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分别〉
一路南行,半夜方才夜宿山林,天将微亮便又启程。这一路的风景越来越熟悉,狗儿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预感,随着这种熟悉感越来越厚重,预感也越来越清晰,狗儿终于忍不住问道:“尚伯伯,这好像是回我家的路?”
“我们要去平安村再做一件好事!”尚先生语气平稳,这完全是计划之中的事。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啊?”狗儿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与期待。
“这件事我早就想做了,但却是昨天才决定的,狗儿,这也是叔叔、伯伯们送给你的一份厚礼!”
狗儿心里已经猜到尚先生想做的事情,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一般,小时候心里想了无数遍的事情,没想到就要实现了,但想到阔别多年的父母,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此时心里即是激动,又是不安。
傍晚,大家已经到达了平安村外面,尚先生让大家先吃过干粮歇息一番,只等天黑动手。
天色渐暗,平安村却只有几处微弱的烛光,唯有一处大宅灯火通明。狗儿指着那处大宅恨恨地说道:“那就是黄家的宅子,比当年又大了许多,也不知道侵占了多少人家的土地。在我小的时候,就看到黄家占了别人的地还要逼别人给他家修房子,全村的人都种着他家的田,只能敢怒不敢言,即便如此,我们却依然连饭都吃不饱!”
对于黄家累累恶行的指责,大家这些年没少听狗儿怒述,尚先生远远望去,叹气道:“一村独富,其富不仁,一个村子连烛火都寥寥无几,可见村民生活究竟有多艰难!”
夜色已深,黄家的灯火也逐渐熄灭,正是月黑杀人夜,大家蒙面步行进了村子,来到黄家大门外。
黄家虽然大户,但毕竟只是村里的土地主,院里只有犬吠声传来,并没发现有巡夜的守卫。宋飞趴在墙头,袖里箭“嗖”地飞出,院里的狗被一击毙命。宋飞随后跃入墙内,轻轻打开了大门,大家便悄悄潜入了黄家。
进了黄家内院,却见到东厢房还透着光,里面依稀传来女子的哭泣叫和男子的打骂声。大家悄悄靠近东厢房门口,仔细倾听,原来是一出强抢民女的恶行,那女子不从,男子正在生气打骂。
“砰”的一声闷响,房门被王夫撞开。屋内那男子正在撕扯一女子衣服,见这么多蒙面人突然闯了进来又惊又怕,僵在那里。狗儿看那男子肥头大脑,一身赘肉松垮垮地吊在身上,虽然多年不见,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正是黄大少。他突然冲上前去一脚就把黄大少踢翻在地上,接着便扑上去挥拳猛砸。这黄大少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富二代,哪经得起狗儿这一顿猛锤,这每一拳都发泄着多年来的仇恨,须臾间便落下了十几拳,打的黄大少七孔流血,连喊都没喊一声便一命呜呼了。一旁的叔叔、伯伯看的都一阵发凉:这小子,第一次杀人便如此凶狠,也不知是好是坏。
打死了黄大少,狗儿坐在地上,长嘘了一口十几年的怨气,此时,他的眼光停留在床上那个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姑娘。这姑娘被撕破了上衣,露出白嫩瘦弱的肩膀,正抱着被子,低声抽泣。狗儿越看她越像一个人:哦,是了,她就是陈叔叔家的幺女陈香儿,虽说女大十八变,但狗儿与她从小一起玩耍,还是认了出来。
“香儿……”狗儿不禁喊出了声,陈香儿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表情一阵诧异,她盯向狗儿的眼睛,似乎在极力猜想着眼前这位蒙面人到底是谁!
尚先生咳了一声打断了狗儿:“姑娘,你可是本村的村民?”
陈香儿又看向尚先生,小声回答道:“是的,我家就在村子后边的山底下,我是被他们家抢来的,我爹也被他们打伤了。”说完,陈香儿又哭了起来。
尚先生轻声说道:“姑娘,你快回家吧,黄家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陈香儿将信将疑地看着眼前这几位蒙面人,终于还是裹着被子下了床,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回头看着狗儿,看了好一会才转过头离开了黄家。尚先生看着姑娘走了,也回头看了狗儿一眼,狗儿自知失言,不敢正视尚先生,忙低头回避。
“黄家还有哪些恶人?”
