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药庐外,桃花凋谢,取而代之的是满树满地的蜜 桃,粉嫩娇艳,看一眼已是口舌生津。
两个姑娘在几棵树下周旋了一个时辰,挑挑拣拣摘了满筐的蜜 桃。
随即来到药庐内,白沐雪舀了半桶水与红叶一同将这些蜜 桃清洗干净,过程中也不少闲话家常。
午后闲阳洒在屋外,宁静美好,她们各自捧了个蜜 桃,坐在药庐门槛上,居高而下俯瞰山河万里,绵延翠绿。
红叶狠狠咬了一口桃肉,入口嫩滑不留渣,桃汁充盈满口,清甜无比。
半颗下了肚再往身旁的姑娘看去,只见白沐雪低垂着眼,还在用指尖仔细剥着蜜 桃的薄皮,阳光投射在她侧脸,两颊晒得微红,似与手中的蜜 桃一般可爱。
红叶用手撑着下巴,盯着她神秘地笑了笑,声音引来了她的注意。
“你看着我做什么?”
“也难怪狸吾这般迷恋你,真是生了一张娇俏可爱的小脸蛋,喏,连我都舍不得挪开眼了。”红叶这话说得真诚,更似感慨。
白沐雪撇撇嘴不接她这话,心里装了许多事,早就不见了往日的活泼。
“你最近是怎么了?好像总不太开心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从前的你。”
红叶的关切换来她的缄默不语,她不知自己怎么了,她的生活突然改变了,她的家人对她也不再坦诚相待,她遗失了从前的安全感。
今晨,听了狸吾转述的事,知道了鬼舜仍然活在世上,她的一颗心已是七上八下。
更是隐隐察觉到暗处之人并非鬼舜一人,可这话她却不能对谁说,无论她说什么,只会得到一个结果,便是让她别管、少管。
“我没事,只是有些担心云牙山,也有些无力,总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她将手里剥好皮的蜜 桃递给红叶,接着道:“蓝石峡谷的人能轻而易举进入蓬莱岛,拉拢云牙山的人为眼线,如今连万花瑶台也能随意进入,当真是为所欲为。”
红叶接过桃子,低头想了想,有意安慰她:“可石朔君、千面妖还有木元,都已经死了,明显不是云牙山和万花族的对手,你何须如此担心呢。”
“可我们并不知晓树孤公手底下有多少人,也不知身边是否还有叛变之人,敌在暗我在明,怎么都是吃亏的。”
说到此处,白沐雪忽然警觉起来,似乎自己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一个一直被遗忘的角色。
树孤公手下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可唯有一人无人关注,她利用十年光阴来撇干净与蓝石峡谷的关系……
“花绫临……”白沐雪暗自自语,浑身一颤。
红叶听到许久未闻的名字,大为不解:“你说谁?花绫临……你觉得跟她有关?”
“对,当年她说被树孤公抛下了,可树孤公怎么会容许知道内幕的人活在世上,要知道余下那几个都已经死了,这不是很可疑吗?”她突然激动,握着红叶的手腕。
红叶却不愿接她的话继续分析,过分刻意地想要结束话题:“只要他们进不了山谷,寻不到青龙,应当无碍。”
白沐雪蓦然转头看她,苦笑了起来:“看来阿寒与你说的事不少呀,如此我倒是放心了许多。”
红叶发出一声疑惑的单音,侧耳听她下文。
她便继续说:“我深怕他寻不到掏心的人,但同时,我也怕你会卷入这些事,我……还是希望你能多加小心。”
话未说完,她倏地起身走回药庐,在药架上取了好些药膏收入准备好的挎袋中。
红叶跟着进屋,于她身后咫尺立住,语调不以为意:“患难与共才是你我四人之间难得的感情,你无需担心将我卷入事件,否则我可会置气的。”
药庐里,沉默了许久,白沐雪始终忙碌于手里的活儿,只留了背影给她。
“沐雪?”
