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吴市,中信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罕见地在销售处坚守到了下班。
晚饭后,一切照旧,喝茶听曲,休息时,本该久别的缠绵,他却罕见地选择了静卧。
夜半时分,一直听不到熟悉的鼾声,田冰侧身抱住了他,问道:“睡着了吗?”
“差不多了。”
“你是不是有事啊?”
“没事儿,一切正常。”
“不对,你哪一次出差回来是这样呢?。”
中信笑问:“我哪样了呀?事无巨细都汇报了呀。”
“哪一次出差回来,你肯放过我了?这不是最大的不一样吗?”
同床共枕几年了,田冰非常了解他是如何演绎小别胜新婚的。
中信嬉笑着说起夫妻间的秘语:“老婆,恐怕你要失望了,我膝盖疼,暂时不能给你下跪咯。”
田冰很不屑地说道:“切~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永远不招惹我才好呢!”
“知道,知道,若不是因为我,你早就修行去了。”每每这个时候,中信都很无奈,也很无语。
田冰没理会他的不耐,伸手摸向他的膝盖,关切道:“是不是风湿又犯了?快告诉我是哪条腿,我帮你揉揉。”
“不是风湿,是摔的。”
“啊,怎么又摔了,骨折了没有啊?让我看看。”
田冰伸手开了灯,就要坐起查看,认识中信这几年,他几乎每年骨折一次,田冰都有点儿怕了。
“没骨折,已经好了,走路都看不出来了,再养几天就没事儿了。”中信将田冰按在了被窝里,他可舍不得冻着她了。
田冰没好气的数落着:“你骨质疏松你不知道吗?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小心点儿,尽让人跟着操心,快跟我好好说说,到底咋回事儿。”
中信听了,心中却是暖暖的,田冰说话听着生硬,其实她的心地非常柔软,于是,他便一股脑儿讲了出来,也包括赵丫头朝夕伺候的事情。
“到底因为什么打架呀?和谁打的呀?不过,你这个姑姑对你是真好,还送了一个袭人给你,少爷当得舒服吧?你怎么不再打一架呢?”
看着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信的心中暗自叫苦:
唉,自己怎么就毫无戒心地全给秃噜了呢?莫非是潜意识的炫耀心态?为今之计只有见机行事,一条道儿走到黑了。
“是啊,这一次,得亏她的24小时贴身照顾了,吃喝送到屋,衣服也帮着洗,感觉比袭人好多了,不过,我又算哪门子狗屁少爷呢!”
“哟,还24小时贴身照顾呢?跟我说说,怎么贴身的呗。”
田冰眼中的笑意似乎明显了起来,中信一拍脑门儿,这个问题一旦扯起来可就麻烦大了,可一个谎言好说,连带着后面无数个谎言,对他而言,却成了天大的难题。
没办法,照实说吧,就看她挤牙膏的水平了,自己能少输一点儿是一点儿了。
几个回合下来,中信却是输得干干净净,他已经没什么可交待了,干脆,裹紧了被窝儿,摆出一副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
田冰却是带着笑意嗔怪道:“剩下的雪糕怎么没带回来呀?我有好久没吃过了。”
中信很是惊讶于她的关注点,他是真的跟不上节奏了,赶忙讨好道:“路上还不都得化了呀,你想吃雪糕了?明儿我满城给你找去。”
“不用你满城找,我就想吃那化了的。”
看着她浓郁的笑意,中信心中稍安,忙柔声承诺着:“行,下次出差,我专门给你带。”
“不用了,我已经吃到了。”
说着,她居然主动送上一吻,轻拍着他的胸口,说道:“我早就说过,你这儿的两个房间留给你的丫头,我是不会介意的,相反,我若真见到那丫头了,我还会向她表示感谢呢,谢谢她帮我照顾了你!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应该知道的。”
“老婆,你真好!”
他深情地说着,将她揽在怀里,吻上了她的唇。
她回以热烈,更感受到了某些变化,她含糊不清地嘟哝道:“你硌到我了!”
他附耳轻语:“那你就想办法不让它硌呗!”
她娇羞贴面,轻咬他的耳垂儿:“嗯~你这个只跪女人的家伙,今天便宜你了,躺着吧……”
“老婆,你简直太棒了!爽!”
这一夜,中信睡得很踏实,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山谷腹地有茅屋,房前有小院,院中有长条矮案,案前跪坐着三人。
当中是一高挑清瘦男人,摆弄青瓷几盏,他在风炉煮茶;
左边是一圆脸丰润女子,搅动徽墨晕染,她欲执笔书花;
右边是一绾发飘逸女子,勾挑古朴七弦,她正点徽应霞……
---------------------
次日早餐后,中信拉着田冰去了楼顶。
两人绕过一根根的晾衣绳,来到大楼边缘,趴在栏杆上,望着高楼参差的城市,他说道:“老婆,我来吴市已有七八年了,我不想再这样混下去,我想离开工厂,你的意见呢?”
“为什么?你现在不是挺好的吗?”田冰并不觉得吃惊,只是淡淡地询问。
中信语气低沉道:“我觉得不好,很不好,日子枯燥了,激情消失了,年龄也大了,前途暗淡了。”
“我看你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什么活都不用你干,出趟差回来就能歇半个月,钱拿得也不少,小伙子,做人要知足啊!”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似调侃。
中信认真地说道:“不开玩笑,我是在跟你说正经的,我准备年后就辞职,今年已经有一个销售员辞职了,听说那人去了海都。”
“难道是因为怕见那位袭人?你大可不必,就算你把她收了,我也不会跟你闹的,只要你别把她带到家里来就行。”
昨晚中信说过,有点儿怕见赵丫头了,再联想到他那执拗的孩子气,田冰不得不联想到这个原因。
“老婆啊,你想哪去了,与那丫头无关,是我的内心在告诉我,不能再这样得过且过了。还记得前年那段时间吗?因为贪恋麻将,我差点儿把你弄丢了,你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吗?”
看着他眼神中的不甘与挣扎,田冰的心里满满的酸,那段日子她又怎能忘记呢?在近乎绝望中,她一次次心灰意冷,又一次次重燃希冀,是不舍在拉低着她的底线,是侥幸在支撑着她的对抗,终是唤回了浪子的心!
中信温柔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滴,缓缓地说道:
“那个时候,我已然心死,奔忙多年,离开了白鹭,来到吴市,以为可以实现心中所愿了,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前途更是渺茫的,我既不敢离开厂子,又不甘心绝望,麻将却给了我最迷幻的麻痹。其实,我骨子里并不喜欢这些东西,要赌我就赌大的,拿前途赌,拿未来赌,甚至拿命去赌!”
对着眼前的栏杆,他猛然拍出一掌,栏杆在震颤中发出连绵的金属声。
“亲爱的,我说过,我会陪着你一直走下去,你不用问我的意见,答应嫁给你的那天,我就跟你一起赌了!”
说着,她投身入怀,两人紧紧地拥抱一起。
她低语道:“想好干什么了吗?”
他坦言道:“没有,所谓不破不立,老国企的氛围让我窒息,我必须先跳出这里,才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嗯,不急,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