听尚伯伯问自己,狗儿赶紧回答:“还有黄家大老爷黄友善。”
一行人便潜行到正房门外,也见屋内还透着烛光,贴门细听仿佛有翻云弄雨之声。赵钱取出匕首,轻轻挑开门栓,大家悄悄开门入屋。那黄友善正在床上压着一位年轻女子行云雨之事,丝毫没有察觉此时床边四双冰冷的眼睛正盯着他看。狗儿未经人事,看不得这样的场面,背过身去,不敢直视。
“喂,快活够了没!”王夫不耐烦地打断了黄友善的春宵一刻,床上两人还没来得及喊叫,刀就已经架上了脖子,那张开的嘴始终没敢喊出声来。
“要钱要命?”
腰大膀圆的王夫瞪着黄友善,吓得他浑身发抖,直呼“要命”。
“既然要命,就把钱都交出来!”
那黄友善一边唯唯诺诺地答应,一边战战兢兢地爬下床往外走,王夫一把就把他拉回来:“你想干什么?”
“去……去取钱啊!”黄友善的语气明星带着心虚。
“少给我耍花样,你这种小村土豪,家里又没有守卫,钱财定当是放在卧房,你还要去哪里取钱!”王夫一边说着,一边捂住他的嘴巴,手起刀落,黄友善一只耳朵就掉在地上了。黄友善疼得表情扭曲,奈何被捂住了嘴,吃痛却喊不出来。
过了一会,黄友善停止了挣扎,王夫才放开手,喝令他把钱财都拿出来。黄友善不敢不从,赶紧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箱子,打开一看,里面尽是金银珠宝。大家均是惊叹不已,一个小村的地主,居然能有如此身家!
狗儿突然冲上去一把抓住黄友善的头发:“田契呢?”
黄友善打了一个冷颤,看着那一双双冰冷的眼睛也不敢再作侥幸,又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小箱子,打开一看,里面厚厚一沓田契。其实黄友善当年也只是个小地主,后来也是巧取豪夺把全村的田契都弄到了手里,狗儿轻轻地翻着这些田契,心里一阵绞痛,他知道这些田契背后,隐藏了多少无处申述的冤屈。他看向尚先生,眼里尽是杀意,良久,尚先生才轻轻地点了点头。狗儿得令,立马触动机关,一根袖里箭瞬间插入黄友善的喉咙,十几年的怨恨,一夜得报!
再看那女子,此时正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宋先生也不叫她,只是扯下床上的帷帐,大家把它分成小块,然后把钱财田契分别包好,便带着打包好的战利品出了黄家。
这平安村比水田村还大了不少,但因为有黄家在这为祸多年,那些村民的房屋却比水田村还要破烂,大概也是没钱修葺吧。尚先生让大家各自分头行动,把那一包包战利品放在各个屋门前。
不知不觉,狗儿来到自己的屋前,看着那熟悉的房屋,仿佛离开只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他悄悄走到门外,想听些什么,终究是一片寂静。狗儿轻轻地放下一包钱财,便跑开了,跟在后面的尚先生叹了口气,走到那屋前,也悄悄地放下了一包钱财。
做完这一切,大家悄悄的离开了平安村。奔驰了两个时辰,尚先生突然拉住了缰绳,大家都跟着停了下来。
“就送到这吧,狗儿,就此别过了!”
狗儿被尚先生这一句惊得不知所措:“尚伯伯,你们不要我了?”
“你父母老了,你干爹也老了,你该回家了!”尚先生递给他一个钱袋接着说道:“此处离你干爹所在不远,你可先去看他,这半年可先在城里做点生意,待家乡风头过后便回去照顾你爹娘!”
狗儿泪如雨下,虽然多年来也思念父母,但真到了要分别的这一刻,却又那么不舍,狗儿下马拜谢各位叔伯多年教养知恩,几人均已落泪,却也不下马,强忍着心中不舍,打马离去了。狗儿望着他们融入黑夜的背影,怎么也不舍转身。
突然,远方的马鸣声撕破黑夜,火光骤起亮起。狗儿暗叫一声“不好”,连马也来不及上,边朝火光处奔了过去。跑到近前,狗儿看到几位叔伯均已被跪在地上,身边围了几百个士兵。狗儿不敢现身,便躲在树后暗中观察。只见那些士兵从叔伯身上搜出了随身携带的暗器,交给一个穿着不同于其它士兵且留着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查看,那胡子男捞起尚先生空荡荡的左袖,笑得很得意:“错不了了,你们以为不直接回贼窝我就抓不住你们了?真当我们是酒囊饭袋啊?”
