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旺盛，但在这林间却是阴冷的很，耳边是汩汩泉水之声，寤歌颇有些费力地将眼眸睁了开来。
“醒了？”
右侧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伴随的还有噼里啪啦的木材燃烧的声音。
“是你救的我？”寤歌揉了揉还有些刺痛的脑袋，颇为警惕地望着对方。
“嗯，身上恰好带了解药！”邹野拨了拨火堆，看了她一眼，话还是那样的言简意赅。
“你发烧了，过来，把衣服烘干。”连话也是不容人反驳。
她上岸后根本来不及换衣服，其实现在衣服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邹野也没理她，动作熟练地将一条已经处理好的生鱼放在了火架上，来回翻转起来。
寤歌其实现在有点别扭，她竟有点不知如何面对这人了。
说是仇人，但一而衰，再而竭，连续两次起的杀心都被意外事件所打断，她现在已经能冷静地面对这人了。
若说恩人，不管这人是出于何种目的，但这人确实是救了她一命。
她就抱着这样矛盾的心态，慢慢地移到了火堆旁边。
毕竟，这火确实暖和啊！
“你真的有见到一位大娘吗？”踌躇了许久，寤歌开了口，“那你知道那大娘后来被那群匪人带去哪了吗？”
“嗯。不知道，没看到。”
寤歌：“……”
“那你跑到这黑云寨来干嘛？”
“办差事。”
得，这人还真是有让人血气飙升的本事，就不会多说两句吗？
寤歌瞥了他一眼，嘴上不由嘀咕，“还办差事？金甲卫办事果然毫无下限啊！都跑到人家寨子里来当‘梁上君子’了！也不知道这么费尽心机，是怀揣着什么目的？”
她声音并不小，她还就是故意让旁边这人听到的。
“找东西”，邹野将手中的烤鱼翻了个边，竟真是回了她的话，“黑云寨手上有一个东西，朝廷必须得到。”
这黑云寨到底有啥好东西？竟能让金甲卫卫长亲自出面潜伏！
寤歌倒是来了兴趣。
“是什么啊？说说呗！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不是？”她无辜地眨了眨眼，努力将自己装扮成一幅无害的模样。
“你看，你都知道我还没死了，这不是直接握住了我的命脉吗？反正我这条命已经在你手上了，你就多透露透露几句呗，我保证，我绝不会泄密的！”寤歌举起右手就开始立誓。
但邹野好像没听到似的，只是自顾自地将盐巴洒在了烤鱼上，来回翻转，有香味在林间飘荡。
寤歌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起来。
她咽了咽唾沫，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几下。
她心中念叨，这邹野烤鱼的技术是越来越好了啊！
那邹野像是听到了她心中所想，直接将那烤鱼递到了她的面前，“吃吧！”
竟是直接用美食诱惑她？！
她这若是接了，是不是太没骨气了？但她若是不吃，那不是白白错过了占这人便宜的机会吗？
寤歌自我洗脑，其实就是馋虫上身。
犹豫了片刻后，她将那烤鱼接了过来。
她直接咬了一口，嘴唇与那热腾腾的食物相接。鱼肉的鲜味在口齿间萦绕，微微烧焦的鱼皮上盐巴已完全融化，伴着那无处不在的香味，将她的味蕾是彻底打开。
果然是熟悉的味道啊！
“你这手艺一如既往啊！”她这一得意就忘了形，竟是将这话直接说了出来。
邹野也很是震惊她突然来的这么一句，两人对视了一眼，又立马分开。
“之前金甲卫在黑市抓到了一个私贩兵器的贼人，那贼人招供他是黑云寨的人。”
听到那低沉男声响起，寤歌猛地将头扭了过去，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这人，竟是真给她说了？
邹野显然也没表面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你不是要帮忙吗？不告诉你，你怎么帮忙？！”
“所以，你是为那炼铁秘术而来？”寤歌顺着他的话问道。
话一刚落，邹野的神情立马变得严肃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若说他之前是有意地将气场收了起来，那么现在才是他该有的样子，这才是别人眼中的金甲卫卫长。
她怎么知道的？能怎么知道的，推出来的呗！
私贩兵器确实为大兴律令所不容，但这也不至于让金甲卫直接出动啊！
更何况这邹野还提及到了黑市，前后一推测，寤歌自然就都知道了。
但她也没蠢到将那天黑市的事说出来。
“我自有我的渠道。”
“放心吧，关于这事我肯定会不计前嫌地帮你的”，寤歌向他保证。
但同时，她也在心中思量着另一件事。
也不知道这黑云寨和蛮族有没有啥关联？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寤歌将吃剩的鱼刺骨朝火堆里一扔，随手抹了下嘴巴，“你这既然都潜到这黑云寨了，自然是有所计划的吧！”
邹野一直没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显然是对她还有所防备。
这人还真的挺搞笑的，她突然诈尸出现在这人的面前，他没慌，就那么很自然地接受了。
她这知道了炼铁秘术的事，这人却是对她这么防范？！
“喂！我之前好歹也是吃过朝廷饭的人，我们也曾并肩作战过那么多年，你觉得我会因为对你们有恨而出卖大兴吗？”寤歌朝这人大吼。
其实她这生气半真半假吧，但只有这么说邹野才会初步信任他。
“我们的仇等出了这黑云寨再报！”她又接着说道。
邹野盯着她看了许久，那眼睛里面的情绪她看不懂。
“原先的计划是我先潜入黑云寨将那炼铁秘术拿到”，邹野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向她解释，“但你也看到了，那秘术根本不在寨中，所以我想着这黑云寨肯定还有一个秘密基地是我们没发现的……”
“钱大娘也不知道去了哪？”寤歌也补充了一句。
二人同时陷入了沉默，皆若有所思。
“冶炼房？”
“冶炼基地？”
两人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脸上皆是解开谜题的喜悦。
紧接着，他们又同时一怔，脸上的笑容又都僵在了那里。
果然这么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是没有那么容易消散的。
“走吧！”寤歌率先将视线移开，直接站了起来，她朝着那水流源头的方向而去。
“这冶炼基地向来都在这河流的源头，我们沿着这条小溪应该就能找到目的地了。”
心中有些许酸楚，被她故意忽略了去。
“江华！”
那人突然在身后喊住了她。
寤歌没有回头，但脚步亦还是停了。
“即使一切重来，我还是会那么做的”，邹野的声音在这林中响起，“所以，你恨我吧！”
这次遇见，寤歌其实一直都在故意回避这个话题，却没想还是那人亲口说了出来。
逃避果然是最没用的。这不，本来主动的局面一下就变得被动了起来。
但既然说开了，她就要问个明白。
“为什么？”
她声音喃喃，这个问题早已成为了她的心魔，这一年多以来她每天都在想这个答案。
寤歌倏地转身，再次大声质问，“为什么？”
篝火烧的旺盛，火苗蹭蹭蹭地往上窜。
两人中间隔着的那火堆，就像两人再也跨越不过去的火海。
“为什么？”邹野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的松动。
渐渐地，痛苦之色席卷了他的眼眸，“因为我是邹野，我没得选择！”
“那出了这黑云寨了，你会直接把我抓了吗？”寤歌咄咄逼问。
邹野唰地朝她看了过来，嘴唇微微颤抖，那个‘会’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