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兵日记

第一一一章 龙德审判（下）

下一轮受审的是“奸商艾迪森”一家三口。当值的三位大法官是珍茜姐、豪威尔大夫、小话痨。

这家人的案情最简单，奸商以欺诈罪、碰瓷罪、耍流氓罪、组织黑社会罪、跟龙德公司斗法罪、威胁龙德公司员工罪、指示老婆撒泼打滚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零六个月，现在剩余刑期大概一年。

他老婆以诈骗协从罪、当托儿都不专业罪、嗑瓜子乱吐皮罪、撒泼耍赖臭不要脸罪、抓住裤腰带不撒手差点让老德克董事长露屁股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现在已超期服刑162天。经法庭现场激烈的辩论及认真核算后，最后判决如下——当庭予以释放，由公司董事长老德克代表全体成员向泼妇道歉，并对超期的162天按六个月计，做出高额的司法赔偿。月均15英镑，共计赔偿泼妇90英镑。

可她弟弟达皮古的案子却使公司彻底陷入了被动！三位主审法官绞尽脑汁网罗了一大堆罪名，甚至连“身为男性屁股太大罪”都添上了，才勉强判了个两年。现在已经严重超期527天了！

小法呆子极为愤怒！公司高层极度狼狈！因为细算下来，人家达皮古还不只是被超期羁押527天的问题。

服刑期间，有一次他在劳动的时候眼尖，看见小丘克从果树上掉下来摔昏过去了！立刻毫不犹豫地跑上山坡抱起小丘克，一路狂奔到医务所去找大夫抢救。此事曾被评定为记大功一次，按律应该予以减刑六个月。

还有，根据监管日志来看，平时达皮古不但自己遵守监规，还协助监管人员进行狱侦工作。曾举报过“巴史菲•斑脓”偷公司菜地的西红柿；埃希奥•梅格欧故意毁坏劳动工具；拉拉尼奥小姐朝监管的黑人当面抛媚眼背后吐口水；她表哥小王八犊子假装拉稀蹲在厕所里逃避劳动……等等一系列的在押人犯违规事件。这些积分累计也够减刑六个月。现在等于超期关押了人家892天！

最后经公司高层与达皮古友好协商，处理办法如下：一，达皮古当庭予以释放。二，公司董事会全体成员共同向其公开道歉。三，按三十个月做出公司赔偿，并从优给付，当场赔付达皮古共计500英镑！

整件事更让人出乎意料的高潮部分还在后面。当达皮古询问清楚了，他超期的日子或者赔付的500英镑，都不能抵消他姐夫的刑期后，就恳求公司不要赶他离开龙德岛，他会在工坊打零工，和姐姐一起等姐夫服刑结束。并且当场将赔付金中的480英镑捐赠给龙德学堂和龙德岛残联，自己只留下20英镑。

发生在达皮古身上的这些事，令荣兵觉得愧疚，也不免深思……是啊，犯过错的人也未必都是不可救药的坏人。比如这位达皮古吧，他确实跟着姐姐姐夫做过坏事，可就本性而言，他其实就是个大大咧咧没啥心眼儿的人。而且还挺热心肠的，从他能捐赠这么大一笔钱来看，他骨子里还是一个有着善良冲动的人！

公司董事会当场宣布：只要达皮古先生肯赏脸屈就，那么他永远都是龙德公司的荣誉员工！并且由老德克亲自赠予一块镶钻的金表，以表达公司全体人员对他的敬意！

最后连那个奸商都哭了！他当众咬牙发誓——这辈子他要再贪占一便士不属于自己劳动所得的钱，就让他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接受烈火的炙烤不得解脱！！

他高亢的誓言伴随着由鲍尼斯管家领唱的《感恩的心》，一时之间，把个庄严的审判现场弄得跟扶贫大会似的催人泪下！

第九轮审判的是奇约德、范侯爵、和麻省老妓阿比盖尔。

主审的三位大法官是：皮爵爷、伊丽莎白阿姨、和罗主席本尊。大陪审团的二十三人中，包括龙德公司董事会的全体成员，还有唐娜姐、安妮、和小莎拉。

范侯爵的案子很简单，主要的罪名有：以同类为奴并致大量死亡罪、骄奢淫逸罪、纵狗咬伤老德克罗宾还没处打狂犬疫苗罪、尼玛德看你就来气罪、和“马彼得越看你越来气罪”……等等，共被判处三百年有期徒刑，但并没有额外给他加餐。