尚先生悲笑一声:“是我大意了,没想到我们区区五十两银子的人头值得你们如此大动干戈。”
“区区几十两的人头我们当然没兴趣,但是据水田村那些贱民举报,你们正在谋划行刺郡守李大人,这下可就不一样啦!”胡子男摆弄着刚搜来的暗器,笑得很有深意。
“他 娘 的,真是帮贱民,我们这几个人,如何杀得了郡守?我看你也是个官,你要是连这鬼话都信,你就真是没脑子!”王夫情绪很激动,他倒不怕死,只是不甘心。
“哈哈,我信啊,我当然信,最关键的是李郡守也会信的。”胡子男的语气很有嘲讽的味道,当然,王夫这样的莽夫是理解不了这其中的奥妙的。
这时,一个士兵凑过来低声说道:“老大,好像还少了一个人!”
胡子男心里数了一下:一、二、三、四……是少了一个。
胡子男带人追了一天,很是疲惫了,少就少了,能回去邀功就成。他不愿意继续啰嗦,直接就让人把这些杀手的头都砍了下来,然后带走了。
狗儿慢慢走了出来,他的下嘴唇被咬出了深深的齿印,血,已经沁了出来。他掩埋了这些无头尸体,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孤儿,此刻他心里作了两个决定:第一,他要杀了那个胡子男和李郡守为叔伯报仇、第二,他以后改名孤狼,一头复仇的狼。
第七章〈买凶〉
孤狼没有回平安村,也没去找干爹,而是径直去了水田村。村子里正在聚会,村长夹起刚上桌的宫保鸡丁,很得意地跟大家炫耀:“怎么样,一年累死累活还不如撒个谎值钱,这几个月我们全村人都可以餐餐有肉吃咯!”
村长正准备夹第二块鸡肉,桌子猛地被掀翻,一桌好菜散落一地。
“为何陷害我们?拿我们的命换肉吃,你不怕报应吗?”孤狼的突然出现如同一个复仇的鬼魅,恐惧笼罩了全场。
“我……我们也是被逼的,我……咦,这不是送上门的五十两银子吗,大家一起抓住他!”村长突然醒悟过来,对方才一个人,为什么要怕他!
还没等那些村民反应过来,狗儿的刀已经插进了村长的喉咙,刺入、拔出,干净利索,村长瞬间倒下,血如泉涌。
村民们都被震慑到了,刚围上来两步又退后了五步,孤狼猛一回头,血红的眼睛仿佛燃烧着一般,杀意再也压制不住,他挥刀冲进人群,就像一匹狼冲进羊群一般,大肆屠杀。村民们四散逃命,没有人敢反击,孤狼也这样以为,可偏偏肩头猛地刺痛,回头一看,一把匕首正插在肩上。
好眼熟的匕首!哦,正是自己送给桔儿的匕首,还好插的不深,可能是姑娘家力气不够,也可能是桔儿不忍下狠手。他看到桔儿站在离他两尺远的地方,泪流满面,不停的摇头。孤狼抽出肩上的匕首,丢在地上,仿佛此时心里的杀意也随着肩头的血流出体外,渐渐淡去。走出了村子,他必须赶紧清理伤口,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仇人等着他去杀。
江州,相隔多年再来到这座城池,孤狼已经能认得那城门上的大字了。进了城门,又看到那个三层高的酒楼,“原来它叫凤凰楼!”孤狼回忆起当年自己骗鸡吃的往事,不由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孤狼寻声看去,原来是一个小乞丐正盯着自己,不由心生同情:“这家酒楼的烧鸡很好吃,我请你吃烧鸡吧!”
那小乞丐也不客气,当真就跟着他进了酒楼。
还是当年那个角落,孤狼放眼看去,这酒楼的生意却比不得当年了,可能是那天免费的客人太多了吧。烧鸡上来了,孤狼扯下一只鸡腿给那个小乞丐,原以为小乞丐会像自己当年一样狼吞虎咽,可那小乞丐却跟他很恭敬地道了声“谢谢”,便细嚼慢咽起来。孤狼扯下另一只鸡腿,一口便扯下一块肉来,嚼了两口却皱了皱眉,自言道:味道大不如前!
“当然,以前你吃的是秦家祖传的蜜汁烧鸡,现在吃的只是一只烧熟了而已的鸡!”
孤狼很诧异:“你一个小乞丐还懂烧鸡?”
小乞丐瘪瘪嘴:“我又不是生下来就是乞丐!”
“哦,那倒是,你生下来是哪家的少爷!”孤狼打趣道。
“当然是秦家的少爷,这家酒楼本是我秦家的,我叫秦苏。”
孤狼一下僵住了:“你今年多大?”
那小乞丐思索了一下:“七岁吧,有一年没过生日了。”
孤狼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他,没想到七年前自己骗他家一只烧鸡,今天倒要还给他了,当真是缘分:“那你为什么成了乞丐了!”
