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的春天,百废待兴,以李氏封过号“燕”起,其余三国也分别去了国号。分别为:北燕李氏,西夏应氏,东沂孟氏和南齐蓝氏。
白肃墨规规矩矩的待在洛阳城,玉醉承在去年冬天便归家隐姓埋名生活去了。
这样也不错,有赵彦帮衬,想来玉醉承的生活不会特别差。
洛阳城休整的很迅速,叫人完全看不出来年前还是座荒城,过了元宵节,白肃墨便应了何笙兰的请求,一同回兰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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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早已结束,只有西夏那边尚有余战未了,因走的是官路,是以一路风平浪静。
马车一路颠簸,在路上,何笙兰才对白肃墨讲了自己当初从兰州到洛阳的一路艰苦。
那日宴席上求诗的歌女名唤绿柳,乃因家破人亡才沦落到歌坊,做了歌姬,因歌声清脆,惹人回味,何知府便应了女儿的要求,将绿柳留在了府里。
战乱开始前夕,绿柳一人偷偷跑到何知府房间里,不知做了什么,次日一早吃早睡的时候,何笙兰发觉父亲起迟了,便唤下人去问。
这一去去了一炷香,左顾右盼还不见回来,索性撂下筷子自己去叫父亲。
说到这里,何笙兰冷不丁的哭了起来,颤声道:“绿柳手里拿着一把剑,剑上带着血……爹爹的样子……被刮的没有一处能看……阿乐也是……没有一点声音就死了……没了脸……”
……
何笙兰看到绿柳的样子被吓了一跳,叫出了声,绿柳看到她,神色一滞,丢下剑仓皇的跑了,待到何家正室带人闻声赶来的时候,只看见一个昏迷的何笙兰和两个已死的人。
当夜,何家除了何笙兰外,所有人都死于剑下,她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房梁,而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凉之地。
何笙兰吓得立刻坐了起来,四周看了一圈,萧条空无一人,一股恐惧感瞬间漫上心扉。
费了好大一番力气,何笙兰才走出那片荒林。
说到这里,何笙兰竟异常镇静:“后来我遇见了绿柳,绿柳说……我爹徇私枉法,贪赃陷害百姓……”
“无稽之谈!我爹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你知道吗……我……我家被灭门……绿柳说若不是我……她不会这么轻松的进了我家……所以……灭门……也有我一份功劳……”
愧疚,后悔,无助,各种各样的感情被压在心里,不敢向任何人倾诉,绿柳的话一直萦绕在耳侧久久不散,俨然成了心魔。
“我们……我们回兰州成亲好不好?自从你离开兰州后,便很少寄信于我,我一直以为你要忘记我了……前几日的……倚欢楼……那里过去是不是有一个对你……很……很重要的人?”
见白肃墨没回应,何笙兰小心的扯了扯白肃墨的袖子,重新问了一遍。
“……是有一个人。”
“那……她人在哪?为何不把她一同带来?”
“……”
没有回答,何笙兰自知失言,便也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笙兰。”
不知多久,白肃墨幽幽开口,何笙兰惊了一跳。
“你变了,完全不像你。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何笙兰苦笑了一下:“或许你从来没有了解过我。那个倚欢楼的人……叫什么名字?”
“何思。”
“什么?”
以为白肃墨不会说,她也没有仔细听。
“何思。我和你说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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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白肃墨刚刚到兰州,那夜宴席得到何笙兰解围后,有应邀住了一宿,半夜的时候收到了何笙兰从窗外投进的纸团。
那座秋千旁立着一位身形窈窕的女子,手里提着一盏兰灯,玉蝴蝶发饰戴在头上,流露着一抹俏皮。见到白肃墨,她笑着招手叫他靠近来。
月华之下,何笙兰带他出府,笑着介绍这座城。兰州城的夜色很美,月光杂糅着灯光,照着何笙兰的半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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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笙兰道:“那一次啊,我带你逛了半条街,你最后停在一个卖簪子的铺前,我还问你送给哪个姑娘。”
“你当时说的……是何思这个名字吗?”
何笙兰喃喃,白肃墨并没有回答,思绪早已飘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何笙兰耳边回响,她抬起头,转头和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孔打了个照面,何笙兰尖叫着扑到白肃墨怀里,颤颤巍巍的转过头去,那里却什么也没有。
白肃墨连忙叫马夫停下马车,安抚着何笙兰:“方才做噩梦了?”
“噩梦?”
“对啊……方才你说到绿柳就突然睡了,舟车劳顿,也苦了你。”
梦吗?何笙兰缓过神来,想着方才的一幕幕……却都是梦?
她道:“何思是谁?”