装满瓶瓶罐罐的挎袋被白沐雪搁进了蜜 桃竹篮里,她的视线一直停在自己忙碌的手上,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红叶搭搭她的肩,又小心地唤了她一声。
这回,她停下了动作,沉寂过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红叶竟在她微红的眼眶里瞧见了隐忍的波光。
她茫然不知如何,缓缓道:“可如今你们患难,不曾要我共同进退,却要我躲得远远的,我很挫败。”
她多希望自己能再强大一些,至少不需要那么多人费心费力来保护她,匀出那么多心思来关注她,不知何时,她已消失了参与的资格。
红叶不擅安慰人,眼下有些无措,只好跟着她聚着眉头,默然无言。
﹉
山崖边,两抹轩昂身姿,一人立一人坐,立在霞光微风中,坐在嶙峋怪石边。
狸吾拿着树枝,漫不经心地拨动满地碎石,耳边听着白斯寒交代的事宜,言来道去便是让他护好雪儿,尽量少来云牙山。
闻言,狸吾忽地站起身,看着他平静无波的侧脸。
“可我不想瞒着她,我与她约好的,所以我须得告诉她所有的事。”
白斯寒唇角上扬,带着嗤笑扭脸看他,道:“哟,这般听夫人的话呀,看来红叶说得对,我的担忧倒是多余了。”
狸吾也不反驳,将心里的担忧斟酌着告知:“总之你小心看管你的刀,也要多加留心云牙山里的人,只要刀还在他们也没什么法子。”
白斯寒点头,不知在盘算什么,沉默了好一会,似乎想起什么事,对他道:“对了,先前跟你说一起去山谷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狸吾心思百转,新婚燕尔本就不愿意分离,加上白沐雪近日情绪欠佳,他根本没打算这个时候离她太久。
依白斯寒所述,倘若去了山谷,回来发现虚过了十天半个月,可不得被那小姑娘咒骂一顿。
见他僵直半天也没给个答复,白斯寒了然于心,只瞥了他一眼,哼笑道:“罢了,那我先去调查你说的五百里外的破屋,倘若杀那些道士的真是鬼舜,那古书也定在他手上。”
白斯寒对着他摆摆手,也不曾理会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自顾自又说道:“放心,我自有分寸,你啊,只怕早已迫不及待要回家与你夫人亲热吧,真是没个轻重。”
他话虽说得老成,意有指责,实则心内也对狸吾放了心,实在也该让他们过一段安生日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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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小夫妻俩下了山准备打道回府。
白沐雪提着一竹篮蜜桃,欢欢喜喜与他们挥手道别。
刚一折回身,就从竹篮里挑了个头大的蜜桃递给身旁的男人:“本姑娘亲手摘的,尝尝。”
狸吾将桃子接过,尚未尝上一口,身后突然冲来一道身形,莽撞地将他手中的桃子撞落,摔烂了。
二人皱眉,向来者看去。
只见是旋龟神色匆匆拦在他们身前,来不及责备一二,他反拉着狸吾隐到一旁,刻意避开了白沐雪。
见她也要跟随而来,旋龟展臂做阻挡状,讨笑道:“小姐等等,我们说两句私密话!”
私密话?这二人能有什么私密话?狸吾和沐雪兀地静默,大惑不解地看着旋龟。
似乎担心距离太近被白沐雪听见,他又拉着狸吾到道边的大树下。
“你别拉拉扯扯的,有话不能直说吗。”狸吾一把甩开袖上的两只爪。
“怎么样!怎么样!”旋龟急切追问。
狸吾不知其所云,反问:“什么怎么样怎么样?你到底要说什么?”
旋龟伸出脑袋看了看不远处的白沐雪,见她没有靠近,方才附耳窃语:“小姐有没有怀孕,那算命的说的可是胡话?”
狸吾一愣,待他反应过来,几乎要被这句话被逗笑了,忍不住在他头上拍了一掌:“我没听错吧……算上大婚之日也才三天,我怎么让她怀孕啊,怎么半点常识也没有!”
“怀孕不就一夜之间的事嘛,你怎么需要这么久?”旋龟睁着一双好奇的眼,滴溜溜望着他,求学若渴的模样真叫他哭笑不得。
“懒得跟你说,有空还是买本书自己研究吧。”狸吾忍俊不禁,摆摆手不与他在此多逗留。
可刚走了两步又被拉拢回去,旋龟一脸愤慨叮嘱道:“可得加把劲儿,生他十个八个,带到那算命的卦摊前显摆显摆!”
“多少?”只见狸吾剑眉高高挑起,尾音已是提到了天边,不可思议地看着旋龟。
然而对方根本不知自己说的有何不对,依然努着嘴坚定不移地盯着他,终于把他看得绷不住,笑出了声。
“你这绿毛龟把我当种猪,还是把她当母猪啊?十个八个,亏你说得出来,快滚快滚,多说几句我可能会打死你!”
狸吾简直拿他没有办法,只想快些将其打发走,其实自己何尝不是被追问得有些发虚……
眼下他需紧赶着离开才是,若要再被这烦人精追根究底问下去,指不定还得坦白自己尚未碰过她。
可想而知,这绿毛龟会如何嘲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