“哎,还不是我爹,赚了钱就迷上了赌博,输的倾家荡产,最后还不肯罢休,欠了好多钱,被逼自杀了,我娘也气死了,现在只剩下我了!”
“谁逼死了你爹?”
那小乞丐小心地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就是这家酒楼现在的老板贾不奸,他在城南还有个赌坊叫“勾财斋”,听人说他专门出老千骗人家输钱,没准我爹当年就是被他设计害了。”
“这种人就不应该活着!”孤狼扯下一块鸡肉,愤愤地说!
这时外面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呵斥声,那小乞丐说:“肯定又是郡守出来了!”
孤狼一听是郡守,忙起身开窗去看,那小乞丐赶紧拦住他说:“千万不要,郡守多疑,要是士兵发现上面有人开窗还以为有刺客呢,我们麻烦就大了。”
孤狼故作好奇:“我没见过郡守,我就开个小口看个热闹!”
透过窗缝,孤狼看见下面起码有上千披盔戴甲的士兵围着一辆马车徐徐前进,那马车旁边有一个身穿白虎盔甲的将军骑着高头大马相随。
是他!孤狼盯着那个将军,捏紧了拳头,那人正是自己想要除之报仇的胡子男。
小乞丐见孤狼看得出神,便说:“你是在想为什么其他士兵都是走路,只有那个人骑马对吧?我告诉你,那个人叫屠雷,本是军营里一个小头目,后来因为成功斩杀了一个想要行刺郡守的组织,被郡守提拔成贴身护卫,所以,他的待遇不一样的。”
孤狼扭过头看着小乞丐:“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是丐帮的啊,叫花子每天在一起闲聊我就听他们说的啊!”
“那你知道郡守府是不是守卫很森严啊?”孤狼随口一问。
“全江州城的人都知道,郡守府的外墙比江州城墙还高,府内光是狗就有上百条,更别说还有数千甲士了。”小乞丐把声音又压得更低:“坏事做多了就这样,特别怕有人来找他报仇。”
孤狼心里一阵发凉,他辞别了小乞丐,等到夜深人静时便悄悄的靠近郡守府查看。果然如小乞丐所言,那外墙高三丈有余,门口守卫分成两班来回巡逻,每班有二十人,门口站立的守卫还有二十人,只怕府内真有数千甲士,这样进去都是问题,更别提报仇了。
孤狼脑子里突然光一闪,他又悄悄的来到小乞丐说的“勾财斋”赌坊,但见四周的房屋已经一片漆黑,这勾财斋和对面的美人楼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到底是赌坊、妓 院对门开,吃喝嫖赌不能眠!
独狼进了赌坊,找个机会便躲到了暗处,赌坊一直等到天色将明方才散场。等那些赌徒散尽了,赌坊还剩下十几个伙计正在清理盘算。这时一个长得圆乎乎的矮胖子进来了,众伙计忙拱手行礼。
那胖子伸出一只粗短的手掌翻动箱子里的铜板银两不满道:“就进了这么点?还不够老子昨晚给美人楼花魁的赏钱!”
一个伙计忙赔笑答道:“现在税收太重,老百姓都没钱来玩了,剩下一些有权势的客人,我等也不敢过分,所以生意差了不少。”
那胖子“呸”了一声道:“这些当官的,比我开赌坊还黑,行了,打包钱财送我府上去。”
孤狼尾随在后,一直跟到贾府。这贾府虽然也是气派非凡,但毕竟比不得郡守府,那些家丁都是些普通人,又熬了一夜,个个疲惫不堪,孤狼轻易便混了进去,一直跟着胖子到了库房。孤狼在库房屋顶上揭开瓦片,只见胖子让手下全守在门外,自己亲自在里面整理钱财,孤狼看机会来了,便一连揭开十六片瓦,倏的落下,一把匕首自上而下插入胖子的后颈,干净利落的完成了刺杀。
眼前的金银珠宝堆积成山,这是孤狼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钱财,相比之下黄家那点家当真的不值一提。孤狼扯下两块布,拣最好的金银珠宝打包了两大袋绑在背上,沿着屋内的柱子又爬上了屋顶,翻墙而出。
天已经微亮,城门已开,孤狼出了北门,寻一处树下埋了一袋钱财,然后背着另一袋急赴鬼魅山。
站在买凶石上,孤狼把那袋金银摊开,四周的杀手都眼前一亮,眼神里尽是贪婪和欲 望:“这些钱财换两条命,谁敢接单!”
