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眉一点,有情人终成眷属。
红绳一牵,逃不过一世宿缘。
月老仙宫之中,姻缘圣境之上,牵线童子们左手持姻缘簿,右手持红线,脚踏祥云,与牵绳鸟一起为天下有缘人牵线结缘。
“杨念,你且过来!”
杨念寻声望去,已见月老仙师飘然而至。杨念赶紧驾云前去,作揖道:“弟子拜见师傅!”
月老抚须而笑,和蔼地说道:“这位是你新来的小师妹——董青丝,以后就你负责带她熟悉这宫中的一切。”
月老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小女童从月老身后探出头来,两条小辫子晃呀晃,两个大眼睛直盯着杨念打量。
杨念被瞧得不自在,问道:“你为何这样看我?”
“听娘亲说,你爹爹有三只眼睛呀,你为什么只有两只?”
杨念被问得哑口无言,月老哈哈大笑道:“青丝这些年一直跟在娘亲身边,对很多东西都充满好奇,杨念,你可要耐心为青丝解惑啊!”
杨念又作揖道:“谨遵师傅之令!”
说完抬头,月老已飘然而去,杨念看着一脸好奇正四处张望的董青丝问到:“可会驾云?”
董青丝摇了摇头,杨念说:“那便和我共乘一云,日后我再教你驾云之术。”
董青丝一脸兴奋的随杨念飘上了姻缘圣境。低头望去,圣境之中有好多小泥人,被一根根红线连在一起。
“师兄,这些就是地上的凡人吗?”董青丝一手抓着杨念的衣袖,一手指着那些小泥人发问。
“这些是泥人,但每个泥人都对应着凡间一个凡人。”
“那你怎么给他们绑上红绳呢?”
杨念晃了晃左手的姻缘薄说:“这姻缘簿上面有有缘人的姓名籍贯,我们只需要把它们念出来,牵绳鸟自然会给他们绑上姻缘红线。”
“哇……这么神奇!”
看着小师妹一脸期待,杨念便瞧着姻缘簿大声念出:“扬州柳迎风、扬州谢苕溪!”
话音刚落,便飞来两只牵绳鸟,从杨念手中叼走一根红绳,飞到姻缘圣境,极为灵巧地把红绳绑在了两个泥人的腿上。
“这样他们就会相爱吗?”董青丝望着杨念,很认真地问道。
“额,当然……应该吧!”杨念并不肯定,反正师傅怎么教,他便怎么做罢了。
“这下面的泥人有神仙吗?”董青丝又问道。
“当然没有,神仙是不可以相爱的!”杨念肯定地回答。
“那为什么要给爹娘牵红线呢……”
董青丝小声嘀咕着,杨念并未听清楚,问她在说什么?董青丝赶忙说:“没什么,额,那你的爹娘不也是神仙吗?”
“额……这个嘛,以前天规好像神仙之间是可以通婚的,后来就变了!”杨念的语气又变得不肯定。
“哦?那所有凡人的姻缘都需要我们给他们牵线吗?”
杨念笑道:“哈哈,才不是呢。我们月老宫只给前世有因的人牵今世之缘。否则凡间凡人千千万,我们哪里顾得过来?”
“为什么有些人身上有好几根红线呢?”董青丝指着泥人发问。
“凡人多是喜新厌旧之徒,这红线虽然能让两人结缘,却绑不住人心,若是不自珍惜,最终也是缘散绳断。而那些多出来的红线便是凡人私欲之下自行生长出来的罪缘。月老仙师曾说过,世间万物,一阴一阳为之根本,阴阳失衡必生罪过,生不偿罪死亦受罚也!”
“哦……,原来如此!”董青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突然又指着一个泥人问道:“师兄,你看那个泥人,身上绑了成百上千跟红绳啊,他有好多罪缘啊!”
杨念想了一下,猜到:“这个可能是凡间的王公贵族吧,师傅说他们很多都是妻妾成群的!”
董青丝不高兴了,说道:“真是讨厌,我爹娘一心相爱,却不能相见,他们凭什么不懂珍惜,我们剪短他们那些罪缘,让他们阴阳平衡!”
