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好吃的，就是得费力气撒，没得事，我喊风妹儿洗，她现在放暑假，反正在屋头没得事情干……”大妈妈说的风妹儿，是她的二女儿，唤作李风，沉檀的二堂姐。
“元初……”大妈妈又喊沉檀母亲，“你开了学，也要去学校代课，领导来了，你也不去看一哈？”
沉檀母亲正在往锅里掺水，祖母烧火。
这是烧了给沉檀阿姊洗头洗澡的，大姑娘爱干净，一周总要洗一回。
因为沉檀家厨房没有另砌，一人带四个孩子，也没工夫烧饭，就和着老人一起吃饭。
热水也是一并烧。
“我去看啥子哟……”沉檀母亲尴尬笑笑，“我就是去代课的，还没正式教书，别个晓得了，还说我是拍马屁才当老师的……”
“哈哈哈哈……”大妈妈发出爽朗笑声，“吴元初，我跟你讲，在学校，不是像你想得囊个容易法子，领导、老师之间，都是必须来往的，想吃得开，想多搞钱，想娃儿读书少花钱，你就是要和他们熟悉，熟了，才好办事……”
沉檀母亲笑着摇头，还是拒绝，当然，母亲也有母亲的道理，母亲说：“你弟弟不在屋头，我抛头露面的，说出去怕不好听，再说了，前头罚款那个事情，在村子高头都闹开了，我也没得脸，这哈除了二妹要念书，我也没得啥子要求人……”
“笑死人了……”大妈妈笑得停不下来，还好大妈妈因着多年教唱歌，嗓子有了职业病，说话总有些沙哑，便再怎么大声喊，说话也不至于传到屋檐那头，领导屋子里去，沉檀母亲倒还不很难为情。
“你想法嫩个封建，还是个读书人，娃儿都生了四个了，还想啥子抛头露面，你当老师不赚钱啊？不是拿来养家吃喝的啊？有啥子抛头露面的呢？你不求人，我给你说，你三妹不是也要满三岁了吗？你大妹二妹去念书，幺儿你带到起上课，那三妹一个人留在屋头嗦？我跟你讲，你跟领导关系搞好了，把三妹塞到学校去读托儿所，一分钱不要你的你信不信？”
“啥子？”母亲诧异，“还有嫩个好的事情？”
母亲也愁，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沉檀阿妹。
将将三岁，这个年纪，说小，也能走能跑能跳。
说大，又完全不知事生活不能自理。
真放在家里，让两个长辈寸步不离守着，很不现实。
又是从小没离过身的，少不得哭闹。
听大妈妈这么提一嘴，沉檀母亲不得不心动。
“这算啥子好的？”大妈妈笑沉檀母亲，“你是出过这山旮旮，到外头见过世面的人，还在这里跟我这个乡巴佬装哦，你跟那些老师把关系打好，到时候你上课，带幺儿不方便，可以直接丢办公室里头，喊没课的老师帮你看到起，等你进学校教书你就晓得了，求人的时候多得是……”
母亲犹豫了。
大妈妈也不过是顺嘴一提。
说完，拎着两大把野藠头，转身往自家屋檐那头去了。
她倒不是说，揣着多好的心思，想帮沉檀母亲一把。
不过人，在旁人过得不如自家时，都喜欢做烂好人。
说两句话，又不费什么银钱，还得一个人情，多划算不过。
再说，沉檀家要过得好点，也省得老两口一碗水总端不平，去偏向沉檀家。
更不用自家帮衬。
到底是亲兄弟两家。
最少，父母尚在世，过成仇人，倒是不必。
母亲还在犹豫不决。
祖母虽说性子软，但这些年，很是知道女人的不容易。
“元初，”祖母劝母亲，“你一个人带四个娃儿，我跟老头子也帮不了啥子，小晋在外头，除了打钱回来，更是帮不了你，你跟春梅关系搞好点，春梅呢，就是嘴巴狠，人不坏，她不得害你……”
张春梅，是沉檀大妈妈的名字。
祖母的支持，让沉檀母亲犹豫的指针，生出勇气，偏向了那边檐下。
“大嫂，我来帮你择折耳根……”母亲走到屋檐这头，蹲下身子，询问低头弄菜的大妈妈。
沉檀二堂姐蹲在大妈妈对面弄菜，见沉檀母亲来，就往旁边让了让。
大妈妈抬头看沉檀母亲，笑了一下，又低下头去，声音压低些，道：“你是来帮忙的，还是来装腔作势的？帮忙不上手，光靠嘴巴啊？”
她是瞧出母亲的拘谨，晓得母亲还是放不开，所以拿话打趣母亲，也是在提点沉檀母亲。
不管什么场合，不管什么行业，要想很快融入到里头去，总要豁出面皮，总要放开心胸。
总端着架子，是不会有人愿意同你交朋友的。
沉檀母亲心领神会地笑了，然后直接上手，理起折耳根茎上的须来。
这种野菜，须的口感不好，往往是要用手掐了。
生得又奇怪，似甘蔗一样，一节一节，节上胡须一圈都是。
处理这个，很费工夫。
屋里头的人还在打着麻将，只是不像之前那样谈笑风生。
没有人能永远快乐。
尤其输了麻将的人。
心情抑郁，就很容易说起抑郁的话题。
“毕业班老师囊个搞嘛……两万！”总输的年级主任叹气，“娃儿不考出去，窝到山旮旮里头，有啥子出息嘛……”
“有啥子办法呢？”教导主任开口，“毕业班老师，肯定先供应市里头，县里头，镇里头撒，哪个管你这个破地方哦……大饼！”
“幺鸡！没得人来嘛……”副主任也叹气，“总不能招代课老师，就算是招代课老师，马上都要开学了，在哪里去招嗦……”
“毕业班代课老师，怕是要加钱哦？”年级主任摸到张正缺的五筒，顿时喜笑颜开，问，“加好多钱，实在不得行，我来！九万！”
“加钱肯定要加钱撒，毕业班好累你又不是不晓得……你打九万，我囊个做十三幺呢？”教导主任笑骂道，“你来，你本身是班主任，还管两个年级，你管得过来嗦？”
“你把大饼打了，你打个锤子的十三幺……”年级主任又上了个五筒，说话越发得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