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了?”
孟挽荛的声音在白肃墨耳侧响起,白肃墨回过神来,淡淡道:“故事讲完了,该告诉我了。”
孟挽荛“啧”了一声,道:“别着急,还没完呢。”
“……”
有完没完!
白肃墨只好继续听孟挽荛叨叨。
樊氏被人上诉,以“谋逆”为罪名。
白肃墨好气又好笑,但还是没有出声打断,喝了杯酒,继续听着下文。
最初计划造反的并不是孟氏,她的长兄甚至没有过谋反的想法过。
她有一个姐姐,叫孟挽然,和那当年垂帘听政的李氏贤妃,现在的李氏太后,乃是情同手足的姐妹,孟挽然在宫里难产而死,樊氏抄家没多久,李氏贤妃便宣孟挽弗和蓝游光入宫,出来回府之后,她的长兄便好似换了一个人。
应家本来驻守乌兰城,不知如何,竟也成了造反的一员,孟挽荛得知孟挽弗要造反的消息,起初并不相信,直到长兄托她为谋反当日做一下筹谋时,才明白这并不是什么玩笑。
那夜她坐在窗前,听着长兄说着一堆听都没听过的名字,托腮翻着名册,道:“长兄?为何一定要这个玉醉承?就因为他是一甲状元嘛?”
“亡国状元,日后,无论投奔了哪一国,都会是可以炫耀的。”
“仅仅如此?”
“不仅。此人必得。荛儿,现在你不用知道那么多。每日的计划,万不能出错。”
孟挽弗留下这一句话便离开了,孟挽荛整个人遂瘫在桌子上,压着一堆名册,实在不想看。
胳膊硌得慌,烦心事一堆,索性推门透气,坐在屋檐下,双手撑着下巴,和脚边的一块石头对视起来。
心下烦闷,这块石头便成了最好的牺牲品,孟挽荛起身抬脚便把石头踢得远远的。
发了气,孟挽荛又坐会屋檐下,月色入水,柔和的照在院落里,银簪闪闪发亮,孟挽荛索性自己拖了个马扎,坐在院落里抬头望月。
前些日子放榜,她还纳罕着长兄何故突然把中榜的士子的资料都搜集了过来,自那日起,孟挽荛便整日不见长兄身影。
这一夜过的格外漫长,孟挽弗也没有睡,面对着明日即将发生的结果,他不但不紧张,还有一丝期许。
孟挽荛很好奇李贤妃究竟给他说了什么,让他如此期盼造反那日。
孟挽荛连夜把散在桌子上的书页整理好,并根据所记载的资料推测着在旁边写下几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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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兵变那日,白肃墨已经在杭州任职了,并在次日和何笙兰失了联系。
时年初夏,蓝霁北上寻夫,临行前特地去白肃墨处告了个别。
孟挽荛则随兄东攻,其他城池尚还反击,残垣破壁,唯有密州,一反常态,乖乖的投了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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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挽荛说的差不多了后,垂眸感伤了一下,随即抬起头来,起身结了酒钱,道:“我且带你去何笙兰住处。”
白肃墨起身,二人走出一品居,走在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行人,孟挽荛突然道:“你觉得,李氏所为……对么?”
闻言,白肃墨嘴唇动了动,却还是强忍了下来。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窃以为……不妥。”
千言万语,都化作短短两个字。
对于那位垂帘听政的李贤妃,白肃墨恨不得效仿骆宾王的《讨武氏檄》来写一篇《讨李氏檄》。
可是李氏不是武则天,她可不会夸赞什么人才,只消扣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便能永远的离开她的视线。永远不会见到。
孟挽荛带着白肃墨来到一处驿站,道:“她人在洛阳。程大人那边,我已派小厮去了,你若是想见她,可别给本公主耍阴招。”
“……”
哎呦是是是,保证不会的。
从密州到洛阳的路他可不知道,从这里回程府的路也不知道,他一个完完全全的路痴,到了现在,也只能跟着孟挽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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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肃墨终究没忍住,敲开了孟挽荛房间,:“倚欢楼如何?”
听到白肃墨问那处地方,孟挽荛先是一愣,而后,故作镇定道:“那里?兵变第一天便纵火烧了。你该不会和那个何思……”
“没有的事。”
白肃墨下意识的否定了孟挽荛的猜想,没等孟挽荛再开口,自己便离开了。
“奇怪……”
孟挽荛喃喃着,随后挑了挑灯,又翻了一页书。
她自作主张没有带玉醉承,想来,回去之后,长兄又要伤心一阵子了。
罢了,日后再说,先把何笙兰的委托办完吧。
孟挽荛笑了笑,想起来几天前,她正上马出发去密州,没走几步,路便被一人拦住了。
此人身戴斗笠,遮住了面容,看身形,孟挽荛推测是一个姑娘。当即下马道:“姑娘拦我路,不知有何要事求于我?”
