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巴清和吴耳走到冶炼厂,见冶炼工人们已换班。刚上岗的工人们都在认真地有条不紊地工作着。巴祥则在厂区巡视。见到巴清和吴耳来,他连忙笑着恭敬地弓腰施礼。
“巴祥,你不要和我们这么客气。”巴清道,“我们都是平等的,并没有谁比谁高一等。而且管理冶炼厂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你该受我们一拜才是。”
巴祥闻言,脸色大变,他连连摇头道:“公子,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我虽然是冶炼厂的什么,什么……”
吴耳笑着提醒他:“厂长。”
“对,就是厂长。但我还是二位公子的家奴。”
“巴祥,不要这样说。你既然觉得我们向你施礼不好,那你也不要和我们施礼。”巴清知道这种家生奴的思想是根深蒂固很难改变的,怀府那十几个家生奴之所以能够那么快接受和他们平起平坐的思想,是因为他们年轻,思想尚未定型。像巴祥这样已经三十多岁的人,要改变他的思想,让他有平等意识谈何容易。但只有培养起他的平等意识,他们才能一起友好地做事。毕竟冶炼厂和采矿区一样,终究都是巴府的资产。巴清始终都把自己的地位置于技术股合作的位置上,而不是冶炼厂主人的位置上。
她道:“巴祥,你想,我们既然把冶炼厂的管理权全权授予你,说明在我们心中,你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并不是我们的奴隶。你明白吗?你只有摒弃这种比我们低一等的思想,才能有自信,才好管理他们。”
巴祥听了这话,若有所思。
巴清和吴耳知道他需要消化这些话,才能改变思想观念。也就不再打搅他,二人出了厂区,携手爬上后背山。
从山顶望下去,因为那时候没有电灯,点油灯既不方便,消耗也大,所以采矿区是没有夜班的,只有冶炼区因为不能停火,炉火和油灯相应,将夜色染亮。而那宿舍区也是一片漆黑,才刚入夜,月亮才刚爬上天边,工人宿舍那边就一片死寂。
“清儿,你看,两千多年前的人,生活多枯燥乏味啊。”吴耳叹息道,“他们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不知道夜里有没有睡不着的时候?”
“肯定有的。虽然说巴为管理能力强大,将这么多工人都能管得如此服帖。但是你有没有发现,这里无论是白天还是夜里,人们都看不到笑脸,也听不到言语声。”巴清道,“每天只听到采矿的声音,却唯独缺少生命力。”
“是的。”吴耳道,“我问过好几个工人,他们的酬劳不低,能养活家里父母妻儿,但他们却死气沉沉。想必他们心中很苦吧?”
“嗯,我也问过一些工人,他们的家离郁山很远,在这些大山里面,一年才能回家一次。”巴清道,“一年才能见一次家人,而在这矿区又没有任何消遣,不苦闷才怪。”
吴耳道:“这也没有办法,巴府这几十年来都是这种经营模式。”
“这个模式其实是可以改变的。”巴清道,“我爸爸的巴氏集团为什么能上市?因为他坚持员工快乐法则。我记得我爸爸经常说过一句话,一定要让你的员工快乐工作,员工愉悦了,就不只是为了薪水劳作。那他的效率会很高,劳动力最起码提高两倍以上。而且心情愉悦的员工,他会对企业有向心力,而不只是为五斗米折腰。想要让这个矿区有旺盛的生命力,我们就要让员工快乐工作。”
“怎么快乐?”吴耳嘟囔,“现在又不是互联网时代,可以给他们和家人联网视频。精神上的需求很难得到满足。”
巴清道:“吴耳,你太线性思维了。其实我们可以浪漫主义一点。这里山大地大的,有的是空闲地方筹建乡镇。一千工人背后就有一千个家庭。一千个家庭最少也得有五六千人。在这个时代,五六千人足以成立一个镇,哦,不,现在应该叫亭。”
吴耳听到此处,眼睛一亮:“清儿,你这想法很大胆啊。竟然要平白造出一个亭来,这可比我造砖厂冶炼厂有成就得多。”
“我可不要什么成就感,”巴清淡淡地笑,“不过,我觉得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我们值得做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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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巴清和吴耳便做了一席好菜,宴请巴为。
在席间,他们有意提起矿区到夜里一片死寂的事情。
谁知,提到此事,早就对他们坦诚相见的巴为竟是满肚子苦水。
“二位公子有所不知,这是我强制管理下的结果。”巴为皱紧眉头,“这些旷工大部分并不是我巴府的人,他们想家时就会跑掉,而且还会偷朱砂走。以前孝哥在的时候,这些矿工经常做这等事情。而且矿区里还经常打架斗殴,很多矿工都拉帮结派,经常发生打架斗殴的事情。孝哥为此焦头烂额。那时候老爷还小,是太爷主家。他派来移哥管理。要知道,移哥可是巴府最优秀的总管,孝哥、我和巴忠都是他一手培养的。但他来后,却也不能平息这些问题。”
“移哥、孝哥、为哥,忠哥,你们的名字都很有趣。”巴清重复了几遍,突然道,“移孝为忠,好一个移孝为忠!巴家太爷真是有心啊!”
巴为被她打断,却也不为逆。只是笑着点点头:“瞧公子这话说的,我巴府从祖上就一心为国,忠烈为民。这是巴府的家规。”
“原来如此。”巴清恍然大悟,她想起两千年后重庆人给巴蔓子建的墓,心想:他是真的配得上那些赞誉的了!
巴为并不知道她所想,继续自己的话题:“这个问题一直困扰到太爷去世。他当时对老爷说,‘矿区之乱,必毁于工’。要想矿区不被毁掉,就必须将这些旷工压制住。因为孝哥和移哥都不能妥善解决此事,老爷便将我调过来。”
回忆起过去,巴为兴致勃勃:“那时候我年轻啊,火气盛,说话办事也狠。我下了一道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