此话一出,白肃墨却愣住了,何笙兰又重复了一遍:“洛阳城倚欢楼头牌,何思。你之前和我说过的那个。”
却轮到白肃墨一脸茫然了:“我从未和你说过……”
“……”
寂静。
马车继续行驶,何笙兰把做的梦的内容简要给白肃墨说了一遍,说到那个奇怪的声音时,何笙兰嘴里下意识的说出来一句模模糊糊的话。
“咦……?”
何笙兰疑惑的出声,这句话说的什么,是谁说的,她完全不知道。
“琵琶弦上说相思……笙兰,我想,你梦到何思了。她或许恨着我呢。”
是那个声音,还是那个青面獠牙的怪物……
何笙兰不敢想,也不敢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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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兰州的时候已是一月后,何笙兰也把自己的故事说了个尽。
她遇到了一个富家公子,见她生的漂亮,整日“小娘子”的叫,想收她做第十七房,一堆山盟海誓。还道她的那未婚夫约摸着已经坐揽右抱了。
她遇到过劫匪,劫财也劫色。一个人在半夜逃到了郊野。
……
千辛万苦来到洛阳城的时候,落入眼里的洛阳城尚还破败不堪,繁华尽失。何笙兰费了翻功夫寻到了一处住所。
后来听说密州太守藏了两个人在府里,准公主正准备去找,据说那密州太守程仁甫和亡国状元玉醉承乃是好友,或许玉醉承便躲在了那里。
至于另一个人,她四处打探,旁敲侧击,才问出来另一个人乃是原来在杭州做官的一个人。
她自己也没有把握那个人便是白肃墨,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四下打听出准公主出发的时间,提前在路上拦了下来。
何笙兰道:“事实证明,我赌对了。这里便是当年的何府,许多年没住人了。”
白肃墨走进去,入目一片萧条。走了几步,脚下好似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看了看,杂草中隐约出来什么灰白色的东西,好奇心驱使他弯腰捡起来细看。
触手的瞬间,白肃墨就发觉了不对劲,看清楚那个东西的一瞬间,白肃墨火速把它抛在了地上。
那是一块头骨,上面有几处裂痕,是人为。
白肃墨抬头看向何笙兰:“灭门么……”
何笙兰点点头,蹲下身子把那块头骨放回原处:“回来第一件事……”
二人相视一笑,白肃墨续话道:“入土为安。”
说干就干,白肃墨重金把城郊一片荒地买了下来,雇了几个人,里里外外忙了三天,才把这事忙完。
白肃墨又梦魇了,好几次了,做到的都是类似的梦,不同的场景,同样的人。
这日,二人应邀去了一品居。
信封没有署名,内容也很简短,白肃墨打算会一会这个不肯露面的陌生人……或者是哪位熟人。
白肃墨今日换了一身深蓝色衣裳,袖口绣有细竹,头戴浅青色头冠,俨然一副儒生模样。
何笙兰素衣白裙,头戴镶玉桃木簪,淡妆饰面,素雅清淡,宛然一副夫唱妇随之态。
按照信中的指示,二人径直来到二楼,信中人要求的那个位置坐下,何笙兰要了壶茶打发走了小二后,没多久,一个身着黑衣,半边脸上带着面具的女子走到了二人面前。
此女斗笠遮面,一言不发的坐了下来,颇为自然的给自己斟了杯茶,摘下斗笠,转头一脸笑意的看着白肃墨。
摘下斗笠的一瞬间,白肃墨便认出了她来。女子一头白发,用一根竹簪挽住,窄袖束口,利落简洁。手中端着那杯热茶,看了一会儿,又轻轻放下。
“又见面了。白大人。”
声音宛如莺啼 婉转动听,惹人怜爱。
而此时,白肃墨却大脑一片空白,看到白肃墨魂不守舍的样子,女子又笑了笑,伸出手,缓缓的按在蒙面的面具上,狡黠一笑:“官家可想看一看,这面具底下的面容?”
那女子的一颦一笑在他眼里是那么的骇人,甚至于他不敢去回想他曾经做过的事。
“奴家何思,见过官家。”
声音在耳边炸起,梦也到此戛然而止,白肃墨起身,那道声音还在耳边嗡嗡回想。
怎么会梦到她呢……
抬眼四下看了看,周围都是喜庆的红色,才记起昨日是他和何笙兰成婚的日子。做梦还是断片,也实在太入梦了。
自打进了兰州以来,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何思的影子,只是之前,梦中只有他和她,今日此梦,却真实的不知何为虚幻了。
庄周梦蝶,庄周喜,蝶许……不喜。
入目皆是喜庆,外面的声音忽大忽小,有来巴结的,也有想结识的,白肃墨却说自己事务繁忙,一律不管。
白肃墨换下衣服,一反常态穿了一件袖口绣竹的深蓝色衣裳,出了房门,看见何笙兰手里拿着一封信,站在门外,道:“半夜有人寄信,没有名字,相公要看看?”
没有署名的……信……
会是梦中那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