那女子微微一笑,伸手摘下斗笠露出来一张绝艳的脸。此女素面朝天,神色有些憔悴,一身白衣,毫无装束。唇色发白,一副病态。
女子缓缓行了一礼,孟挽荛连忙回礼。施礼过后,女子道:“我名唤何笙兰,兰州知府之女,有一未婚夫,自战争开始便失了联系。这几日寻到了一点踪迹,他现在在密州。正巧打听到准公主也要去密州。故此,我想委托准公主一件事。”
孟挽荛语气充满了不信,何笙兰这个名字她似乎听过,好像有过一个宴席解围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便是何笙兰和白肃墨。
孟挽荛不想管闲事,无奈何笙兰模样实在憔悴,仿佛她上一秒一拒绝,何笙兰下一秒便能倒在地上碰瓷。
孟挽荛叹了口气,挥手叫何笙兰上马车,马车停在路边,孟挽荛静静的听着何笙兰把那未说完的话说完。
何笙兰语速很慢,她说话的时候,周遭无人出声,好似时间变得缓慢了。
“我名唤何笙兰,兰州知府之女。未婚夫名白肃墨。我寻了他两年……这几日才打听到在密州。如果可以,希望准公主能告诉他,他的未婚妻在洛阳,等着他来找到我,完成那纸婚约。”
“其实……他不识路,所以劳驾准公主,若他愿意,带他回来。笙兰在此……不胜感激。”
想到这里,孟挽荛不觉感叹,这个何笙兰,看上去弱不禁风,实际上也病得不轻。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从兰州到洛阳,这一路还是很难走的。
她若是也有一个像何笙兰如此痴情的丈夫,那可谓妙极。
罢了罢了,想些什么呢。和何笙兰相识一场,回头找郎中给她看看,究竟患了什么病,若能治好,也多了个推心置腹的姐妹。
简直了,当初和何笙兰的对话令她特别压抑,匆匆应承了下来,便派下人把何笙兰送走了。
今夜无月,入夜之后窗外漆黑一片,孟挽荛欠了欠身,吹熄了灯便打算睡下。
窗外的寒风透过窗户吹入屋里,吹过孟挽荛耳侧。朦胧中似乎感觉有什么东西压着她,似乎在耳边说了什么话。
“%&#+&$……”
奇奇怪怪的,孟挽荛醒来后,只认为是做了噩梦。紧着上了马车出发了。
到达洛阳已经过了三天,洛阳城却非彼洛阳城。
何笙兰得到了消息,一早便在城门等候,看到日夜盼望的人儿下了马,走到她面前时,她还一阵恍惚。好似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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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内依旧繁华,但于白肃墨而言,却少了些什么。是了,倚欢楼早就葬身火海了,战乱过后,百废待兴,自然和当初不一样。
帝国固然衰弱,他也清楚的知道那繁华的背后是怎样的一个面孔,可是于今天而言,他却宁愿沉醉在歌舞升平的狂欢中。
何笙兰带着斗笠,手里握着白肃墨的手,欣喜的咬唇,害怕发出声来。她满身心都是快乐,那种想要蹦到天上去的感觉。
何笙兰试探着问道:“你……今日刚来洛阳……又变化得这么大,需不需要我带你……转转……?”
白肃墨静静的听着她说完,握着她的手,问道:“笙兰你……怎么成这样了?”
原来的何笙兰,豪爽又内敛,现在,好像只剩下内敛了。不对,什么都没有。几乎不像是她了。
何笙兰剩下的话被堵在喉咙里,迟迟没吐出来。
她还有好多好多话,可是却不敢说,他说她变了?
良久,何笙兰才慢吞吞道:“战事……我……从兰州来到洛阳……爹去了,盘缠用完了……也……”
她急得想哭,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完全变了味,她急,亦不知所措。踌躇了很久,何笙兰慢吞吞的试探道:“你……很久没来洛阳了吧……想去哪里……我……我带你去?”
闻言,白肃墨脑子一热,几乎是脱口而出:“倚欢楼。”
话音刚落,二人面色同时一滞。
何笙兰小声问道:“是……之前那个‘不夜居’——倚欢楼吗?”
白肃墨实在受不了她这般瞻前顾后畏畏缩缩的样子,索性拉着她,自己凭着记忆七拐八绕的到了倚欢楼的地方。
倚欢楼俨然只有一片废墟,不远处,白肃墨望到一家酒楼。
一品居。白肃墨带着何笙兰进了一品居后,另外给何笙兰点了壶茶。白肃墨给自己斟了杯酒,道:“笙兰,这些年,你受苦了……”
何笙兰怯怯的低下头,糯声道:“没有……”
白肃墨叹了口气,摇着手里的空酒杯,又斟了一杯,一饮而空,道:“只是,我想知道,你原来活泼、豪爽、乐善,怎么今日重逢,你却像完全换了个人……甚至不像你……”
似乎除了这张脸证明了她是何笙兰外,再没有一处地方可以证明了。
何笙兰没有答话,白肃墨也没有强求,只是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
白肃墨望着窗外,手里握着最后一杯酒,望向什么地方,良久,缓缓的,将那杯酒撒在了地板上。
何笙兰欲言又止,抬头顺着白肃墨的目光望过去。
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蓝蓝的天空。
她想了想,那个地方,好似是倚欢楼原来的位置。看着白肃墨一脸的惆怅与后悔,何笙兰反应了一下 随即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有一个勾栏女子,她勾走了自己未来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