众杀手群情激昂,跃跃欲试,只待孤狼说出目标恨不得立刻就去杀人拿钱。
“江州郡守李大人和他的贴身护卫屠雷!”
全场立刻安静了下来,刚才的豪情瞬间消散。孤狼也始料不及,这些杀人平时都号称只要钱给够,敢把皇帝揍,没想到现在连个郡守都不敢杀。
孤狼盯着恶煞门喊道:“怎么?恶煞门也不敢赚这个钱吗?”
没有人回答他,这些极其凶恶的杀手组织此时在他心中跟水田村那些村民没什么两样,不过是些贪婪却又胆小的人罢了。孤狼放声长笑,笑声中尽是嘲讽和无奈,他甩手离开了鬼魅山,只留下那一地的钱财和抢杀声。
第八章〈桔儿〉
又回到了江州,孤狼远远的看着郡守府,苦思无策。
“恩人,终于找到你了!”
孤狼寻声望去,又是小乞丐:“为什么叫我恩人?因为一只烧鸡?”
“因为你帮我杀了贾不奸!”小乞丐说得一本正经。
孤狼诧异:“为什么说是我杀的?”
“因为你上次说过‘这种人就不应该活着’,然后他就被杀了!”
孤狼一阵苦笑:“我只是嫌他卖的烧鸡难吃而已,那我现在说郡守也该死,你说他会不会被杀?”
那小乞丐低头想了一下说道:“不会!”
“哦,为何啊?”
“虽然他私征税收、欺压百姓,想杀他的人很多,但他有那么多人保护,没人杀得了他啊!”
孤狼听了心里很是悲伤,或许正如小乞丐所言,自己当真没有能力为叔伯报仇雪恨。
正在孤狼伤感无奈之际,郡守府出来了一个丫鬟,远远看去,甚是眼熟。
“你老盯着人家小姐姐干嘛?子曰:非礼无视……喂喂,你去哪,我打算请你吃饭呢?”小乞丐叫不住孤狼,看着他朝那小姐姐跑去叹气道:“哎,小姐姐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啊。”
“果然是你,桔儿!”孤狼跟着这丫鬟走了一段,确认没有看错,便突然闪到她前面,吓了她一大跳。
“是……是你,狗儿,你……还痛吗?”桔儿也认出了狗儿,又喜又愧,她低着头,不敢正眼看狗儿。
“伤早就好了,我现在孤苦伶仃,我叫孤狼!”孤狼的语气颇为伤感,但他对桔儿却无半点怨恨。
“对不起……”桔儿抬起头,眼神满含愧疚,毕竟参与谋害的人里面也有她爹。
“你的脸……谁打的你?”孤狼看见桔儿脸上有一个淤红的掌印,想要伸手去摸,却被桔儿低头躲开了。
“我爹把我卖到郡守府做婢女,我是一个乡下丫头,不懂规矩,挨打也是没办法的事!”
“哼,你们村的人当真是灭绝人性吗?连亲生女儿都卖?”
“不……我爹也是没办法,交不起税,全家都要下狱,我爹其实很舍不得我。”桔儿极力替她爹辩护,心里却很清楚,她爹最舍不得的当然是她弟弟。
“别回去了,我给你钱,你回家吧!”孤狼提议。
“不行,郡守知道我逃跑会杀了我全家的!”桔儿拒绝。
“我给你钱赎身!”孤狼又提议。
“郡守不差钱,给郡守府做奴婢只有两个下场,要么被打死、要么累死!”桔儿还是不认同。
“如果我杀了郡守呢?”
桔儿伸出手止住狗儿的嘴巴:“不要做傻事,我……我得赶紧买好香烛回去,耽误了大人拜佛,又要挨罚了!”
“拜佛?”孤狼眼前一亮:“郡守要去哪拜佛?什么时候?”
桔儿一脸惊奇,说道:“明天大人就在城西的保福寺祈福,因为昨天贾老板被人杀了,郡守心里不安,所以决定要拜佛祈福!”
“这贪 官坏事做尽,心里不安便想求神保佑,哼,倘若世上真有神仙,早就该让他下地狱了。”狗儿怒气难平,但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桔儿不敢久耽,急忙告辞要走,孤狼突然拉着她的手温柔地说道:“你等我,我一定带你走!”
桔儿没有回答,她并不奢望这辈子还有转机,但有人还关心她已经是件很幸福的事情了,她扭头走了,脸上淌着泪,嘴角却挂着笑。
第九章〈佛杀〉
保福寺香火鼎盛,信徒摩肩擦踵,脸上多是痛苦和无奈,到底是乱世之中,百姓只能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神灵。
庙门口的小和尚一边派香一边重复着喊道:“明天郡守祈福,封庙一天!”
