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沉檀母亲正愁钱，就听到这样的话。
“大姐……”母亲有意拉近乎，试探问沉檀大妈妈，“毕业班老师，比三年的，高好多钱？”
沉檀大妈妈早就知道学校缺毕业班老师，不过她是音体美老师，从来没放心上过，所以也没想到这上头去，只随口答道：“高肯定高不了好多，都是小学老师，差不到哪里去，顶多课时费多点钱……”
沉檀母亲面上就有些失望。
恰巧这会儿大妈妈，说话习惯，瞟了眼沉檀母亲，瞥见她失落神色，当即嘲笑她：“咋子了，你怕不是想当毕业班老师嗦？你四个娃儿……”
大妈妈话没说完，面上笑意说明了一切。
当毕业班老师，学历经验过硬不用说，最需要的，其实是时间。
真的是一天二十四小时，最起码十七八小时都泡在学生身上，泡在成绩上。
沉檀母亲四个孩子不说，最小的孩子还没断奶。
说是痴人说梦也不为过。
“毕业班老师钱多的话，我还是想试试看……”沉檀母亲叹着气，道，“你弟弟在外头打拼，我又帮不到忙，也不好意思每个月问他寄钱，二妹连件好点儿的衣裳都没得，罚款还没交，怕村干部又要为难，多少搞点钱备到起，三妹又想要玩具车……”
她多日的苦，也就只能说给沉檀大妈妈听听。
不想示弱以人，但身边无人可诉。
也就妯娌间，知知冷热。
大妈妈开始只当个笑话，听过就算。
但沉檀母亲的难处，她是真知道的。
就连接生沉檀弟弟，她还在里头出了把力气。
确实要搞钱。
“你要当毕业班语文老师……”大妈妈开始帮沉檀母亲分析起来。
这越分析，大妈妈越觉得，这事儿有门！
一来，沉檀母亲学历还算可以，读书时成绩也很好，教个小学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二来，沉檀母亲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随便编排个什么在外头教过书之类的，也很能糊弄人。
“而且，你莫看毕业班老师工资高不到哪里去，但是，毕业班要是考得好，上头肯定会发奖金的，你先说好，到时候学期末，钱肯定能搞好几百，要你关系好，上千也不是不可能……”大妈妈说得头头是道。
没吃过猪肉，还是见过猪跑的。
大妈妈从教这么多年，认识的老师真不少。
对毕业班老师的工资待遇，很是清楚。
但大妈妈说到最后，还是免不了叹气，“你没得时间的嘛……”
“有时间……”母亲下了狠心，“反正娃娃都放到学校，放假的时候，大妹二妹就帮到带，我有时间。”
那几百上千的字眼，实在是让母亲全豁出去了。
哪有母亲不想给孩子更好生活呢？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她怎能不抓住？
想到美好未来，她痛下决心。
若真能当毕业班老师，她以后，事事以学生为先，定把学生教好……
生活，把这个原本内向腼腆的女子，也逼得一步步走上刀刃，逼得脚磨出老茧。
叫刀杀不破，叫路硌不穿。
“你真的想当毕业班老师？”大妈妈最后向沉檀母亲确认一遍。
“真的。”母亲眼里透出坚毅。
“要得！”大妈妈点头，“我们搞快点弄，弄完，我带你进去，想法子给你开个口，成不成不好说，主要还是看你个人……”
大妈妈是爽利的人。
她不会去过问沉檀母亲是如何下的决心，又要如何处理时间分配问题。
她晓得母亲这是在求助自己，那就行了。
能帮就帮，想要自己借钱送礼什么的，那还得计较计较。
只开口说个话，给个机会，不算多难的事情。
“要得！”母亲理菜的速度明显加快。
沉檀大妈妈确实跟这些领导，打了不少年的交道。
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
她先把沉檀母亲介绍给了几位领导干部，介绍得也很有学问。
大妈妈是这样说的：“几位大领导，这是我弟妹，原先在外头大城市教书，回来带细娃儿。
正好娃儿要读书，就想在学校里头教书，顺便看到那几个娃儿，不给学校老师添麻烦。
我推荐她到我们小学当代课老师，新来教三年级语文的吴老师，就是她……”
大妈妈话里话外，都着重强调沉檀母亲和自己的关系，来引起领导干部注意。
又不直奔主题，反而先让几人有话说。
接下来便很自然的，沉檀母亲结识了几位领导。
不过母亲确实性情内敛些，拍马屁的话说得尴尬且生硬。
就这样尴尬生硬的话，都是她全豁出脸皮去了。
领导干部倒是不介意。
对方是妇女，读书人不比老封建，尤其在单位上，对女同志，未来又是同事或者上下级，多少还是有点风度。
再说，沉檀母亲现在，还不到三十，人长得又正派，给人瞧着就有些亲切，有些信任。
所以气氛还比较好。
在沉檀母亲陪着打了两圈麻将后，气氛更好了。
沉檀母亲玩不来这些花样，总是输，干部们就高兴。
母亲本来还有些气馁，觉得丢人，见人人面上都有笑意，还反过来安慰她，心下倒有些过意不去，因此晚间吃饭时，就陪着喝了几杯。
沉檀外祖父是很赞同女子饮酒的。
母亲有条件的时候，就喜欢小酌几杯。
喝些酒，完全不在话下。
且因着酒精的原因，母亲本来还有些拘束，几杯啤酒（家里常有客，大妈妈家的啤酒，都是几件几件常备在家里的）下肚，性情开阔起来。
又是有求于人，下了狠心，要改善生活。
母亲也知道，想要生活好，端着清高架子是不成的。
所以两相作用下，喝完酒的母亲，说话做事，更要放得开来。
言辞动作间，自有一股豪气在。
沉檀好奇站在檐下往屋里看，总觉得这时候的母亲，很像外祖父在酒席上的样子。
见沉檀母亲能喝酒，酒品竟很好，没有几杯下肚，就失态难堪，干部更是觉得这位老师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