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一亮,真来方便起了床,因为媳妇还不能下床,他也不好在她身边多恋, 忍着性子摸摸媳妇,又摸摸儿子,在媳妇耳边轻轻说几句听得贴心贴肝的话,起来了。 盼了许多年,现在得了儿子了,他那往日睡不醒的劲头没有了,喜得经常从梦中笑醒 过来。媳妇看着乐得疯疯癫癫的丈夫,不时轻轻抚着他的脸,轻轻地往自己的身边拉一把,让自己心疼的男人贴自己近一些,多受些女人的温情。
女人啦,总用自己的温情去让自己的男人有使不完的劲,是一个家兴旺的潜在动力,这东西是天生的,让她的男人乐于受用,并且甘心情愿地为这份情爱付出一切。家兴旺了,女人也受人恭维了。真来方夫妇永远总结不出这其中的道理,但是,这对恩爱的小夫妻却把这份人间圣典运用得天衣无缝,奠定了真家从此走向兴旺的情感基础,家和万事兴,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真来方麻利地点火烧了热水,服侍已经醒了的媳妇洗了脸,先给她煮了一碗鸡蛋, 服侍媳妇吃了,又连忙煮熟了饭,炒了几样农家小菜,叫醒了三个女儿,因为要早点出去卖酒,又连忙到酒坊去叫寇世民起来吃早饭。
他轻轻推开酒坊虚掩的门,见寇世民已经不在屋内了,四处看了看,不见了他昨夜编的鸟笼,也不见了渔网,他开心地笑了笑,知道这恩人一大早便上山网鸟去了。好奇心驱使他很快关了酒坊门,跑出这大宅院的大门去,一 口气跑上了对面的小山包。
太阳红红的快出来了,东边天红透了。真来方一走进树林,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在一片开阔地舞着拳,因为树林太密,红太阳的光只稀稀地从树隙间挤进来一点,真 来方从背影看出来了,那舞拳者便是寇世民,到现在为止,他只知道这恩人姓寇,至 于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地方的人,恩人不说,他也不问。
真来方看见寇世民很认真地舞着拳,便放慢了脚步,远远地站在树林边,看着他猴子似的一跳一跃,一招一拿,身手十分敏捷。渐渐,照进树林来的阳光,映得他身上热气腾腾。真来方看花了眼,这么淋漓尽致的拳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茶余饭后听人谈及,只感觉到十分神秘。他今天真正看到了,坚信自己遇到了高人。
过了一会,寇世民慢慢收了拳,双手合在丹田处,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慢慢地转 身,从身边树上取下挂着的外袍,穿在身上。真来方这才从梦境中醒来,迟疑了一下, 走了过去。
“寇先生!”真来方轻轻唤了一句,他用先生这个词是对寇世民的一种敬仰,比叫 大哥更能表达他此时的敬慕之情。
“噢,来方兄弟,你来了。”寇世民笑着转过身来。
“早饭熟了,回家吃饭吧!”真来方笑着说,他用“回家”来贴近他与寇世民之间 的兄弟情谊。
“好,噢,等一会,我在那边张了网,去看看网着鸟了没有。”寇世民低下声音, 神秘地指了指远处的一片种过庄稼的地。
说到了鸟,真来方这才突然听到了树林间早起的鸟们叽叽喳喳地相互在打招呼, 一夜未见了,彼此十分亲热,热闹得不得了。
寇世民带着真来方轻轻靠近那片庄稼地,只见寇世民用几根木棍支着的渔网下撒着米,已经有一群饿了一夜的各色鸟儿钻了进去,还相互争抢着早餐。
寇世民连忙靠近设置的机关,一拉绳子,网罩在了地上,网边的几只挣脱了,惊惶失措地歪着头扑 腾着翅膀飞到了树梢上,回过头看着那差一点要了它小命的地方,“叽叽”地叫着,仿 佛在说:“好险!好险!”
寇世民见还有几只在网里挣扎着,哈哈大笑起来,同真来方一起跑近网边,从旁 边树上取下鸟笼,一一把它们捉进笼内,关了笼门。寇世民提着鸟笼,正色对笼内的 鸟说:“你昨天把屎拉在我头上,我就说看是谁厉害的,怎么样,还是我厉害吧!”
笼内的几只鸟拼命地叫着,上蹿下跳,仿佛在叫冤:“不是我,不是我。”
一只年长一些的,落在笼底,紧紧地盯着寇世民,哀哀地叫着,仿佛在说:“完了!完了!”
收了网,真来方抱着跟在乐得合不拢嘴的寇世民身后回了家。寇世民把鸟笼挂在 酒坊的横梁上,转身到真来方家门口。真来方已经把热水打在了门口的面盆内。寇世 民洗了脸,同真来方和几个闺女一起吃了饭,又提着酒吊跟在真来方后边,到更远一 点的屋场去卖酒。
这两日,真家大屋里有不少人来找寇世民看病,寇世民都一律认真地看了,仔细地开了方,让他们到药铺去抓药来吃。因为在这大屋里还要住过这个冬天,还要与这里的人们同一个大门进出,所以,寇世民只求得一句感谢的话,没有收处方钱。现在, 他要与真来方一起出去卖酒,一是为了迅速熟悉这里的地理环境,二是争取找些病人看看,收点钱。这个心事他没有告诉真来方,真来方也没有多问。
过了杨家垮,“前面一个村子叫俞家窝,”真来方一边叫卖着酒,一边介绍给寇世民听,“这个地方有一户人家,儿子到日本念书去了,父亲是开明绅士,在县政府里做过文案,前些时听说是么病发了,先是手上拿不稳笔,后来脚也动不了了。连儿子在东洋寄来的洋药吃了也不管用,抬回来了,一家人成日围着他哭,没有办法。”真来方挑着酒,边走边喘着粗气说。
“来,老弟,把担子给我挑一程,你歇歇。”寇世民认真地听真来方介绍着,突然 听说这里有人在日本读书,心里一紧,眼睛一亮,不自觉抬头看了前面一个隐隐约约 看得见黑屋脊的村子,听见真来方在喘粗气,他叫真来方松松肩。
“不了,这担酒不重,挑得动。”真来方没有止步,边说边往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