奇约德低着头站在地当央，不敢和他昔日的老友对视。但荣兵注意到，老皮一直死死地盯着奇约德！先是眼珠子红了，后来连眼圈儿都红了……

“奇约德，其实你骗了我吞了钱我一点不在乎，丝毫不生气，真的。那时候，咱们那帮烂人不都是那个吊样儿吗？咱们仨一起作套骗绿帽子乌龟的钱，得手后就被巴罗卷走了。咱俩又一起演戏骗西班牙人的钱，得手后又被你卷走了。你和那帮伍德岛的流氓联手坑了我，结果你又被那帮流氓给坑了。烂人堆儿里就这德性，没啥大惊小怪的。”

说到这里，老皮居然极其罕见地揉了揉眼睛，声音也有点颤抖地质问道：“可我现在就想问你一句！奇约德，你就不能让船多行驶那么几十分钟把我扔海岸上去？你非得把我扔在一个光秃秃的岩礁上？要不是那场雨我就得渴死！要不是德克大叔他们刚好经过，那我就得饿死！你……咱们毕竟在一起混了那么多年哪，我现在就想知道，你当时到底是咋想的啊？？！”

“对、对不起……我……嗯……错啦……”奇约德仍是不敢抬头看老皮，只是低着头小声嗫嚅着。

全场数百人都安安静静，皮安兹神情复杂无比地死死盯着奇约德，足有半分多钟！荣兵看到他的目光里饱含着委屈、愤怒、期待、失望……和好多没法说清楚的东西。霸特没用，人家奇约德除了刚才那句“对不起我嗯错啦”之外，就愣是连句真诚的忏悔也欠奉。

荣兵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世上的有些人哪，真特么就跟牲口没啥区别！真的。老皮直到此刻还想听到奇约德一句忏悔的话，还想照顾他这位从前的兄弟。可人家呢？喝喝！根本就没啥感想，情商低得压根没空考虑你的感受！这种人的情感都不能用麻木来形容了，就是一种凭本能驱使活着的低劣动物！您细品去吧，不会太罕见的，或许您身边就有奇约德这款。

老皮最后还是长叹一声，扭过身子举起右手，对大陪审团说：“做为受害者，我恳请为人犯减免刑罚。”

这是龙德大审判之前，众人定下的可以公开营私的规矩，公司员工有权为与自己有关的人犯求情减刑。比如贝勒为他从前的马仔范斯特求情，再比如海神为他的发小贝潘求情。所以老皮也有权为他从前的这位缺德搭档求情。

“不——准！！！”

还没等大伙同意，罗主席就抱着膀子冷冷地喊了出来。

老皮感激地望着他，轻声说：“宾哥，心领了，我知道你是为我抱不平。可是……唉！算了吧。毕竟我们在一起混过那么多年，我不想看他太惨。他的钱也被人抢了，上帝也算是惩罚过他了。”

可荣兵大义凛然地望着老皮，掷地有声地说：“不——行！皮爵爷，这不是你我私下的事情，这是法律！咱们欧美的法律向来是神……叨滴！是庄严……肃滴！说一就可能是二，说二就没准是他妈几了！我们绝不能徇私枉法呀我的皮爵爷。”

老皮苦笑道：“别逗了行吗宾哥？连‘身为男人屁股太大’都入刑了，咱这法律还有啥严肃性啊？不开玩笑了，我真不忍心看着昔日的伙伴就在我眼前遭罪。”

“老皮，你到这时候还在为他考虑，可你看看他那没心没肺的贱样儿！你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一毫伤害过自己兄弟的羞耻吗？你能从他嘴里听到半句因为伤害过自己的朋友而道出的真诚忏悔吗？你早放他一年，他这种逼人说不准就会多害几个人！所以我的判决是十年！”

老皮摇摇头：“太多了！半年吧。”

“九年半！”

“一年……”

……

“六年！”

“四年……”

“五年！”

“成——啊交！”

