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吃过午饭,寤歌独自一个人在院子里练剑,茉姐儿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明明已至初冬,她额头上却满是汗渍,呼哧呼哧的,小脸蛋满是通红。
“你这是欠了别人的钱,被追债了?”寤歌将剑收了起来,打趣道。
“寤……寤歌姐姐,钱……钱大娘被人抓走了”,茉姐儿气喘吁吁的,好不容易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什么情况?”寤歌一听,立马收起了笑脸,脸上的急色比茉姐儿更甚。
“就是……”
“走,边走边说。”
临出门前寤歌脚步顿了下,想了想还是重新回到了房间,拿出笔墨快速地在桌面上留了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九个大字,“有急事出门一趟,勿忧!”
接着两人一点都没耽搁,直接朝姬府外跑去。
“今日钱大娘说府里的药材缺了一两味,就想着去药店里寻寻。中途我因为肚子疼就去了趟茅房,返回来时就发现钱大娘没在原地等我。我去寻,却只看到了钱大娘的背影……”
茉姐儿极尽用最简练的语言将事情的经过复述一遍。
“……然后我刚准备喊她时,发现她好像是在跟踪某人,所以我就悄悄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越说到后面茉姐儿越急,她眼泪在眼眶中来回打转,“……寤歌姐姐,茉姐儿没用,茉姐儿迟了一步。后来,后来……我就眼睁睁地看着钱大娘被那群人抓走了!!”
“没事啊!你这样做是对的。你要是真的跟了上去,那谁来给我报信不是”,寤歌一边安慰一边顺着她的话问道:“所以大娘是跟踪人,反被那些人抓了?”
茉姐儿连连点头,一抽一泣的,双眼红红地望着寤歌。
“那你知道后来那群人是去哪了吗?”问这话的时候两人已出了姬府。
“港头,那群人有一条大船”,说到这的时候茉姐儿连忙补充道,“对了,那群人长得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好惹。”
不好惹?那是官兵还是土匪?
沿着港口,顺江而下,那里不是……?!
寤歌灵光闪现,这钱大娘八九不离十是被这黑云寨的人掳去了。
关于这黑云寨,寤歌其实亦早有耳闻,这寨子易守难攻,寨子后山是座悬崖又直通黎水,朝廷好几次剿匪都被他们从水路逃脱掉了。
后来也不是没想过通过水路围剿,但那黑云寨占于高位,常年有人瞭哨,真有啥风吹草动的,那群匪人早就跑到了丛林深处去,只会叫人扑个空。
这么危险的地方,这茉姐儿显然是不能去的。
“寤歌姐姐,就是在这,那艘船就是往那个方向去了”,小丫头指着东边说道。
果然是这个方向吗?!
两人此时已经来到了码头边,码头边上大小船整整齐齐地停泊着,船多人少,还不时有船老板招客的吆喝声传了过来。
“茉姐儿,你听好了,你现在赶紧去长公主府找一位风姑姑”,边说着寤歌从怀中掏了一块令牌出来,递到了茉姐儿的手上,“若是有人阻拦,你就将这令牌给他们看。”
“这是什么?”茉姐儿将那令牌来回翻了个面,也没发现什么奇特之处啊,如果有什么特殊的,就是在这令牌的侧面弯弯曲曲的,好像刻了一个字,这是“江”字?
“江家军 主帅令牌!”
这块令牌寤歌至死都没有交出去,就是因为她知道这块令牌对他们到底意味着什么。
江氏一脉,数百年将门世家,其在军中的影响力怎么可能就因为江氏主家的灭亡而灭绝。
江家军,江家魂,军中武衙暗中存。
习武之人又有谁没听过这江氏令牌的。
江氏从未抱有谋反之心,但江家亦并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板上肉。
茉姐儿人虽不大,但也知道这块令牌其中的含量,她望着寤歌,眼神中满是踌躇。
“放心吧,这块令牌只是表明你是我的人,他们就算拿走了都没用”,寤歌自是担心茉姐儿在担心什么,“江家军,向来真正认的——是人!”
有一句话寤歌没说,就是她这令牌一现世,她这身份早晚是要暴露了,这茉姐儿也只求能得长公主府庇佑了。
“那你了,你要去哪里?你要去追那艘船是不是?”
这小丫头,寤歌无奈一笑,摸了摸茉姐儿的头,将那炸起的毛抚顺,“放心吧,你寤歌姐姐没事的。你想想啊,我连蛮人都不怕,会怕他那几个土匪?!”
“土匪?抓走钱大娘的是土匪吗?”这小丫头真是太会抓字眼了。
“我也不确定,但八九不离十吧!好了,你赶紧去公主府吧,把事情告诉她们,她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寤歌不再多言,直接将银子丢给了旁边的一个老伯。
“老伯,开船。”说着脚尖一点,足尖轻飘飘地落在了那小舟的后方。
“好嘞,客官坐好了!”