杨念赶紧拒绝她:“不可,师傅有命,我们只能各司己命,不可插手人间其他事物,凡人所积恩、孽,到头自有承负。”
看着小师妹闷闷不乐的样子,杨念便把姻缘簿塞到她手里说:“我们是神仙,何必被凡间俗事所扰,我们给他们牵好红线便可,其他的便随他们去吧。”
董青丝看着姻缘簿,也学着师兄的样子,念出有缘人的籍贯姓名,牵绳鸟闻声而来,衔线而去,很快便把红线绑在两个泥人腿上,这凡人一世姻缘便瞬间有了定数。董青丝觉得好有趣,也忘了心中的不快,捧着姻缘簿忙着点姻缘,而杨念在一旁紧紧看着,生怕她出了差错。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鼓声,其他的牵线童子陆续离开了姻缘圣境,董青丝还在念着名字,可牵绳鸟却不再过来,也跟着那些牵线童子飞了出去。杨念笑道:“晨钟暮鼓,我们该离开了。”
董青丝显然兴致未尽,她四处瞧着,看着不远处有一面大大的镜子,非要杨念带着她去看。杨念说那是姻缘镜,能看到凡间的有缘人,但师傅不准他们私自打开姻缘镜。董青丝一听更加不依不饶,两只小手扯着杨念的衣袖边摇边闹,杨念拗她不过,眼看这宫中只剩下他们二人,便半推半就地带着董青丝飞到了姻缘镜前。
这姻缘镜就像一个方圆三丈的大盘子,洁白如雪,杨念说,念出咒语和有缘人的名字,便能看到他们的景象。
“念给我看看,念给我看看嘛……”董青丝扯着杨念催促道。
杨念看了一眼姻缘簿,喊道:“姻缘宝镜,速照人间,扬州柳迎风、扬州谢苕溪。”
声音刚落,姻缘镜面便如水晕开来,洁白的镜面显现出人间的场景。只见一处道观之中,一位年轻的道姑端着一碗斋汤,送到一位正在研习道经的年轻道长房里,她称那位道长叫师兄,语气中颇有柔情爱慕之意。那道长很拘谨的起身道谢,女道姑似乎想要坐下来和他聊天,但道长却恭敬的把她请了出去。女道姑站在门外迟迟没有离开,眼神中流露出不舍,还有一些怨气。
董青丝一脸不解地看着杨念:“这红线好像对这道长不管用啊?”
杨念也是一头雾水,他想了一阵说:“这……可能道长不想谈恋爱,想做神仙吧!”
“做神仙有什么好,无聊死了,我娘就是神仙,可她一点也不开心。”
杨念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确实也挺无聊的,他已经做了一百二十年的牵线童子,可回想起来,一百多年过去了,仿佛什么都没改变。杨念又念出一对名字,却看见一对新人正在拜堂,好多人都聚在一起喝酒祝福,好不欢乐。这两个小神仙就一直看着,看着新人拜过高堂、看着新人喝交杯酒、看着新人送入洞房、看着新郎揭开喜帕、看着新人放下床帏……
“师兄,他们在干什么?”董青丝只看到红纱帐内,人影成双,却听不见情人耳语,看不见巫山相会。
杨念自然也是不懂这人间之事,只是摇头道:“不知道,师傅没教过!”
说罢,便打开姻缘簿,又念出一对有缘人。
……
不知不觉,这钟声响起,杨念方才觉得不妙。牵线童子和牵绳鸟陆续都进了姻缘圣境,杨念赶紧把董青丝拉到姻缘镜后面躲起来,并低声嘱咐董青丝不要说话,等大家不注意再悄悄出去。
董青丝从杨念手中拿过一条红线,仔细瞧着,也不见有什么独特之处:“师兄,你说这红线对神仙管用吗?”
杨念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董青丝便把红线一头绑在了自己脚上,一头绑在杨念脚上,倏的一下,红线便没了踪影。杨念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我们又闯祸了!”
董青丝倒是没有意识到害怕,她盯着杨念问道:“师兄,你爱上我了吗?”
杨念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啊?爱是什么感觉啊?”
董青丝想了一下,也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但总该是要有点感觉才对啊!”
说着她又从杨念手中拿过一条红线绑在脚上。
“你们……”
伴随一声惊呼,月老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吓得杨念赶紧作揖认错:“师傅息怒,弟子一时失行,擅自打开姻缘镜,还连累师妹,请师傅责罚。”
月老长叹一声道:“偷看姻缘镜事小,私结姻缘线才是大罪啊,这红绳入体连心,情根已种,早晚会犯下大错啊!”
杨念并不知此事轻重,只见师傅如此不安,便想这次怕是触犯天规了,赶紧跪下说:“师傅在上,弟子无知,请师傅责罚弟子,只是师妹是被弟子所累,请师傅不要怪及师妹。”
月老摇头叹气,把手中拐杖狠狠的杵了几下:“这仙界天规至公,王母执法至严,岂同凡间法律那般儿戏,因人司法,据情量刑。你两随我去凌霄宝殿谢罪吧!”
凌霄宝殿之上,玉帝王母高坐大殿中央,文武众神分列两旁。王母娘娘面带怒色,指责月老:“天界数百年来未曾有人敢触犯天条,如今两位获罪仙童皆出自你月老仙宫,你这师傅如何教的!”
月老俯首作揖道:“此事却是小仙失察,只是两位小徒毕竟年幼,懵懂无知难免犯下无心之过,虽师傅有责但家长亦有责也!”
王母大怒,呵斥道:“月老仙翁,分明是你心中情丝未断御下不严才会祸及弟子,如何还质疑本尊!”