孤狼心里暗讽:即便有佛,也是优先度化权贵而已。
孤狼看着跪了一地的信徒很不屑,绕开大殿去了后院,东瞧西看也没发现好的藏身之处。
“施主在找寻什么?”孤狼寻声望去,见一白须和尚正缓缓走来。
“找一清净之处。”孤狼随口答到。
“佛门即是清净之处,怎奈施主杀气缠身,为何这庙里千百圣佛也平息不了施主心中戾气?”说话间,和尚已来至跟前。
“你们这些和尚,借着虚无的神 佛骗吃骗喝,在这乱世未出寸力却能偏安一隅,还敢来说教我!”孤狼从小命运多舛,对鬼神之说本就很是不屑,自然对这老和尚没什么好语气。
那和尚双手合十:“我等研习佛理,感化众生,不知施主有何困惑?”
孤狼面带不忿道:“我有一惑,还请解之:佛说众生平等,为何明日却为郡守一人封庙?莫非这人间官员在佛祖眼里也高人一等?”
和尚思索一会,没有作答,只道了句“阿弥陀佛”便告辞了。孤狼见和尚答不上来心里小有欢喜,接着闲逛,不觉进了大殿,抬头见屋顶有几根又长又粗的大梁,心里有了主意。
孤狼出了寺庙找到了小乞丐,又带他去了凤凰楼,任他吃啥点啥。那小乞丐边吃边说:“这味道比我家经营时差多了!”
“你家那烧鸡祖传秘方还有吗?”
“有啊,我都会做啊,你买鸡我做给你吃啊!”小乞丐说得一本正经。
“好啊,不过想请你先帮个忙!”孤狼凑过去轻声说:“今天我追的那个小姐姐你也见到了,明天郡守去保福寺祈福,到时若是他死在庙里你就趁乱带小姐姐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小乞丐听完吓得筷子都掉在桌子上:“恩人,你想用一顿饭换我一条命啊!”
“事成之后我买下这个凤凰楼,我们一起经营怎样?”
孤狼开出了一个极具诱 惑的条件,那小乞丐立马便答应了。
安排妥当,孤狼便趁夜深潜入寺庙大殿,纵身上梁,计划明日趁拜佛之际用袖里箭射杀郡守于和屠雷,再破顶而出。
“明日郡守入殿之前必派甲士清查大殿,劝施主莫作梁上死囚!”
孤狼大吃一惊,借着长明灯微弱的光亮看见角落正坐着那个白须和尚,孤狼心里暗暗吃惊:这和尚究竟何时来的,自己竟浑然不觉!也不知对方是何用意,孤狼翻身下梁,低声喝到:“你为何出现!”
“施主白天的问题贫僧想通了,想来告知施主。”那和尚双手合十闭着眼睛,也不起身:“为祈一己之福却阻众生之虔诚是为造孽,造孽之人进的了庙堂却入不了佛心,祈福无益,徒添罪孽耳,必遭报应!”
孤狼听得很不耐烦:“自欺欺人,这佛不过几具木头,说什么佛心,你即说佛像有心,我便让你看看这佛像会不会痛!”
孤狼说完便飞上供台,一刀刺入佛像肚子,顿时刺了个窟窿。孤狼暗惊,原来佛像是空心的,他绕道佛像后面,发现三尊佛像后背俱只有佛帐遮挡,人刚好可以躲在佛像后面,借着刚刺的窟窿,还能窥视佛前的情况,再用掌劲试推佛像,佛像遥遥欲坠。孤狼心中又生一计,却又想起还有个老和尚在场,犹豫着要不要杀之灭口,却发现老和尚已经不见了,却远远传来他的声音:恶孽盈身,明日得报!
孤狼听得真切,暗想这和尚其实是有心相助,便不再追赶,而藏身三佛之中的释迦牟尼佛像身后,闭眼浅憩,只待明日报仇除恶。
第二日,门外传来人声惊醒了孤狼,他稍稍舒展筋骨以便动手。不一会便见一群甲士冲了进来在大殿里仔细搜查,唯一没搜查的便是这佛像背后,孤狼心里暗暗庆幸。甲士搜查完毕便退出大殿,稍后便见那白须和尚领着两人入了大殿,嘴里还说道:郡守大人里面请!
