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华刚回到公司,就见面色阴沉的程海洋,正安排着科技部门的人,通过手机定位确定叶琳的位置。
半晌后,科技部门经理来报结果,叶琳关了手机还拔掉了电池,根本无法对她定位。
程海洋气得一拳砸在墙上,“她到底想干什么?”
顾少华知道,叶琳能逃出他们的保护圈,她的责任最大,看着程海洋黑如阎罗的脸色,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科技部经理偷偷瞄了眼两位上司,再看了眼雪白墙面上留下的斑斑血迹,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这个拳头要是砸在他身上,怕是不死也去了半条命吧。
手上的疼痛,让程海洋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理智归位,认真思索了片刻,他开始重新调整安排。
“安排人不间断的对她的手机进行定位。”他就不信她能永远不用手机。
“好。”科技部经理应了声,就准备出去安排,却被程海洋叫住。
“等一下,”程海洋转身问顾少华,“你从公司带走的,准备拿到叶琳家那些设备在哪里?”
意识到程海洋问题的关键点,顾少华顿时大喜,她如梦初醒般,双手一击掌,激动地答道,“在叶琳车上呢!太好了,我嫌设备临时组装太麻烦,在公司组装好试用了一下,没问题才带走的,设备里面有追踪定位器,快点定位它。”
科技部经理立刻听令行事。
一分钟后,定位结果被呈上,程海洋立刻带着人追了过去。
然而结果却仍是扑了个空。
位置是一个购物中心的地下停车场,到了那里,程海洋只见到车没见到人。和管理员一打听才知道,叶琳的车停在这里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程海洋按了按太阳穴,她千方百计摆脱他们,总不会是想来这里逛街,她把车停在这里,就说明她是要在附近办事情。
想到这里,他又安排人在附近的区域继续找人。
找了近一个小时还是无果,程海洋咬牙切齿低咒,这女人真不是个省油的灯,逮到她,他非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
但转念一想到,她可能会做傻事,他心里顿时又慌得六神无主。
最后,程海洋调来了公司里可以使用的全部人手,以停车场为中心,从四面八方散开去找。
就在程海洋为了找叶琳,搞得人仰马翻之时,叶琳挑了一条去海边最近的路,就这么一路步行过去。中途,走累了,她就找咖啡厅喝点东西休息一下,遇见公园,她就进公园赏赏风景,找个椅子坐坐。这一走一停间,硬生生的就和程海洋派出来找她的人错开了。
已到中午放学时分,叶琳坐在一所学校旁边的小公园里,看着孩子们如同出笼的鸟儿般,欢喜地牵着父母的手回家,她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一对父母牵着可爱的女儿,自她身边走过,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叶琳看着渐行渐远的三人,久久无法收回目光。
记忆之门开启,她看到5岁的自己,被父母牵着,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那画面和眼前的景象重叠在一起,一时间,她竟不由得看痴了。
原来,这样的幸福,她也有过。
叶琳摇摇头,想把自己摇清醒,她在想什么?她怎么能想那个男人的好?是他为了前途、为了名利抛弃妻女,是他和李浩那个渣男害得母亲惨死于车祸之下。
不,不要再想了。她对自己说:你很棒,你做的是对的,叶琳!
可是,为什么在把收集到的证据和举报材料,一起投进举报信箱后,她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反而如同被万钧重担压着,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心底有个声音说:他是你父亲呀!你居然想把他送进监狱,你母亲让你原谅他,你却反而去害他,她死不瞑目啊。
“不,不会的!”叶琳捂着耳朵尖叫。
母亲不会怪她的!
叶琳怪异的行径,引得路人指指点点。
回过神来,叶琳起身跌跌撞撞地离开。
快离开这里!她对自己说,要远离一切会让你想起,他是你父亲这个事实的事物。
中午十二点,一直寻人无果的程海洋和顾少华,决定先去填饱肚子。
餐厅里,两人点了菜,等待上菜的间隙,顾少华拿出手机打算消磨时间,却看到一篇内容劲爆的新闻。
顾少华赶紧把手机递给程海洋,“你快看看。”
又是一篇和叶琳有关的新闻,不同的是,这篇新闻里的两位男主角的来头都不小。
拜叶琳所赐,那次看新闻联播刻意记下的这两个名字张显鹏、李浩,此刻一出现在新闻里,他就把名字和人对上号了。
这篇新闻撰写的角度和内容,完全不同于以前。
新闻内容巨细靡遗,深度挖掘了叶琳的家庭和身世。最让程海洋惊讶的是,张显鹏居然是叶琳的亲生父亲,而这个李浩居然在十年前就和叶琳有过感情纠葛。
张显鹏、李浩、夏静荷这三个人,居然和叶琳有这么深的渊源。
将新闻内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程海洋发现,这篇新闻的内容,对几个人之间的关系脉络写得太清楚,这些信息一点都不像被狗仔挖出来的,倒更像是当事人自己讲述出来的。
这篇新闻的几个当事人,张显鹏,省教育厅厅长,仕途正夯;李浩,年轻有为的重点中学校长,前途一片光明;夏静荷,本市数一数二甚至在全国都排得上号的集团企业继承人之一,论身份地位,肯定谁也不愿意和名声不好的叶琳扯上关系。
能把这些信息曝光出来的,除了叶琳,再不会有其他人了。
新闻下的评论,终于不再像以前一样,一片倒地骂叶琳。有很大一部分网友,开始站在叶琳的立场,骂张显鹏和李浩是现代版陈世美,骂夏家仗势欺人。
这就是她的解决办法吗?程海洋脸色凝重。
她有没有想过,依夏家的财势,只要向媒体施加压力,把新闻压下来,再作个澄清,说她污蔑张显鹏向夏家泼脏水,然后把她的事情拿来反炒一下,借助网络暴力就可以玩死她。
这三个人只要随便一个来,稍微使点手段,对付她就绰绰有余了。
这个蠢女人!