这老船夫今日已经在这待了一天的客了,寤歌算是他的第一位客人。
这天是越来越冷了,等再过几日,江面上结了冰,到时就是真没活计了。
所以刚开始他也没问话,只是按着这女船客的方向驶着,但随着天色渐黑,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这个方向不是往黑云寨去的吗?
“女娃子,前面可就是黑云寨了,您这要不要绕道而行啊!”
“绕什么道?我本来就是要去那的。”寤歌站在船头眺望着远方,试图能看到其他船只的踪迹。
这时候的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按她的想法这黑云寨就算是再厉害的土匪窝,她也自有办法全身而退。
但这船夫显然就是个普通老百姓,不想惹事,也不敢惹事。
“你这女娃子坑我是吧!”,说着那船夫将手上的船桨在水中左右晃荡,一边使劲一边按捺不动,眼看着这小船渐渐地调转了船头,越来越偏,越来越偏,就要向着原路返回。
“哎,老伯,老伯,你这是干啥了这是?偏航了,偏航了。”寤歌从船头上跳了下来,直接飞身而起,越过船身,来到了这老船家的身侧。
“不干了,不干了,这钱有命挣也没命花啊!”老船家完全不予理会,执拗地就要将船往回划去。
“不行,你不能回去”,寤歌一把将船桨牢牢抓住,恁是让那船夫动弹不得。
“你这小女娃怎么就不听劝了,说了那黑云寨去不得就是去不得”,这老船夫也抓住船桨不放。
两人在这边船头直接争执了起来,船身越来越晃荡。
寤歌又不好真的对这老头子使用蛮力。
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在这初冬严寒之节气,水雾缭绕之傍晚,风光旖旎之江心,一男一女,一老一少,随着‘扑通、扑通’的两声,两人直接掉进了江里。
一不查,寤歌直接喝了一口江水。
也幸亏寤歌初通水性,挣扎了一会儿才好不容易冒出了头。
她脱了险,难免担心那老船夫的安危。
可那老头子可不值得她担心,常年在水上谋生的人水性可不比寤歌更好吗?
这船家不仅比寤歌先上了船,还趁着这功夫直接将船划走了。
这老头!寤歌直接被气笑了。
她没再耽搁,重新一头扎进了江水里,四肢全力加速前进,她今天还就不信邪了。
那船夫本见寤歌冒出头后就开始加速划动,哪想就一转眼的功夫这人就不见了,这小女娃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跳下江面去救人时,咚地一声,伴随着水花四溅,那个丫头突然就从他船边冒了出来。
“老头子,你见死不救啊!”寤歌扒拉着船沿,脸上的水珠被她随手一抹而净。
“上来!”那老船夫道。
虽然没啥好脸色,但语气明显温和了许多。
见她上了船,那老船夫也不再搭理她,直接掀开船帘,钻了进去。
这船夫显然是以船为家的,刚刚寤歌过来时是从上面越过来的,里面是啥情况她还真不知道。
一阵寒风吹过,湿衣遮体,让她直接打了个寒颤。
真冷啊!
没多久那老船夫就从船身里钻了出来,他看了寤歌一眼,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嘴上的话不怎么好听,“活该!!”
“我……”寤歌听到这话真差点爆粗口了。
但接着她又听到那船夫说话了,“进去把你这身湿衣服换了,看着碍眼!”
这老头子!
“我这没有女子的衣服,那是我孙子之前留在那的,破麻烂衣的,嫌寒碜你就别穿!”
隔了许久那船夫在外面又吼了一句。
这时候她衣服已经换好了,正在将头上的发髻挽成男子发饰,听到那话直接将帘子掀了开来,“没事,挺好!”
寤歌这么好的态度,那船夫也不好意思再给她脸色看。
外边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船上已经掌起了灯,船帘被人撂了起来,露出了里面的一角,船身里就是个简易的睡觉的窝。
“女娃子,听老头子一句劝,别再去黑云寨了!”边说着边将早已冷掉的红薯递给了她。
寤歌也没扭捏,直接咬了一口,别说,虽然冷掉了,但还挺甜的。
“老伯,这黑云寨我却是非去不可的”,寤歌朝他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我亲人好像在他们手上。”
“真被黑云寨的人抓去了?”
两人并肩坐着,没有划桨,任小船在江心晃荡。
“其实我也不确定”,寤歌苦笑了一声,“这不才要赶到黑云寨去确认一番吗?”
“我总得亲眼确认下不是!”
那老船夫没再说话。
他这把年纪还出来讨生活,肯定自有他的故事,寤歌对于他想返航的想法自是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这趟她却是非去不可的。
“老伯,要不这样吧,你等下就把我放在黑云寨的附近,这天黑雾浓的,那群土匪也不容易发现我们,到时我直接游过去。”
那船夫还是没有说话,但呼吸声明显重了几分,这是松动的迹象。
寤歌再接再厉,直接用金钱诱惑,“老伯,我出三倍的,不,十倍的价钱!”
“行,成交!”没再犹豫,黑暗中有老者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