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私も大好きだよ」
“呐，片雾，梅酒没了，我们去三楼再拿吧。”松井玲奈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好。”
抱着酒下楼的时候，松井玲奈站在楼梯上倏忽停住了脚步，片雾凉回头看她，却看见她脸上生动明媚的笑容，带着一丝狡黠。
“我想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要一起去吗片雾。”
当然是一起去了。
片雾凉跟着松井环奈一起爬上了松井家的屋顶，一个巨大的天台，可以看见远处札幌市繁华景色的隐秘地方，万家灯火尽收眼底。
从楼上往下看，可以看到楼下有人正在找他们，两人对视一眼，继而笑了出来。高台的风迎面吹来，令人身心舒畅。
“是不是觉得很舒服?”
“嗯。”
“片雾，要来玩个游戏吗?”
“什么游戏?”
“我们划拳，谁输了就要喝一杯梅酒，再讲一个自己的故事。”
“好。”
“要开始了哦，剪刀石头布——”
“啊，输了。”
松井玲奈干脆利落地喝了一杯梅酒，托着腮望着前方。
“我小时候，一遇到不开心的事就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没有人可以找到我，这是一种隐秘的，只有自己知道的幸福感。我记得有一次晚上，我跑到上面来看星星，最后在上面睡着了，幸好那天没有下雨。”说着说着，女生径直笑了出来。
“然后呢?”
“然后啊，睡到半夜被冻醒，我跑下去才知道奶奶他们找了我一个晚上，看到我自己跑出来，没有打我，倒是突然抱着我哭。”
片雾凉扭头看向她，女生神色温柔，透着淡淡的怀念，看着前方，有风扬起她的长发，她伸手，将头发拢在耳后，露出洁白的侧脸。
“那时候我就觉得，以后要对他们好点，要一直陪在他们身边。”
“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没提到我的父母?”松井玲奈回头，冲女生笑笑。
片雾凉迟疑了几秒才微微点头。
“嘛，因为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车祸离开了。肇事司机酒驾，他们当场死亡，那个时候我才三岁，连他们的脸都没记住。”
“以前觉得自己没人要，叛逆过一段时间，去网吧，去酒吧，每次都是奶奶去找我。后来是爷爷有一回发心脏病的时候，我才真正收心了。毕竟我是他们唯一的亲人了不是吗。”
“不知不觉居然讲了这么多，都忘记要重新划拳了。”女生不满的声音传来。
“那再来?”
“这次肯定是你输。”
果然，片雾凉输了，她艰难喝完一杯，才开始讲故事，松井玲奈坐在他身边，托着腮望着她。
“我啊，我身上其实没那么多故事，唯一值得怀念的人大概就是一个……朋友吧，她属于先天性心脏病，所以很年轻就去世了。大概是她的离开让我觉得人生太短暂了，所以我要好好活着。”
片雾凉回头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在说大道理?”
松井玲奈摇摇头，“原来你今天下午在听到心脏病几个字的时候突然变得难过是因为你那位去世的朋友啊，抱歉，当时没有注意到你的情绪。”
片雾凉一怔，随即低低呢喃了一句，“原来还是会难过的啊……”
“没事哦，已经都过去了，我可以带着她的希望继续活下去不是吗。”
“这么说也没错啦。不过……”女生顿了几秒，一脸幽怨地看着她，“片雾的故事好短欸，都不说说其他的吗?”
片雾凉失笑，“因为实在太普通啦，都没什么好讲的嘛。”
“行吧，那重新来划拳。”
“剪刀石头布——怎么又是我——”屋顶传来女生的哀嚎声。
“片雾，我们来换个游戏吧，”松井环奈提议道，“我们不说故事了，来问问题吧，输的那个人要回答对方一个问题，不能有隐瞒。”
“好。”
“那你问吧。”
“唔……让我想想，就那个吧，我们之前在列车上见面的时候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生就是你男朋友吗?”
松井玲奈微愣了几秒，而后自嘲地笑笑，半撑着脸答道:“已经不能算是男友了，前男友吧。”
“来下一盘吧。”
“好……”
片雾凉输。
“你们为什么突然想来旅游??”
片雾凉沉默了几秒，而后才悠悠开口道:“大概是因为心有遗憾吧。”
最后的全国大赛，还有各自即将奔赴的梦想。
松井玲奈看女生情绪不太对，便没再问什么。
下一局，还是片雾输。
“有喜欢的人吗?”
“……有。”某人冒汗。
“可以问是谁吗?”
“松井，这是另外的问题哦。”
“片雾真狡猾。”
下一局，又是片雾输。
“嘛，想问问片雾有没有收过男生的纽扣?”
“纽扣?没有啊。”
“嗯……就是，我的意思是有没有男生的纽扣。”
“有，不过怎么突然问这个?”
“嘛，就问问，不是说男生第二颗纽扣是代表爱情的意思嘛，片雾的那颗纽扣是谁的啊?”
