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东怎么也不会想到，那天与春笋换了眼睛之后只是去除了诅咒的皮，还有一小部分根茎留在了心脉之中，若这一小部分根茎在心口发了芽，恐怕春笋也要出事了。
她忍受了这种痛苦很久，一忍就是十几年，每天她都要用灵力将这诅咒之根压下，直到压不下时她就偷偷咳血，不敢告诉唐东，只盼着能与他共度余年。
然后两人从禁地逃脱，她趁唐东不在之时偷偷寻了许多灵医，事情终于有了转机，一个大夫给她写了张方子，让她按这方子找人炼丹，十日吞服一枚，但也只能保住性命。
“甚么方子？”唐东听后心中郁闷不已，仿佛与春笋同心共疾一般，他也感觉头晕目眩，呼吸困难。
春笋扑在唐东怀里哭得很大声，她太害怕自己会死了。
“东子！我还不想死，我还想跟你待上千年，我还没给你生一窝大胖娃娃！”
唐东胸口起伏，他憋得脸上通红，痛苦地抚摸着春笋的脑袋，问她:“你为何闭口不与我说。”
“我不敢告诉你。”
春笋抬起头，她的泪眼糊了新化的妆容，看起来委屈得像一只落汤小狗。
“唉。”事已至此，他自然不能多责怪，这件事不是春笋一个人的事情，若不是他带她闯了禁地，她也不会受了诅咒，“等等，锈剑！”
唐东惊而想起，若整个禁地都是因锈剑所起，那它对诅咒肯定也有破解之法！
锈剑偶尔会觉醒，然后给唐东一些碎片式的记忆，他到现在还没摸清楚这件东西到底是何方神圣，只知似乎与自己有关。
砰砰砰。
他拍了拍锈剑，却没有任何回应，随后又用了各种法子，滴血，灌灵气，锈剑却都没有感应。
正在他头疼时，突然又想起了一样东西，那天在禁地祭坛上喝下的一碗鲜血，现在已经化成了一滴心头精血，在唐东的心房沉浮。
他张嘴一吐，一粒血滴子落在手中，这粒血滴颜色暗红，闪烁着不似人间的妖光，而锈剑感受到这粒血滴后，突然开始抖动嗡鸣了起来。
“有效果！”
唐东将这粒血融在了剑柄的凹槽处，这柄折断的锈剑突然红光大盛，漂浮起来，唐东一把将其抓住，这次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了。
他进入了一片新天地，背景仍是偌大的宇宙，银河翻滚，大星浮沉，他还是动弹不得，但是至少不是那种做梦般的感觉了。
面前立着一柄完整的神剑，他很确定，这柄剑就是复原后的锈剑。
他大声问出了想说的事情:“你设下的诅咒，何解？”
大朽剑外黑光一闪，一个浑身漆黑的小恶鬼跳出来坐在了剑柄上，看起来就是这剑的剑灵，唐东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剑灵，他感到非常新奇。
小恶鬼有着巴掌大的体型和幼小的容颜，容貌介于鳄鱼和狼之间，他说出来的话却浑厚老成，粗糙嘶哑:“我饮过亿万仙灵之血，这诅咒是他们化成的怨念，我解不开。”
“你怎么可能解不开！”唐东本来还满怀期待，听到否定的回答后忽然急了，“你是禁地之主！诅咒就是你带来的！”
小恶鬼的眼睛永远漆黑，永远无法闭合，他的脖子突然长长了两尺，脑袋凑到唐东面前，毫无感情地说道:“你才是禁地之主。”
这句话说完，唐东如同梦醒，他在现实之中睁开了眼睛，但想知道的东西还没问清楚，他急不可耐地再一次去抓剑柄，却无济于事。
“东子，怎么样了。”
看着春笋满怀期待的眼睛，唐东实在不忍心让她失望，他亲了一口春笋，将他搂过来说:“你先告诉我方子里都有些甚么药材，乖，我一定会医好你的心疾。”
听到这话，春笋也明白了，这诅咒多半无解，只能靠着丹药一直阻抑。
但也无妨，她反而轻松了下来，只要有这青纹丹，她也能与唐东生活一辈子吧，只不过是每十天吃一粒丹药，偶尔咳咳血而已，春笋想到这里，略微开心了些。
她给了唐东一张纸，上面写的就是丹方。