孤狼透过窟窿细看,中间那人穿着锦衣玉带,走在两人中间,想必正是郡守,左边一人身穿甲胄腰佩大刀,正是屠雷。孤狼咬牙暗喜:好,两人都来了,正好一并杀掉。
白须和尚对着佛像行礼一番,便婉请郡守跪拜祈福,自己则在一边敲打木鱼,门外又进来一批僧人分左右两排站好,齐念真经。
那郡守紧闭双眼,合十许愿。孤狼心想:就是此刻!他双掌贴于佛像内侧,用力一推,佛像骤然前坠。孤狼趁机闪到左边弥勒佛后背。
只听见“轰”的一声,孤狼极快的用匕首在弥勒佛肚子上刺出一个窟窿。透过窟窿,他看见释迦牟尼佛像正砸在郡守身上,压的郡守脑浆迸裂,血流殿前。
殿外甲士听到声音顿时拔刀涌进大殿,却见郡守已经死于非命!众甲士都慌了神,一齐看向屠雷。那屠雷此时才缓过神来,抽出腰间佩刀,指着白须和尚喝到:“老秃驴,这佛像好端端怎么会倒?肯定是你做了手脚,给我拿下!”
众甲士正要动手,却见弥勒佛像突然砸来赶紧纷纷闪避,那屠雷被甲士堵在佛像前闪躲不及被砸个正着,死相惨烈。那些甲士看着佛台山还剩下一尊燃灯古佛,心里皆是畏惧。那白须和尚突然开口说道:“佛祖动怒,必是孽债太重不可不杀。但两位官员死于我寺必要有人承担,贫僧愿入地狱教化二位死者,望各位将士莫再为难我寺僧人再造杀孽,善哉善哉!”说完便一头撞在大殿金柱上在自尽了。
郡守死了、统领屠雷死了、方丈也死了,甲士们也没了主意,只好收拾尸体退出了寺庙。甲士散后那些和尚也哭哭啼啼地给老和尚收了尸,孤狼一直躲到晚上见不再有人进来才钻出燃灯古佛,看到那金柱上的血渍,心里懊恼痛苦却又满怀敬佩,便跪在地上朝那金柱连磕三个响头才悄悄离开寺庙。
第十章〈红娘〉
孤狼出了寺庙首先便去事先约定之处找小乞丐和桔儿,到了地点却只见小乞丐一人在那焦急打转。小乞丐一见孤狼立马迎了上来,急切说道:“恩人,不好了,桔儿姐姐被卖去美人楼啦!”
“什么?”孤狼一声大喝,心情一下跌入冰点。
“那些守卫把桔儿姐姐带回了郡守府,郡守夫人知道后立刻变卖家产,连着那些郡守的小 妾丫 鬟都给卖去妓 院了……”
小乞丐还在解释,孤狼已经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了,他转身便往美人楼跑去,心里暗想:如果桔儿失 身,必杀了郡守夫人和那妓 院老鸨!
这美人楼处处红纱垂吊、迷 香袅袅,姑娘们香肩如玉、嗲声如酒,孤狼心里念着桔儿,也无心沉醉,拨开那些围上来的姑娘便往里冲。
“哟,公子这么性急是约了哪位相好啊!”说话的人是一个打扮妖艳、烈焰红唇的女子,看她眼角的鱼尾纹显然已经不再年轻,但皮肤依然白皙紧致,看上去风韵犹存。
“我找桔儿!”孤狼直截了当!
“桔儿?我这有翠儿、红儿、柳儿……当真还没有桔儿,小哥你走错地方了吧!”那女人转眸回想,不像是说谎。
“就是今天被郡守府卖过来的丫鬟!”
“哦……今天倒是接了一批新人,但是还没来得及调 教,咦,郡守府来的小 妾个个如花似玉,你怎么就看上一个丫鬟呢?”那女子使了个眼神,旁边仆人会意,不一会便领着桔儿出来了。那女子仔细瞧了瞧桔儿,说道:“恩,模样倒也可以,打扮打扮也能卖个好价格,你打算出多少钱啊?”
看着桔儿还穿着郡守府的丫鬟服,身上也未见伤痕,孤狼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他也不理睬红娘,冲上去便要拉桔儿走,却被女子一掌推开:“怎的,还敢来我美人楼抢人?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红娘可是受过欺负的人!”
“你个老鸨,逼良为娼,若不是看你是女子,我早就打你个半身不遂啦!”孤狼心想一个妓 院也没什么真本事的打手,有什么可惧的,冲上去便要推开女子,那女子扬手一掌,“啪”的一声,孤狼就被打了个耳光。孤狼心里生恨,挥拳便打向女子,还未近身又是一记耳光落下,孤狼连上五次也只是换来五个清脆的耳光,打得他晕头转向。
孤狼心知这女子有些本事,自己硬不过去,便道:“我不愿与你一女子动手,你开个价吧,我要替桔儿赎身。”
那女子双手叉腰不屑道:“哼,刚才让你花银子你要跟老娘动手,现在老娘不要银子,想要人就得干得过老娘!”