不行!他得尽快找到她,否则会有危险。
顾少华张口结舌地看着程海洋站起来就走了,“饭不吃了?”
看着已经上桌的饭菜,顾少华赶紧弄了两个餐盒把饭菜装好,然后追着程海洋跑了出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抑制或是三个小时?
关了手机,没有一点时间概念的叶琳,终于走到了海边。
小时候,每个周末,母亲总爱带她来海边,母亲常说海洋浩瀚能容万物,她知道,母亲想要她成为一个拥有海洋般广阔胸襟的人。
她终究没能做到。
她将手机电池装上,开了手机,不出意料的,手机里有无数通未接来电。
她一个也没回,只是打开手机网页浏览了一下新闻,看到了自己想看的那条新闻,她就将手机丢到了一边。
她坐在沙滩上,愣愣的发着呆。
不期然间,父母带着不到5岁的她,到海边堆沙滩城堡,玩埋沙游戏的记忆,又撞进她的脑海。
她痛苦地抱着头,整个人蜷缩在一起,仿佛这样就能抵挡住记忆的侵袭。
为什么?上天为什么要给她这样一个父亲?
而她自己又为什么这么不争气?在惩罚了这辈子最恨的两个男人后,她为什么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她努力了十年,让自己在不同男人间周旋,不就是为了夺走这两个人最在乎的一切,也让他们尝一下切身之痛吗?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惊动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叶琳。
一个陌生来电,但她猜得到是谁。
她声音沙哑地接通电话,“喂!”
“你这个逆女!”果然如她所料。
“张厅长,请自重。”她冷冷地回了一句。这个男人从来没打电话关心过她,这么多年来的第一通电话也是打来骂她,她不承认他的身份,他又有什么资格这么骂她?
对方被她噎了一下,随即怒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是找了你母亲这样一个妻子和生下你这样一个女儿,如果能够预知到今天,你出生那一刻我就会掐死你。”
泪,无声地落了下来,没拿手机的右手瞬间攥成了拳头。她却不敢开口,怕泄露自己的脆弱。
没听到她答话,对方接着道,“你以为这点小把戏,就能对付我?你还嫩了点。你若收手,看在血缘关系的份上,我放过你。你如果再一意孤行,我会让你后悔活在这世界上……”
听着电话里他冰冷的话语,叶琳如坠冰窖。
瞧!她多傻,几分钟前,她还在为自己做的事情内疚。
她木然地挂了电话,站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海面狂喊,“啊……啊……”
“啊……”
一声又一声,直到声嘶力竭,再也没有气力,她才缓缓蹲下身子,把自己蜷成一团,开始低低地呜咽起来。
泪,洒在记忆的门里。
这个从血缘上来说,被称之为她父亲的男人,他为了前途和权力攀上了夏家的高枝,他不在乎对方是个丧夫还带着幼女的寡妇,为了得到对方的信赖和支持,他不但抛弃妻女还隐瞒她们母女的存在,让母亲独自承担抚养她的艰辛和重担。
在夏静荷这个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和他自己的亲生女儿抢未婚夫时,他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夏静荷那边,哪怕这个亲生女儿肚子里还怀着他的亲外孙,他也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金钱和权力。
在夏静荷的几番纠缠和恐吓之下,她流产了。
她的意外流产,终于让李浩摇摆不定的天平倾向了夏静荷,在她做完手术,虚弱地躺在床上,被医生告知她可能终身无法再孕时,李浩却残酷地和她分手了。
而这个被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就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着。
母亲不甘心她被这么轻贱,流着泪追着这两个男人冷酷的背影出去,想要替她讨回公道,却不曾想,再回来时,她竟是被抬回来的。
张显鹏、李浩、夏静荷这三个人都是刽子手,他们害死了她的母亲和孩子,还剥夺了她成为一个母亲的权利。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杀了这三个人,可惜她没有这个能力。
今天的局面,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不甘心啊!可是也只能这样了。
她好恨!她恨自己身上流着这个男人的血液。
母亲已经不在了,给予她生命另一半的人已经不在了,而剩余这一半,只让她觉得恶心,她不想要了。
她无法学哪吒削骨还父,但她可以把整个身体还给他。还了,她就不欠他了。
这一刻,她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
泪眼模糊中,她看见了手机上程海洋的未接来电,她手指轻点了几下,写了条信息发过去。
如果,她能在十年前就遇见程海洋,一切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迎着海风和浪头,回想着十年来经历的一切,泪水自她脸上落下与海水融合,她深一脚浅一脚朝海里走去,走向她的宿命,走向她的皈依。
好累!好痛!
她知道,这样的无力和痛苦就快结束了,因为,她感觉到冰凉的海水已经没过了她的腰。
另一边,程海洋收到叶琳的短信,他点开短息,信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程海洋,对不起!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