于是奇约德先生最后得分——有期徒刑五年不得减刑，但也没给他加餐。算是按两大主审法官划价之后的折衷方案处理了。

整个龙德大审判的戏肉，竟然出现在最后一个人犯身上，也就是1717年10月从波士顿抓来的那个老妓。她就是轰动后世几百年的“塞勒姆猎巫案”的元凶罪魁！她就是那桩共导致20多人冤枉惨死，两百多人身陷囹圄，几百个家庭支离破碎的世纪奇案的始作俑者！她就是那个持续了一年多的恐怖多米诺游戏的第一张骨牌！她就是“艾比盖尔•威廉姆斯”（Abigail Williams）。

这个39岁的老妓穿着一身粗亚麻布奴隶服，走到主审法官伊丽莎白阿姨面前，双手合什缓缓跪倒，把头深深地伏了下去，重重地在青石地面上磕了起来！“咚！咚！咚！咚！咚……”

一共磕了二十六个响头，直到青石砖上留下了一摊殷红的血迹，她才双手撑地慢慢爬了起来。

伊丽莎白阿姨用喷射着烈焰的目光死死盯着她，整个过程中紧咬嘴唇一声不吭！整个小广场上也静得落针可闻。

好久好久，伊丽莎白阿姨才用一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森冷的声音问道：“你在忏悔？”

艾比盖尔依然双手合什紧抵着下颌垂首肃立：“是的……”

“一条鲜活的生命，只值你的一个响头么？”

“……”

“你从小就擅长察言观色耍弄诡计！你见这岛上的人都太善良，就想用这样的态度来骗取同情和宽恕，逃避你应得的惩罚，是吗？”

“不是的，伊丽莎白法官大人。”

“那你刚才那番做作是何用意？”

艾比盖尔抬起泪眼，用听起来居然显得非常诚挚的语调说：“尊敬的法官大人，我有个请求，可以吗？”

老皮轻蔑地一笑：“想要个律师对吗？放心吧，本岛的法律无比严谨！我们将为你指定牛津大学的法学高材生——小法呆子阁下做你的辩护律师，不收费哟。不过呢，你的各项权益就甭想得到什么保障了！本岛向来秉承的是罗主席的法制理念，那就是——给罪大恶极的人以超出基本生存之外的保障绝不是文明，那就是在对受害者施以第二次的侮辱和伤害！那就是他妈矫情和犯贱！”

“好……！！！”整个小广场上顿时彩声雷动！

艾比盖尔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的法官大人。正相反，我知道岛上的法律宽仁无比，即使像我这样理应判处车裂和轮刑的罪人，至多也只能被判处三百年徒刑。所以，我在此首先恳请法庭，先判处我顶格的三百年徒刑，并且绝不因任何原因而减免宽宥，然后我再请求耽误大家一点时间，允许我做一次自辩，我谨在此恳求法庭能够允准。”

小广场上顿时爆发出一片嗡嗡的低语声。这桩案件的审理显然又出现了戏剧性的场面，大家一时议论纷纷，猜不透这只老鸡到底在耍什么诡诈。

不过，三位主审法官可不是那么好唬弄的，几人简短地交流之后，皮爵爷朗声宣布道：“奉天承道本庭告曰——结合证人证言以及大量史料上确凿无疑的证据，判决如下：艾比盖尔•威廉姆斯因犯有‘诬告同类为巫觋罪’，且造成了史上臭名昭著的‘塞勒姆猎巫惨案’， 本庭决定对被告执行三百年有期徒刑，不许减刑！鉴于被告有假装悔罪的表现，装的还挺像，且根据监管日志显示，被告在长期的监管过程中尚能遵守一切法规，还曾施展她的特长，积极揭发检举其他在押人犯的违规行为，本庭决定：不予额外的贵宾VIP待遇。钦——此！”

“同意！”

“同意。”

……

所有的二十三人大陪审团一致表决通过了。

阿比盖尔深深地弯下腰去：“罪人阿比盖尔认罪伏法，并且无比感激这个公正而又仁慈的法庭对我格外宽仁的判决。现在，我请求开始自辩，请伊丽莎白大法官允准。”

伊丽莎白阿姨靠在椅背上，抱着双臂冷冷地望着她，用不想掩饰的轻蔑和憎恶的语调说：“好啊，我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你到底又在耍什么令人难以猜测的花招？到底又想达到什么令人难以猜测的目的？好了，你可以开始了。”