这下孤狼就尴尬了,当真是不该惹恼这女子,打又打不过,但自己若是走了桔儿怕是要受罪了,孤狼咬咬牙,掏出匕首便想扑上去殊死一搏。
“狗儿,住手!”这熟悉的声音瞬间凝固了现场,孤狼和女子抬起的手均停在空中,看向门外的来客!
“干爹!”
“三脚!”那女子声音突转,竟蕴含少许温柔。
孤狼没想到会在这碰到干爹,心里万分欣喜,如今的他已生白发,成了一个老乞丐,后面还跟着那个叫秦苏的小乞丐。
“红娘,莫非还要欺负我干儿子?”老乞丐看了一眼孤狼,便转过头去质问女子。
那女子一愣,随即又恢复神气道:“我花钱买的姑娘,你干儿子想要大摇大摆来抢,你倒说我欺负他!”
老乞丐瞪了一眼孤狼,又说:“我教子无方,你就当给我个面子,放了我儿媳妇吧!”
“呵,说得轻巧,你儿子敢跟老娘动手,我凭什么给你面子!”女子语气不悦,不愿妥协。
“既然如此,不如你打断我另一条腿,算是我替儿子赔罪了。”老乞丐边说便跛着腿走向女子。
那女看着那条瘸腿眼里泛出一丝愧色,良久才叹口气说:“你们走吧,从此我红娘与你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老乞丐重复了几句女子的话,也未说其他,只是大笑三声便带着大家出了美人楼。
孤狼牵着桔儿朝老乞丐行礼,桔儿低着头,腼腆地叫了一声“干爹”,老乞丐哈哈大笑:“好,好啊,我现在有两个干儿子,还有个儿媳妇!”
孤狼问道:“老爹你又收了个干儿子?”
那小乞丐上前做了个揖:“拜见大哥、大嫂!”
“原来……好啊,你个小鬼,我还真以为你是丐帮的!”
“我真是丐帮的,但我也是老爹的干儿子,老爹就是我们江州分舵的舵主!”小乞丐解释道。
“老爹,你怎么入了丐帮?”孤狼不解。
老乞丐拍拍那条断腿说:“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啊,趁着还能打,就打了个丐帮小舵主当当,前两年江州舵主死了,上面硬要我接任,哎,想不到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竟是做了叫花子的头。”
“老爹,你之前不愿来江州是因为那个红娘吗?”
“是啊,不过时间久了,也就不执着陈年旧事了,现在看来做这个江州舵主真比那小城舵主安逸多了。”老乞丐语气轻松,心里怕是有无限的苦痛。
“老爹,尚先生他们都死了!”孤狼不确定老爹知不知道此事,但是他觉得还是有必要说出来。
“我知道,本想替他们报仇,奈何我一个残废,又不能把丐帮拖进自己的私怨,正苦闷着却发现你来了江州,我便叫苏儿跟着你,希望危急时刻能有机会帮你一把。本以为你这次凶多吉少,没想到却得佛祖保佑,只是枉死了保福寺的普福方丈!”
狗儿低头无语,想着自己之前对方丈非常不敬,如今却没有机会向他表达歉意了。
“怎么样,你们有什么打算?”老乞丐打破沉默,询问孤狼接下去的计划!
孤狼朝着南方远眺了一眼:“我要带桔儿回家拜见爹娘,我想接他们来这江州城。”
“接来加入丐帮啊?”老乞丐打趣道!
“干爹,是你让我明白,做生意比种田好多了。贾不奸死了,这凤凰楼也关了,我想买下凤凰楼跟二弟一起经营,正好又能照顾您老人家!”孤狼又看着桔儿:“我们去水田村把你爹也接过来!”
小乞丐和桔儿都欣喜非常,眼神里都充满对未来的憧憬。
……
一年后,凤凰楼重新开业,大家总能看到美人楼的红娘和老乞丐一前一后过来吃饭,却总是坐在相邻的两桌。两人从未交流,吃完后便又一前一后离开,后来酒楼老板便专门给两人留了两个桌子。时间久了,凤凰楼的食客便纷纷猜想,关于丐帮舵主柳三脚和妓 院老板红娘的各种版本故事便流传开来。二人听到各种传闻也只是心下苦笑,因为他们俩之间真正的故事只有他俩才知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