿过阴阳谷,便是丰都鬼城!”杨念指着眼前刻着”阴阳谷”的残碑接着说,“这山谷中雾气很重,师妹你可跟紧我了,别被野鬼抓了去。”
董青丝挥了挥拳头说道:“妖怪都打了这么多了,还怕什么野鬼!”
越往里走雾气越重,渐渐的连眼前的路都看不清了,杨念取下长剑探路,回头却只见白茫茫一片,正想喊叫董青丝,却不知董青丝就跟在后面,只是雾太大,看不清罢了。董青丝不料杨念会突然停住了,一下撞到他怀了,杨念刚好一把抱住她。两人互相对视,却因浓雾弥漫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分明都感觉得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
杨念赶紧转过身去说道:“师妹,你可别走丢了。”
方走了两步,杨念感觉自己的左手被一只柔软的小手牵住,这感觉跟小时候好像,却又好像不同!
“师妹!”
“你不是怕我走丢吗?那你就牵紧我了!”
杨念没再说话,只是紧紧牵着董青丝,慢慢地往前走着。
浓雾渐淡,眼前变得开阔起来,远远看去只有一片两尺高的白茅草在风中摇曳着,没有阳光、没有人、甚至连一棵树都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白茅草。
“师妹,这里茫茫一片,鬼城在哪啊?”
“师兄,我的手好痛!”
杨念这才发现他此时还紧紧牵着师妹的手呢,他赶紧松开手,董青丝一边揉着手一边暗自偷笑:“你不开法眼,怎么能看到鬼城呢?这里鬼气这么重,我们身边肯定都是鬼魂。”
杨念尴尬笑了笑,倒是自己糊涂了。打开法眼,果真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一座土城之中,眼前是长长的车队,那马车上的车夫都穿着衙役一般的服装,面容消瘦得很夸张,一个个地盯着他们瞧。
董青丝凑近杨念耳边低语道:“师兄,按书上说的,’新死之魂,无食无饮,若不会修行纳气,以固形体,便会日渐消瘦‘,他们应该都死了很久了!”
杨念也低声回道:“新死的鬼都要先在地府偿还在人世欠的债,债清后方可被征作鬼差,这些车夫当然不会是刚死的新鬼,但是这些车想必是灵车,里面应该都是要去地府报道的新鬼,我们跟着灵车,就能找到鬼门关了!”
两人顺着车队前行,一路上的车夫都盯着他们瞧,董青丝好不自在,对杨念说:“师兄,他们老盯着我们看什么?”
“这茫茫鬼城,就我们两个活人,不看我们看谁啊?”
两人边聊边走,不觉来到一处高大的黑色牌坊下,牌坊上有几个血红的大字:鬼门关!
只见那些灵车到此都停了下来,车上下来的男女老少与活人无异,都是些新死的鬼魂,样貌上并没什么变化。把守鬼门关的牛头马面手持名册,一个一个鬼魂核对,被划掉名字的鬼魂依次跨进鬼门关,消失在一片黑雾之中。
杨念走上前去,刚想打个招呼说明来由,却不料一个牛头猛地朝他瞪来,一双牛眼鼓得老大:“活人?哪个不长眼的把活人带进来了。”
那些灵车车夫面面相觑,均是摇头否认。
杨念赶忙拱手解释道:“小道是自己进来的?”
“哦?你进来干嘛?”
“送朋友上路!”
“混账,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人间的阳关大道吗?你想送就送啊?哪个是你朋友?”
杨念见牛头发怒,连忙打开葫芦口,把鬼魂都放出来。一个、两个、三个......临水县的鬼魂把鬼门关门口都给堵了起来,那些牛头马面目瞪口呆。杨念便跟他们解释了事情的原由,那牛头态度立马就转变了过来,还给他们赔礼道歉。原来这些年人间战乱频繁,阴间鬼差不够,这勾魂的事也就忙不过来了,这杨念帮忙送来这么多鬼魂也是帮了他们大忙。杨念本想着事情已经办好,自己便该跟着师妹离开了,可牛头马面却央求道,即是道门中人,当担负起三界重任,如今阴司忙不过来,希望他们能帮忙去阳间勾魂,也是一种修行。
杨念与董青丝商量了一番,觉得倒也可以,这人间的杀戮凭他们是阻止不了的,但是若能尽其所能,护送亡魂投胎倒也是行善积德,便答应了牛头马面之请。
牛头马面给他们准备了灵车,又给了他们打鬼鞭,并叮嘱道:“这打鬼鞭只会伤鬼,不会杀鬼,这灵马能嗅百里之外的鬼气,它自会带你们去找鬼魂。若是阳寿用尽之人,或是死于疾病、或是死于意外。但这兵戈下的亡魂多是些阳寿未尽的可怜人,还望两位道人及早带着这些鬼魂来此报道,早入轮回!”