“谢谢仁慈的法官大人，谢谢在场所有善良的人们。”

阿比盖尔用她精湛的演技，把真挚的表情和真诚的声音结合得歪瑞颇儿费特！然后就开始用她那优质的伶牙俐齿，思路清晰语言流畅地讲述起来。

不得不承认，怪不得这只老鸡当年小小年纪就能诬陷那么多人，这老娘们儿口才的确一流！小广场上这安安静静的数百人，被她这幽幽缓缓的声音，渐渐地就带进了二十八年前的那个小镇……

“伊丽莎白，我直到现在都无法忘记我在塞勒姆小镇度过的那个压抑、枯燥、忧郁、甚至是离奇恐怖的童年。我从小父母双亡，不得不寄居在叔叔家。表面上我是这家的亲戚，其实我只是9岁的表妹贝蒂的小女仆而已。伊丽莎白，您一定还记得咱们清教徒家庭那种压抑得令人无法呼吸的灰色生活吧？女孩非但不许拥有玩具和布偶，还禁止音乐和舞蹈，连唱赞美诗也得是无伴奏的。甚至听说许多男孩就因为一次自慰的行为而被处死！孩子们能够接触到的书籍就是加尔文宗的教义和引文，甚至连圣经原文都不是。所以当1692年2月4日，小贝蒂从帕里斯叔叔的书房里偷出那本书来，对于我们那灰色的童年生活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种秘密的快乐！那本书叫做《难忘的远虑——关于巫术与殖民地》，据说是整个新英格兰清教徒领袖的儿子，整个新英格兰最博学的牧师所著。可那本书坑死了我！而我又因此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

“贝蒂识字比我多，她绘声绘色地把书中那些离奇的情节讲给我听。书中形像地描述了波士顿的泥瓦匠古德温家的四个孩子被人施了巫术，她们就开始吐舌头，歇斯底里地尖叫……讲到这里时，贝蒂就学着那样子吐着舌头喊叫起来！我吓坏了，也马上大叫起来！然后两个人就像突然发疯了一样比赛着尖叫！我当时不可能懂得，那其实就是在清教徒家庭生活长期的压抑之下，使我们变得过分的紧张、敏感、和脆弱，极易受到心理暗示，又极易催发宣泄式的过激反应。可那位很他妈有才华的威廉•格里斯医生，却说我们这是巫术所致！”

“其实最初我俩被大人们询问的时候，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再没什么异样了。我们只是年纪太小，都说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而已。可那个该死的猎巫者听到了这件事，却骑上快马兴奋异常地从波士顿跑来！我直到现在都还记得他风尘仆仆地走进镇公所时的样子。我告诉你们吧，在他脸上丝毫没有惊讶、担忧、同情……以及诸如此类的任何情感，快三十年了，我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他脸上的那种狂热，简直就是嗨翻了爽爆了马上就要起飞了的死逼德性！”

“从这位猎巫者到来之后，一切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命运彻底被他推进了深渊！他迅速请示省长马上成立了‘特别审判法庭’，并且亲自操控这个法庭的审理进程。贝蒂毕竟是塞勒姆镇本堂牧师的女儿，所以法庭只是吓唬她，而没有动用更恐怖的手段。可对我呢？呵！对一个寄人篱下的11岁的孤女，他们当然可以猥琐欲为了！”

“那位猎巫者指使人把我关进门窗都被堵死，连一丝光亮都没有的阴冷小屋里，连续几顿都不给我饭吃，只给了一点点水喝。猎巫者还亲自钻进小黑屋里，把门反锁上，一边恐吓我必须说出对我施以巫术的人到底是谁，尤其是女人和女孩们；一边用我当时根本就不懂的动作，在黑暗中为我进行可怕的‘驱魔’活动……”

“上帝作证吧伊丽莎白，我知道您得有多恨我！当时小小的我虽然不懂什么善良坚贞之类的词汇，可我仅仅是凭着不敢胡乱害人的本能，也哭着坚持了两天……可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女孩又能怎样呢？在那个漆黑阴冷的小屋里……在那些忍饥挨饿的日子里……在那群凶巴巴的成年人的威逼殴打之下……在那双肥腻腻的爪子在我全身上下不停‘驱魔’的过程里……我诚挚地请求所有正在倾听我遭遇的各位想像一下，如果换成了是您，您又能支撑多久呢？”