“绛魔花蕊十根，碧丹果干皮半钱，濡涎草一株，枇杷三颗，洗心丹一粒。”
唐东念完，又问道:“你还有几粒丹药？”
“这就是全部了。”春笋指了指唐东手上刚抓出来的三颗。
一个月。
唐东不敢表现出一丝焦虑，他怕自己先焦虑了，春笋怎么办。
这张丹方上所写的东西他只听过碧丹果皮和枇杷，其他东西还得去药馆抓。
之前在秦国时，春笋也不知这些东西珍不珍贵，反正何家药房里有一大把，唯独这洗心丹不多，她来不及找，只能先请人炼上这么几粒青纹丹。
她不敢告诉唐东说洗心丹难寻，怕他为难，春笋在他的怀里，第无数次感受到了非同寻常的温暖和舒心。
唐东找到李小莲询问她此处可有药房，她却说在北漠想找到药，无异于沙中寻水。
他们修养两天过后，再次起身离开了这处沙漠里曾经的绿洲。
春笋很希望唐东能帮他们一把，但唐东不允，很多事情迟早都要发生，即使这次除了这只妖物，下次再有妖物，他们又该去找谁，这一镇子都是凡人，他们注定会在这种艰难的环境下毁灭。
李小莲没有挽留，她似乎也认命了，在他们走后便将唐东给的满满五缸水分给了镇子里的人，随后服毒自尽了。
她的脸上不再有人世的痛苦，只有即将见到老伴和儿子才有的安详。
荒芜，荒芜，还是荒芜。
一望无际的北漠，昏黄的沙地与天空占据了人眼中的所有色彩，好在两个人的眼睛都被雾花瞳影响了，柔和了色调，稍微舒适了些。
偶尔出现的枯树群或者空无一人的村镇，代表着这一代曾经也是物肥水美的绿洲，但现在全部都消失了。
十天过去了，他们还未见到一个国家，或者大些的部落，或者大型的聚居地。
路上全是渴死的人骨兽骨，和那颗永不熄灭的金乌。
而且越往里走，灵气越是没来由的稀薄，春笋的心口缺少了灵气的滋养，似乎加速恶化了起来。
两人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朝北方走着，但眼下要务，是找到一个有修士在的国家，这样才能找到丹方所需的药材。
又过了十天，他们终于看见了一座巨大的沙山，沙山边上，就靠着一座绵延数百里长的城池！
两人急急朝这座陌生的城池赶去，令人意外的是，这座城池居然自由出入，无人限行。
他们寻到一家客栈，就要住下。
“来一间客房。”唐东说罢，排出一锭纹银。
谁知那店老板却笑了笑，说道:“客官，您是新来的吧，我们砂之城啊，用不了这些凡物交易。”
“此话怎讲，那这座城里的凡人该如何交易？”唐东还愣了一下。
店老板笑得更乐呵了，他露出自己的八个气旋并说道:“这座城里早就没有凡人了，他们根本活不下去，现在我们都用灵石交易，像我这种修为不高的，也就只能开家小店赚赚灵石了。”
“没有凡人！”这句话震惊唐东一整年，他仔细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这个甚么鬼砂之城恐怕不是善地，凡人如何活得下去。
“客官，小本生意，一百颗灵石住一晚。”店老板继续含蓄地微笑着，但这微笑之下似乎不是真的好心。
唐东对这灵石有所耳闻，本来还想多问两句，却被春笋抢过了话头。
“我这有，给你。”她拿出一百颗亮闪闪的石头，晶莹剔透，灵气充沛。
于是店老板快活地将两人领到了他们的房间。
一路上唐东也问了不少问题，比如这灵石是个甚么东西。
所谓灵石，就是修士之间用以交易的货币，更重要的用处则是在这茫茫大漠中保证自己的修炼进度，在这灵气稀薄的大漠，若无灵石，那将会寸步难行，若长期缺乏灵气滋养，功力甚至还会倒退。
在其他地方，没灵石能活，在大漠，就不行。
不过唐东老早就将卜易传授他的口诀教给了春笋，所以两人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也没感到特别难受，但难受是肯定的。