辞别了牛头马面,杨念与董青丝坐上灵车,任由灵马驾车狂奔。也不知奔跑了多久,灵马脚步慢了下来,杨念与董青丝打开法眼,眼前有十几个穿着甲胄的鬼魂正在游荡。
董青丝睁大眼睛道:“那个不就是那个屠城的将军吗?”
杨念仔细看去,果然是他,身边还有一鬼魂正是王副将,看来上次造 反被擒后,他和手下这下将士也丢了性命。那帮鬼魂正好也认出了他们,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及分说便一拥而上要来围殴他们。杨念和董青丝拔出长剑抵御,却不想迎面而来却穿身而过,到底是阴阳相隔,互难触及。
董青丝怒笑道:“你做人的时候杀不了我们,做鬼更休想杀我们!”
说完便抽出打鬼鞭,冲上去一顿狂抽,那鞭子打在鬼魂身上真是鞭鞭见血,皮开肉绽,打得那些鬼魂跪地嚎哭,连连哀求。要不是杨念出手拉住了董青丝,她怕是能打上他们半个时辰来消气。
这灵车也不大,刚好就能坐十几个鬼魂,这下直接便能返回了。杨念和董青丝坐在灵车前,那将军突然讨好着笑问道:“两位道长,不知道我们这种人死了去了阴间会怎么样啊?”
董青丝心中气还没消呢,见他发问便故意恐吓道:“那可不好,首先我们会送你们到鬼门关,接着你们进了鬼门关便踏上了黄泉路,这便是彻底离开了人间。这黄泉路可是一条好长好长的路,你们会走好久好久,不过还好,路的两旁还有彼岸花可以欣赏,不过也仅仅只有彼岸花而已。当你们走到黄泉路的尽头便是望乡台了,站在台上你们还能看一眼自己的家乡。接着你们就要去十殿阎王那里受审了,在人间做了多少坏事都是瞒不过阎王的,你们造的每一份孽都会在阴司地狱受到惩罚的。惩罚可是多种多样啊,有剥皮啊、拔舌啊、诛心啊、下油锅啊,还有好多好多呢。受完了惩罚嘛,你们便会被鬼差压去王婆那儿喝孟婆汤了,对了,据说孟婆旁边有一块三生石,能看到你们的前世、今生和来世,不过看了也没用,因为喝了孟婆汤你们什么都会忘记。当然,能喝孟婆汤还是幸运的,如果造孽太深是没机会喝孟婆汤过奈何桥的,而是会被推入忘川河中终日受铜狗啃食,死又死不了,上又上不了,想想都痛苦啊......”
董青丝一口气说了好多,说完见里面都没出声了,便掀开车帘,却不想十几个大男人坐车车里默默流泪。董青丝本想出言相讥,可一时间心却一软,只是冷冷说道:“哭有什么用,善恶到头终有报!”
良久,那将军哀求道:“能送我们回家看看吗?我们已经好多年没回家了。”
“什么?”
“我们都是颍州人,若能再看一眼我爹我娘,我就算被推入忘川河内受铜狗啃噬之苦,我也认了!”
“我也是,两位道长就行行好吧!”
......
灵车内一片哀嚎恳求之声,董青丝于心不忍,她转眼看着杨念,拿不定主意。杨念抬头看着天空说道:“他们既有善意我们不如度他们一程,灵马,我们去颍州!”
这灵马不同凡间的马,可乘风御气,翻山过水,不消两个时辰便到了颍州城。杨念把灵车择一处停下,让大家各自回家,天亮之前回来集合。
董青丝和杨念坐在马车上,抬头看着夜空:“师兄,你说这人为什么活着的时候不回家,死后却想着要回家见家人最后一面呢?可都已经是鬼魂了,家人也看不见他们了啊?”
杨念沉默了一会道:“我不知道,我又没要家人!”
董青丝也沉默了一会,说:“我就是你的家人啊!”
两人相视一笑,突然不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听声音好像是将军,两人赶忙跑去查看,只见将军跪在地上痛苦不已,而他面前的门宅被贴了封条,还有一张告示。董青丝凑近去查看,只见上面写了八个大字,并加盖了官印:李氏造 反,满门抄斩!
“狗日的昏君,我一人造 反他杀我满族,我现在就去取那狗皇帝性命,让他跟我去十殿阎王那里评理。”
董青丝上前拦住他说:“你一孤魂,连人都碰不到,你怎么杀他,何况皇宫之中必有高人,你这要去了还不魂飞魄散,连鬼都做不成了。”
“我不管,我就要报仇!”
“你不服可以去阎王那里告状,去了阴间你还可以见到你的家人,你现在去皇宫就是送死,不,是灰飞烟灭!”
将军怒气冲天,根本听不进劝,董青丝拿出打鬼鞭想要拦他,就在此时,那宅门内居然陆陆续续出来好些鬼魂,将军看着那些鬼魂,止住了哭声,突然他爬向那些鬼魂,痛哭流涕:“爹、娘、哥哥、婶婶、各位族人,是我李胜糊涂,是我害死了大家啊,你们要杀要剐,我都认了,我绝不吭一声啊。”
“杀你有什么用?杀了你我们能活吗?”
