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绮离开虞娘的宫殿，一出门一股花香味便随风而来，她掩住口鼻，无视周围迷花族人看她时厌恶的眼神，进入山洞，步入一个机关升降的大木箱中，关上了门。
她自己拉动机关上升，到了大约二十几米的位置，停了下来，木箱的箱门打开，她走了出来，香气消失，围绕着又潮又冷的寒气。她叹了口气，向着目的地行去。
这层没什么宫殿，只有些空着的屋子。云雾在过道之中飘荡着从她身边经过，她停在一处屋子前，用钥匙将门上的石锁打开，进入一片黑暗中。
苏绮打着火石，将桌上的油灯点燃。屋子里如她的那间山洞一样，都是简单的摆设，她拉了把木椅，坐了下来。她其实经常来这里，但来也只是将这里打扫干净，很少做停留。
今天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
这屋子曾经住着苏家的姐妹三人和她们的父亲，父亲自从姐姐和小妹离开峋疆之后，也逃跑了，至今下落不明。如今只有她苏绮一人，守着这个破碎二十多年的家。
“你果然在这里。”慕无心如鬼魅般一样突然出现在屋子的门口。
苏绮没有防范之心地抬起眼，含笑回道：“很巧，我也刚到。”
“我该感谢你，给我们留了条死路吗？”慕无心拉了一把椅子坐在苏绮的对面。
“不用谢，你们果然福大命大，有人相助。如何，”苏绮起身，前去烧水泡茶，她问道，“拿到峋草了吗？”
“拿不到。那峋草长在神龙的尾巴上，连着皇城的命脉。”
“那你们就将西子婧留在那里了？”
“是。”
“唉，确实也没什么别的办法。”苏绮话里有话地说道，并为两人倒茶，“你为何想到来这里找我？我可没有你想要的真相。”
“我不是为了九重叹来，只是为了你而来。”慕无心直言道，“苏绮，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事吗？”
嫩绿色的茶叶漂浮在两只茶杯中，茶水的热气在两人中间升腾着。苏绮坐回到慕无心对面，聊有兴趣看着对方。
“那你想知道什么？”
“苏绮，我知道苏绾的事情，没那么简单。”慕无心引出话题来。
“不都已经是死人了，还有什么可说的？”苏绮端起茶杯，吹了吹杯中的茶叶道。
“斯人已逝，你若没念着她，我也不会在这里找到你。”
苏绮饮下清茶，笑道：“慕无心，我真的很羡慕你。不会像我们苏家人那样，成为既定的弃子。”
“苏绾出事那日前，你见过她是吗？”
“是啊。而且不止一面。或者说，那时，我也住在庭花阁中。虞娘给我的任务就是，找到她，并且暗中保护她。保护她不受除了那公子之外别人的打扰。”
“这样的‘保护’让你受了很多苦吧？”慕无心想到那时庭花阁中的乱象，让她觉得痛心。
“即使这样，那也算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段日子。我十年没见过她了，离开充满血污的迷花族，来到繁华的皇城，看到她过得很好，我由衷地高兴。但好景不长，我的到来只会给她带来厄运。”
“是你将虞娘的任务传达给苏绾的？”
“是。我是带着任务来的，任务的期限是半年时间，半年到了，时机成熟了，我亲自告诉她，虞娘原谅了她的不辞而别，并派了个任务给她。苏绾告诉我，这个任务她不会完成，反而将她从那位公子那里得到的所有金银珠宝给了我，让我离开庭花阁，离开迷花族。”
“即使你是暗中保护，她也很早就发现你在她身边。”慕无心这么说，想给苏绮一些心里安慰。
“但苏绾给我的命令，我也同样不能完成。我告诉她，新婚之夜，我可以代替她。她可以逃离这里。”
“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妹妹不清不白嫁给那个并无交集的人。”慕无心明白苏绾的直率。
“她不知道，她死后，我还是接替她完成了任务。我不能让她死得如此无人在意。那些该付出代价的，都该死去。”苏绮声调低沉地说着又为自己斟了杯茶。
“你嫁给了那位公子？原来杀死他的人是你。”
“他根本不在乎娶得是谁，苏绾刚死，他就又来庭花阁寻欢，只是这次任务交到了我的手上。”
“苏绮，你从来没想过逃离吗？就像你的父亲那样，这么多年迷花族早已忘记他了吧。”
“这个问题你曾问过苏绾吗？”苏绮回问道。
“问过，她说，如果她真得跑没影了，你会被直接扔进噬魂谷里。他们那些年一直在写信威胁她，她不会像父亲那样不负责任地离开。”
“是我拖累她了。我从没有逃离的想法，有的只有结束一切的想法。”苏绮回答道，“就是太晚了。”
慕无心将桌上的茶水端起，品了一口，有些苦涩，但她还是一饮而尽。
“所以你在最后杀了虞娘，没了她，一切就能结束。”慕无心看着苏绮再为她斟了一杯茶，问道，“真的能结束吗？”
苏绮笑了，笑声中充满了无奈与空虚，她道：“恐怕不能。但已经与我无关。”
“你有什么打算？”慕无心问。
“喝完了这杯茶，带我去见西子悠吧。”
“苏绮，你该不会是想……”慕无心将手放在苏绮的胳膊上。
“嗯。”苏绮轻描淡写地回道。
“苏绮，你如今可以离开，去哪里就去哪里，这并不晚！你的小妹，苏绾告诉我，她将她送去了儒门。你可以去找她。”慕无心劝她。
“谢谢你，无心，我终于知道为何苏绾愿意跟你离开。”苏绮将手放在慕无心的手背上，轻拍两下，笑道，“你的茶快凉了。”
慕无心红着眼眶将茶水饮尽。两人一同起身，慕无心走到门口，看着苏绮将茶杯茶具耐心地收好，并在出门前将屋内第三把稍稍高一点的椅子拉到桌前。慕无心知晓，那把椅子，她们的小妹，苏纯曾经坐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