月老回道:“小仙只知道仙者要忘情至公,心中岂敢它想!”
王母更是怒上加怒,起身呵斥道:“你身为上仙,居然还如凡人一般,赌气妄言!”
众仙见月老怼得王母发怒,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玉帝见势便说:“三界有谁不知王母执法至公至严,如今仙童犯错又岂会是王母的过失,只把仙童按天规贬入凡间便是!”
月老附言道:“启禀玉帝王母,小徒虽触犯天规但还并未晾成大错,依小仙之见不如封其仙骨、藏其记忆,贬入凡间道观修行,若能修得功德斩断三尸便可重回仙界。”
王母怒火稍消,问道:“那你说贬去何处合适!”
月老答道:“南地罗霄山有一道教乃宣夜派,其掌门人与执法宫主今生有天赐姻缘,但这掌门人却一心求道成仙,即便牵了姻缘线也不能动其心,不如把小徒送到他门下修行,或许能把小徒重新引回引入仙道。”
王母听完点头同意,法袖一挥,道:“既有如此虔诚之人,那就依你所言,着你去办吧!”
月朗星稀,皎洁的月光让宣夜派更加显得寂静与美丽。月老扫视了一下四周,抚须而笑道:“此观虽小,却也颇有灵气,在此修行,也不差啊!”
董青丝听完就“呜呜”哭了起来:“我想我娘,师傅你带我回去啊!”
月老蹲下身子给她轻轻的擦拭眼泪:“你们被封了仙骨,寿命与凡人无异,切记要好好修行,多积功德,才能在有生之年重返仙界与爹娘相聚啊。”
杨念俯首作揖道:“谨遵师傅教诲!”
月老叹气道:“哎,马上你们就连我这个师傅都记不住了,又如何能记住我的嘱咐呢。”说罢从袖里取出一个青色小瓶,杨念看到瓶底隐隐刻着一个“孟”字。
“师傅,这是什么?”
“这是孟婆熬汤时收集的忘情之息啊,本是想给我用的,我却一直存着……”说到此处,月老眼中竟有些红润,他轻轻拨出瓶盖,把青瓶凑到杨念与董青丝鼻前,一缕青气从瓶口流出,被两人吸入鼻中。
董青丝想到很快就要忘记娘亲,哭得更厉害了,杨念也跟着哭了起来,月老驾起祥云,闭上了双眼,轻揉着手中的青瓶,喃喃道:“无苦无乐、无乐无苦,三界之中,哪有极乐之处……”
柳迎风背手而立,抬头望着夜空苍穹,那里不死不灭、无愁无苦,是所有修行者最终的目标,可师妹为何就放下人间的小情小爱呢?他抚摸着衣袖上的补丁,那是师妹偷偷给他补好的,可她顺便还在衣袖底上绣上了一对蝴蝶,当真荒谬。本不打算再穿,可看着师妹生气的模样终究还是穿上了,呵呵,当真荒谬……
不远处的哭声打破的柳迎风的思考,他寻声而去,发现两个七、八岁模样的道童正在哭泣。柳迎风好好安抚了一番,可他们记不住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来,仅仅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柳迎风回首望向夜空,却见一线流光飞往苍穹:流星逆行,莫非是仙人回巢!柳迎风再看回两位道童,细瞧之下发现他俩面像清秀,衣着朴素却面料上好,不同于他所知的任何门派。
柳迎风带着两位道童来到一处屋前。夜已深,其他屋内都已安睡,唯有此屋还亮着灯光。柳迎风轻轻敲开房门,一位披着外衣,容颜姣好、青丝垂腰的道姑出现在眼前。柳迎风微微低头,转眼看向两位道童说道:“这两位道童不明来历,但深夜被人送至本派也是缘分,还劳烦师妹日后多加照顾。”
“这新入弟子按规矩自然是交给传戒大师教导,师兄单独安排给我是何用意。”年轻道姑冰冷着面容,语气颇为不满,想必是余气未消。
“师妹凡思太重,我把两位道童交给你便是让你切身体会这凡间人情,入世方可出世,对师妹亦是一种修行。”
“师兄说得好,入世方可出世,师兄你一心想着出世,却不敢入世,这道如何能成?”
年轻道姑一边说一边走近柳迎风身旁,柳迎风急忙后退两步,微怒道:“谢苕溪!”
“嗯?”谢苕溪却不以为然,脸上还挂着笑意!
“夜深了,安排好道童,早些休息吧。”柳迎风又温和了语气,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谢苕溪看着柳迎风急忙离开的背影,笑得很开心:“哼,明明就乱了心,还要硬撑!”
“师傅,我们睡哪啊?”
谢苕溪低头一看,正是那女道童在问自己,奶声奶气的真是可爱,她俯下身子刮了一下董青丝的鼻尖:“你们今夜就先跟我一起睡吧,明日我再给你们安排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