“就是,你平日做了那么多坏事,乡亲们都知道,爹娘天天在家为你祈福,你不仅没有收敛,还敢造反,你看看这些侄儿侄女才多大,人还没长成就成了刀下亡魂。”
......
族人们指着李胜就是一顿哭骂,李胜也不敢还嘴,只是痛哭。过了很久,大概也是骂累了,大家都停了下来,只是眼睛里依然全是怒火。而那两位一直没说话的老人终于慢慢走向李胜,把他搀扶了起来,替他擦拭脸上的泪水,嘴里说道:“算了,算了,这乱世里谁都长命百岁呢,总算是把你等回来了,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也挺好啊!”
“爹、娘,是孩儿不孝啊!”李胜抱着两位老人,哭得越发伤心,老人也忍不住,跟着泪流满面。
哭了一阵了,大家情绪渐渐稳定,李胜用已经沙哑的声音问道:“爹、娘,大家为何不去地府报道啊?”
“哎,死了这么久,也不见鬼差来引路,我们也不知道这地府到底在哪啊!”
李胜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对杨念和董青丝说道:“是我李胜想杀你们在先,你们害死我我不怪你们,但我家人受屠你们却有责任,还望两位带上我的族人一起去鬼门关,大家阳间的债便两清了。”
杨念拱手道:“度人度鬼都是我们修道之人的本分,便依将军所言。”
鬼气渐浓,杨念、董青丝四下望去,发现好多鬼魂慢慢围了上来,心下不免诧异,待他们走近才发现,这些鬼魂都是其他将士引来的,原来他们这些造反将士都被灭族了。将军见此惨况不禁又心生内疚,对着那些鬼魂磕头请罪,其他将士们忙过来搀扶,大家又哭成一团。
远处传来鸡鸣声,天就要亮了,鬼魂可见不得阳光,这灵车太小,容不下这几百鬼魂,杨念便打开大肚葫芦,让大家暂住,接着便驾着灵车,奔回鬼城。
到了鬼门关,牛头马面见那些将士都被打鬼鞭打得伤痕累累,心中不悦,斥责道:“你们修道之人怎如此狠心,给你们打鬼鞭是让你们虐鬼取乐的吗?难道你们不会有这一天吗?”
董青丝这时也觉得自己下手太重,不敢回话,倒是将士们帮她圆场:“不怪这二位,是我们先动手的,这几鞭子,打得活该!”
杨念朝将士们作揖道:“是我鲁莽,多谢各位宽容。”他又对牛头马面作揖道,“鬼差大人言之有理,小道再也不敢了。”
说罢,杨念又放出葫芦里的鬼魂,牛头马面见他们这趟收获颇丰,心中怒气方消,但还是叮嘱道:“两位可记住了,这人世间一言一行、一功一过,都逃不过因果轮回,切莫再行如此暴虐之事,阳世之债,阴间必偿还!”
杨念拱手作揖道:“多谢鬼差大人教诲,今日之过实乃小道鲁莽,他日死后甘下地狱受刑。”
那牛头甩甩手道:“倒也没那么严重,这几个鬼魂戾气太重,想必在阳间没少做坏事,也该受此一劫,这算轻的了,过了阎王爷的审判,接下来就是他们受报应的时候了。”
那些将士听了,都心生畏惧,李胜像杨念哀求道:“道长,我们自知罪孽深重,下了地狱受罚在所难免,道长可否大发慈悲,为我等超度,减些罪孽,减些惩罚。”
杨念还没回话,牛头便怒斥道:“超度有个屁用,你们活着造了多少孽,死了就得受多少罚,阎王爷那哪有情面可讲,都排好队上路,不要挡着其他鬼魂了!”
看着那些将士神情沮丧地被带进鬼门关,杨念喃喃道:“他们都是屠过城的人,怕是过不了奈何桥了!”
“他们活着时不让别人活,阎王当然要跟他们算账,这很公平!”
杨念转头望向董青丝,说道:“如果是风妹妹,她大概会说‘这些个人好可怜啊,杨念哥哥你能帮帮他们吗?‘”
董青丝一脚就踹到杨念身上:“你一个修道之人,老想着风妹妹、风妹妹,不怕时候阎王到时诛你的心!”
“我就随口一说。”
“说什么,还不快去干活,那么多孤魂野鬼等着我们引路呢!”
杨念被董青丝拳打脚踢地赶上了灵车,口里暗念道:“这疯婆娘,背了这么多经书还这么暴躁,莫非我宣夜派经书都是假的。”
月老仙宫中,月老在姻缘镜前,手里揉着小青瓶,摇头叹息道:“两小无猜姻缘好,可惜本是天上人啊!可惜啦,可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