整个小广场一片死寂，只有艾比盖尔幽幽咽咽的声音如女鬼般盘旋飞舞着……

“我崩溃了！我开始哭泣着胡说八道！大家别问我那些胡说的内容都包含有怎样的用意，一个快要疯掉的11岁的小女孩，在那样混乱恐怖的时刻，还能有着怎样的用意啊？我那就是胡说！就是随口瞎编！就是在他的威逼之下胡攀乱咬！因为我发现了，只要我开始胡乱咬人了，他就会用热切的目光鼓励我继续，我所遭受的痛苦和屈辱也就减轻了一些……于是我就从一个可怜的小孤女，变成了一头凶残的小野兽！我开始信口雌黄胡乱攀咬！于是萨拉•古德、提图芭、萨拉•奥斯本、丽贝卡•纳斯、玛莎•科里、约翰•普罗科特……甚至还有您那位可敬的母亲，伊丽莎白……”

“……可全知全能的上帝可以作证！当年只有11岁的我确实不知道我这些胡乱说的话，竟会带给那些人如此惨重和无法挽回的伤害呀！全知全能的上帝可以作证！即便是现在39岁的我依然不明白，那些名字都是怎样从我这张该被扎烂的嘴里一个一个说出去的呀！”

艾比盖尔捂着脸无声地哭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又讲述了下去……

“伊丽莎白，后来的事您都经历了，咱们原本就不怎么宁静的小镇，从我这根导火索开始就彻底被引爆了！小镇的普特南家族和波特家族有世仇，全镇人差不多都被卷进了这种争斗。此时正是狗咬狗的泄愤时机！于是，所有人就像患了一种极其恐怖的传染病一样，都变成了失去理智的疯狗！相互诬赖；彼此攀咬；不但邻里之间相互控告；甚至孙女控告爷爷；丈夫控告妻子；儿子控告妈妈……小镇眼睁睁地变成了一个魔鬼之地！呵……人性啊！给任何人换上那种环境，谁敢说Ta就一定能够保持理性？谁敢吹这种牛我就敢咬死Ta！！如果说我胡乱咬人是罪恶的，那这些相互乱咬的人呢？Ta们的行为就不是罪恶吗？？”

“伊丽莎白，有些我后来调查出来的事情，您是不知道的。在整个过程中，那个猎巫者从始至终就像一直沉浸在性高潮之中，亢奋地上蹿下跳！四面出击！到处设伏！他还曾写信给法官约翰•理查德说——‘现在清楚魔鬼有时候不仅以无罪者的形像出现，而且以善良的形像示人……’他还冷静残酷地指示法官——‘必须快速并坚决地审判！’”

“用刀子在我记忆中刻下了最深伤痕的，就是1692年8月19日。那一天，有五位无辜者被执行了死刑！最让人难以相信和接受的是，连乔治•巴勒斯牧师那样德高望重的善良人都要被砍头！我直到现在还能记得，他临死前那一段庄重严肃冷静无畏、言辞优美得令人心碎的演讲……令观众们也都流下泪来！人群开始蠢蠢欲动，大家都觉得巴勒斯先生确实是冤枉的！”

“可又是那位残酷的牧师、虚伪的慈善家、吸血而肥的财阀、无知的博学者、和北美殖民地愚蠢的领袖跳出来表演了！那位猎巫者忽然跳到马背上，扯着难听得让人想死的破嗓子嘶喊道：‘乔治•巴勒斯根本不是什么牧师！他是个恶毒的‘觋’——也就是男巫！各位善良而易受蒙骗的人们啊，我来告诉你们真相吧，魔鬼经常会以天使的面目出现！’”

“就这样，我亲眼看到巴勒斯先生被砍掉头颅扒光衣服扔进坑里掩埋了……为此，猎巫者在1692年9月20日写信给法庭书记斯蒂夫时，曾得意洋洋地宣称——‘我可能更有能力来对付这些邪恶的敌人……’”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直到11月23日那天，整个猎巫事件竟然扩大到，连菲普斯省长的妻子玛丽也被人指认为女巫了……省长又惊又怒！慌忙去找猎巫者商量，猎巫者就暂停了一切审判。可两个月后，猎巫者见省长太太的事情消停了，立刻又启动了特别法庭，到底又判了三个人，才终于在他爹的干预下，彻底解散了特别法庭。”