“嘛，我就告诉你一个人哦。”
“嗯，你说。”
“是我哥哥的。”
“喔~这样啊。”
“你怎么奇奇怪怪的?”
“没，没什么啊。”
下一局，松井输。
……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盘了。
片雾凉脑子有点晕，就听到松井玲奈充满笑意，却十分坚定地问她，“片雾，你和那位忍足君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情侣吧?”
片雾凉愣了几秒，才应了声，低低道:“要保密哦。”
“嘛，有什么好保密的，我门大家都知道你们不是，只是不说而已，不过你们……”
松井玲奈回头，还想再说什么，便看见女生趴在一旁的石头上睡着了，顿时无奈失笑，“真是的，怎么可以就睡在这里呢，真是没一点防备心。”
女生停顿了几秒，继而无奈低语了一句。
“嘛，居然连最关键的话都没听见。”
——
第二天片雾凉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依稀记得昨晚和松井玩游戏，然后喝了好多梅酒，再然后就……醉了?
所以她是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的?
她往旁边一看，忍足床上已经没有人了，阳光穿过巨大的窗户倒映在木制地板上，留下片片稀碎的光影。
她起身去洗漱，而后下了楼。松井太太正在客厅擦桌子，见她下来，笑着打招呼，“早安，小凉。”
“早安，松井奶奶。”
“我来帮您吧。”见松井太太要提水，片雾凉快步走过去，接过水桶。
“谢谢了哟，”松井太太走在一旁，笑呵呵地问，“头还疼吗，都怪小玲这丫头，让你喝了那么多梅酒。”
“没事的，现在我也很好啊。”
两人朝院子走去，昨晚留下的碎屑垃圾已经被打扫干净了，露出天青色的瓷板，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松井玲奈正在拖地，见她出来，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扫把，成功得到松井太太一句笑骂“没大没小”，对方吐吐舌头，走过来和她打招呼，“早上好哟，片雾。”
“早上好，松井。”
片雾凉在周围扫视了一圈，没看到忍足的身影，紧接着便听到松井玲奈戏谑的声音，“别看啦，你们家忍足去旁边几家送东西了。”
“……”
什么叫她家?
“哦还有，昨晚是你们家忍足把你抱回房间的哦，我可抱不动你。”
“……”
片雾凉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对方笑得直捂着她的肚子，松井太太笑着拍了下他的脑袋，“被打趣小凉了，还抱不动人家呢，你连头牛都抱得动。”
“小凉又不是牛。”
“……”
片雾凉忍不住弯了唇，无奈地笑出声。
“你还说。”
“好好好，不打趣了。还有奶奶，下次别打我的头，会长不高的。”女生抱怨的声音传来。
“你再这样没大没小地说话，下次还要打。”松井太太笑着捏捏她的脸，没好气道。
片雾凉看着她们之间的拌嘴，只觉得阳光分外温馨。女生虽然跑着，却控制着自己的速度，微弯着腰让老人可以碰到自己的脑袋，露出别扭的表情。
门口传来轻微的声响，片雾凉扭头看去，发现男生站在门口，镜片下的眼眸蔚蓝一片，犹如翻滚着的大海，对上她的视线后，微愣了几秒，继而扬眉笑了笑。
片雾凉背着手，朝她弯了嘴角。
彼时，阳光正好。
——
在札幌玩了几天，也终究到了即将分别的日子。离开那天，晴朗了一个月的天空突然下起淅淅沥沥的雨，空气湿润一片。
松井太太本来让他们带几瓶梅酒回去的，鉴于天气不好，只好带了两瓶，松井先生虽然平时没有和他们说什么话，但每次都会在他们旁边安静地听他们讲话，所以离开那天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了每人一个刻有他们名字的印章，松井玲奈给了她一本相册，说让她回去后再打开来看。
对方抱抱她，再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才松开她，转身进了院子。
走到路的尽头时，他们最后看了眼松井家的门口，两个老人改站在那里，朝他们挥挥手，松井玲奈没在。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电车上，看着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有雨打在车上，发出滴滴答答的清脆声响，列车上依旧是来时的喧闹模样，却总有人觉得安静。
窗外的山水在眼前飞速略过，像是生命中遇见的那些人一样，一瞬间便离开了，再见已是遥遥无期。
换乘列车的时候，站台上人影纷纷，广播里播放着甜美的女声，周围有行人说话，小孩哭闹的声音，还有地铁进站发出的轰隆声响。
她听见身后喊她的声音，回头时发现少年站在原地，与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看见他嘴唇上下嗡动，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而清晰。
地铁从远方驶来，发出阵阵轰鸣声，周围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少年的声音湮灭在空气中，如片羽般消失不见。
在少女回过头茫然的目光中，少年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就当他以为对方没听见时，抬头却看见她背着手，一步步朝他走来，最后在他面前站定。
她笑容明熙的模样倒映在他微微睁大的眼眸中，而后听见对方清澈温暖的嗓音。
“私も大好きだよ。”
“youushi.”
（“我也喜欢你哦。”
“侑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