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画像贴在卧室的墙上,夜里便做了几个乱七八糟的梦,主人公一会儿是柳逢春,一会儿是徐景行,一会儿是张路。
因为梦境磨人,我早晨便起得晚了些,赶不及亲自做饭,只能动用仙法搞定。
我按时敲响了主卧的门:“ 起来吃饭了。”里面传来哼哼唧唧起床困难的声音:“嗯,我这就起床。”
我和徐景行同居的时候,我几乎每次睡醒时他都在旁边盯着我看,我一直记恨柳逢春对我的绝色视而不见,可又常常担忧徐景行只是喜欢我的美色。
为了验证是否如此,我有一回装作吃错了药,把脸上弄出了大块青斑来,然后哭着抱住他:“景行哥哥,我变得这么丑 ,你会不会再也不喜欢我了。”
他吻着我湿润的眼睛,极尽温柔的安慰:“小七,比起你的脸,我更喜欢你缠着我不放。我真担心有一天你会忽然厌倦了我,就放手离开了。如今你变丑了我倒安心许多。”
我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把四肢都缠绕在他身上:“景行哥哥,无论是丑是美 ,我一定会一直缠着你的,缠你这辈子,下辈子 ,生生世世都让你甩不开我。”
“好,那我就等着我的小七生生世世了。”
还好 ,我没有食言。
我红着眼睛坐在餐桌旁发了会呆,张路终于拖拖拉拉、睡眼惺忪的出了卧室,去洗漱好了过来,便立即惊道:“哇!胡琦!这都是你做的?这也太丰盛了!感觉我成了资本家!”
我看着她那张魂梦相萦了一千余年的脸,声音已似温柔的要溢出腔子来:“我不知道你的口味,便多做了几样 ,看看喜欢哪种,以后我再给你做。”
其实不用仙法我也能做很多样式,毕竟和徐景行在一起十年,他因为我一直没有娶妻,我为了弥补,生生的把自己磨成了一个厨娘。
张路看的眼花缭乱,不知道该先从何处下手,看了一圈才选了一个五色的糯米团子。这团子用了黑黄白绿红五色谷米所做 ,中间佐以红枣和山药,口感黏而不腻,甜而不厚,应该没有女子能拒绝的了。果然她吃的很是欢畅,不住口的赞道:“这真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甜食了,没有之一。这个红枣的清香和米结合的也特别好,连山药都带着枣香,可真是太棒了!”
我含笑看着她,就像当年我看着徐景行对食物的来者不拒:“你既然爱吃,以后我再做。”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也太费时间!”她将手摇的如风中的树叶一般,“做了这么多,你一定起得很早吧,太辛苦了。我其实不挑食的,简单的煎个鸡蛋,面包片一夹就可以。”
“不辛苦,我喜欢做饭,你再试试别的。”
她又挑了一个菇香鸡肉饼,只一口,便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嗯?这个鲜香的滋味好熟悉?好像吃过,但我又可以肯定,我从来没吃过这种滋味的鸡肉饼。好像里面不是一种菌类的味道。”
能不熟悉吗?这是徐景行最爱的食物之一。有时候做饭做烦了,我也用仙法糊弄他一回。最初这鸡肉饼只用香菇来配,但他说味道单一了些,我便试着加入了很多种,最后才保留了现在的这种味道。
老实说,我认为味道太多反而有些互相压制,但无奈他最喜欢。
我觉得这是唤醒她回忆的好机会,忙道:“确实不是一种,有九种蘑菇。”
“九种?!”
“对,特别是鸡枞菌,你说味道特别鲜美,我们还一起去山里采过。可惜不但什么都没采到,你还被荆棘丛划伤了手 ,吵着说一个月不能干活,连书都让我给你翻。只不过…”
只不过解我衣服的时候手倒是挺麻利。
我又回想起往事。
自从徐景行被我彻底俘获了身心之后,他整个人一扫初见时的文弱内敛,变得热情似火。
每每朝夕相对时,被他的绵绵情话惹得我脸红心跳、自愧不如,床第之间又被他的柔情似水撩拨的飘飘欲仙,只让我知道什么叫做“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但是他还是死了。
凡人的生命与仙人比起来何其短暂,况且他又短命。
他下葬后我在他坟前搭了个草屋 ,日夜不离的守了又十年后,才开始去寻找他的转世。
可是我找了一百年就找到了柳逢春,但找了一千多年,却没有再找到徐景行。
这世间的人那么多,熙熙攘攘、摩肩擦踵,但都不是他。
我心里忽然有些抽痛,我可真想他啊。
张路在对面呆呆的看着我红了眼眶,小心问道:“你想什么呢?我问你话你都听不见。”
“哦?你问的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记错了 ,我从前都不认识你,哪有和你一起出去采过蘑菇呀?”