讲述至此，艾比盖尔缓缓地抬起双眼，望着伊丽莎白阿姨轻轻摇头：“伊丽莎白，我就是个下贱的傻子！我知道您和塞勒姆猎巫惨案中的受害者会是多么的痛恨我！请相信吧，我对自己同样痛恨！那之后我曾两度自杀，却两度都被巧合地救起了。我失去了自杀的勇气，茫然地离开波士顿，在外飘泊了多年。可那些年的自我折磨，却令我转变了想法……我不想死了，我想杀死那个魔鬼！那个猎巫者！我悄悄潜回了波士顿，开始暗中搜集关于他的一切。我知道他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无性不欢。于是我想以妓女的身份寻机杀死他！可我太老了，太丑了，而且……在我裙下还有二十六条用刀子割出的伤疤！连寻常的嫖客很多都被我吓跑了，何况人家这位特别喜爱幼女的北美殖民地领袖呢？我渐渐地绝望了！自暴自弃了！如同行尸走肉般地苟活……”

阿比盖尔无声地哭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了下去……

“他爹‘英克里斯•马瑟’也知道儿子作得太过了，一面劝他收手，一面指示省长解散特别法庭。可他爹却从没正面谴责过塞勒姆事件，他儿子科顿好多年后也不得不承认了错误，可他从没做出任何弥补过错的行为！他爹为了挽回此事对马瑟家族声望的打击，还假装正义地写了本《论审判的良知》，还被那些愚蠢的民众称赞为：‘北美殖民时代理性回归的重要转折点’……哈哈哈！去他妈的吧！难道那帮傻逼就没注意到这本破书的全名吗——《论审判的良知——关于巫术案例中的邪灵附身、巫术以及定罪的确凿依据》！”

“在这本书中，他坚称儿子审判巫师采用的‘灵异证据’非常合理！呵！这就是整个新英格兰殖民地最深孚众望的家族！这就是全北美盎格鲁撒克逊人中最聪明博学的一对父子！这就是所谓的北美之魂和清教徒的领袖——我呸你妈的！！”

“善良的人们啊！什么是‘巫’？这世上有‘巫’这种东西吗？巫是从未存在！根本不存在！也永远都不存在的！巫，是狂热偏执好斗的盎格鲁撒克逊人渣，以他们所有的恐惧和憎恨为骨，以他们所有的臆想和猜测为皮，在他们自己心中扎出的一个人形靶子！那些美洲清教的猎巫者们以消灭邪恶为借口，却在趁机做着世上最邪恶的事！奇怪的是，他们竟然还理直气壮地感觉自己是正义的化身呢！”

阿比盖尔忽然抬起头来，用无比嘹亮的声音大喊道：“我请求这个迄今为止人类世界最最公正的法庭，也能够缺席审判那个猎巫者！那个北美殖民地的精神领袖——科顿•马瑟！如果说，当年我这个胆怯愚蠢的11岁孤女所犯下的罪恶，应当被判处三百年刑期！那么整件惨案真正的推动者和执行者，那个从中获得了我们无法理解的快感的猎巫者，他应该被判处以何种刑罚呢？？”

小广场上安静得落针可闻……阿比盖尔的嘶吼声振聋发聩！！！

从前心思单纯万事无虑的荣兵忽然全都明白了！三百年后同一片土地上的那个丑陋之国，为什么那样热衷于疯狂地污名化，恶毒地泼脏水啊？为什么会理直气壮地罗织谎言，无视公理地打遍全球啊？它们的狂热和执着是打哪来的？那不就是完整地承袭了北美之魂科顿•马瑟的“猎巫之欲”吗？它们不就是二十一世纪的“猎巫者”吗？

如果非说“巫”是存在的，那它也只存在于“猎巫者”疯魔一般扭曲的心中！没错，“猎巫者”的心——即巫！

==============================================================================================================如果非说巫是存在的，那它也只存在于猎巫者们疯魔般的心中！没错，猎巫者的心——即巫！——《荣兵日记•艾比盖尔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