所以在知道灵石的作用之后，唐东第一时间问了这玩意怎么获取。
店老板好笑，道:“你原来怎么搞到的银子，现在就怎么搞灵石啊。”
这座砂之城自由到没边没际，要是你的实力足够强大，去偷去抢都行，但是这大好事总有一天会落到自己头上。
相当一部分人都会选择去接砂之宫的任务，完成以换取灵石。
砂之宫乃是这座城里最大的势力，管理着城中大小事务，收着各大店铺住房的税务和租金，一般来说，没人能强到敢无视砂之宫行事，如果真有那么强大的人造访砂之城，估计他也会嫌弃这个地方破。
春笋随身带着一千灵石，数量不是很多，且因为习有卜氏特殊功法的缘故一直没用，现在听到这灵石在砂之城这么珍贵，更不敢用了。
她分给了唐东五百灵石，唐东将她放在了客栈休息，一个人去找药馆和探查城内地形了。
他还想找到一张地图，越大越好，最好能画出整个北漠，但他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谁真的牛到可以踏遍北漠，他难道会闲着来画一张这儿的地图？
但砂之城的地图肯定有，希望不贵，他还不知道这里的物价如何。
这种凶蛮之地，估计物价都高得离谱，甚至有些东西还有价无市。
很快他就意识到了甚么叫做有价无市。
当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水果摊问枇杷时，那小贩竟然连听都没听过！
唐东逛遍了全城，差点迷了路，都没有找到一家店有卖枇杷。
即使有人知道，也是一阵嘲笑:“小伙子，你知道这是哪吗，还想吃枇杷，不如看看我的蜜瓜吧，可比枇杷甜！”
唐东从早逛到晚，都没有找见一家店有卖枇杷的，但是绛魔花蕊，碧丹果皮，濡涎草这三样都是能找得到的，不过价格却不便宜。
一根针粗细的花蕊，居然要收十个灵石！而一两碧丹果皮，则是到了八十四灵石的高价，濡涎草更贵，一株就要一百五十二灵石。
唐东粗略地算了一笔账，不算洗心丹和枇杷还有炼制费用，一颗青纹丹就要花费两百九十四颗灵石，近三百了！
他用手上的五百灵石努力砍价，最后药老板答应卖给他两份药材。
唐东之前和空明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愁过金钱，光那点学费都够他师徒俩在凡间吃好几年了，而到了清山上也不用发愁，药姨将一切都置办地妥妥当当。
然后他刚到秦国就被封为了大将军，又有何家支持，每月领朝廷俸禄，他对金钱根本没有概念，只是一昧地花销，反正不管怎么花也花不完。
而现在，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了他的眼前，珠子里装的数百斤金银全部变成了一堆没用的废金属，拿去换灵石估计都换不到几块。
但唐东是何许人也，若非春笋得了心疾，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焦虑不安，他很快冷静了下来，思考生财之路。
这一天里他走遍了很多地方，打听到了许多关于砂之城的事情，更是得知下一座城市大概有十五万里那么远，他想，也许要在此暂时安居落户，北漠太大太险，去北俱芦洲的事情还得慢慢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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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尚且江换海，千年自问待谁还？
——地府·毗黎城·春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