“哦不好意思,不是你,是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你先吃饭吧,我还没有洗漱,一会儿吃完先委屈你,再坐我一回电动车送你上班。送完你我去办新车的手续。”
“哦,好。那麻烦你。”
我躲进卫生间,打开了水龙头。借着哗哗啦啦的水声掩饰着,我终于痛哭失声。
这一刻我似忽然明白,我后来爱上的徐景行,除了顶着一张柳逢春的脸,胸口长着一块儿和她一样的胎记,其实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的思想、性格、言语、行为,他留给我的所有记忆,都只是他自己。
虽然在柳逢春死后,我觉得对她不住,努力找寻她的转世想要弥补,可是,我不得不承认,徐景行没有柳逢春的记忆,我所谓的弥补也都是一场空。
就如此刻张路就在我面前,我再怎么纠缠着她,她也不会像景行一样说一声:“我最喜欢小七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缠着我。”
所以这一千多年来,我像个游魂一样在人间游荡,却什么也没有做到。
没有弥补柳逢春,却陷落在徐景行给我的彻骨的爱恋中。
然而,我再也找不到徐景行。
我愈想愈悲痛,愈想愈绝望,起初我还能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后来便开始嚎啕大哭。
声音终于惊动到张路,她焦急的拍打着卫生间的门,不停的喊着:“胡琦,胡琦你怎么了?你有没有事?能不能把门打开?”
我哭着打开门锁,她看着我满脸的泪水和红肿的眼睛,一时不知所措。
我却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的抱住 ,我用尽全力,几乎要将她揉按进我的身体里去。
“景行,景行,我来找你了,我找了你一千多年,可你为什么不记得我了?为什么不记得我?”
我泪雨滂沱,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领。
可是我停不下来,压抑了千年的相思和孤苦,似乎都在这一刻奔涌了出来。
“景行,我想你啊,我想你想得有几次都想把魂魄散去,不再这样无休无止的活着了,可是我又怕万一还能找到你…”
张路一动不动的贴在我怀里,好像被我吓到了,又或者她一时消化不了我话里的太多故事。
但我不打算停下来,我依旧没完没了的哭诉着:“就因为你说过喜欢我缠着你不放,所以我坚持下来了,你知不知道我坚持的有多难有多苦…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可你却不认得我…景行哥哥…你为什么不认得我,我是你的小七啊景行哥哥…”
“小七?”张路终于发出微弱的声音,“你先放开我,你抱的我好疼…”
“你叫我小七?是你想起来了吗,你记得你是谁了吗?”
我欣喜若狂的盯着她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没头没脑的吻了过去。
“景行…景行哥哥…”我呓语着,自她眼睛上鼻尖上一路狂风暴雨般吻了下去,又在她唇间疯狂的开启领地。
可是我刚尝到她唇舌间的滋味,怀里一阵猛烈的挣扎,紧接着脸上便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你!你根本不是好人!”张路羞愤交加的扬着手,恨恨道:“你是不是故意接近我的?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她瞪着眼睛怒气冲冲,哪里有一点景行的样子。连柳逢春的半点娇俏影子也没有。
她只是张路。她根本什么也没想起来。
我的心忽的一声又沉入到没有尽头的深渊里去。
“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并不是有意冒犯。”我低下头,“你要觉得打我可以惩罚,那随便你打!”
我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她的巴掌再次落到我身上,却只听到“彭”的一身,她摔门而出。
我不知道该不该追出去,或者我更应该冷静冷静。
但看了一眼时间,她上班快要迟到了,我还是赶紧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