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道仙尊罕见地召见了许多人,不单是流云峰峰主沈定安,还有天极城城主魏承天,凌霄峰峰主秦钧,千鹤谷谷主唐真馨,赤羽宫宫主尹凤兰。
这五人都曾受过仙尊教导,在修真界的地位称得上崇高,也都是难得有希望渡劫飞升的修者。
在座的除了尹凤兰,沈定安都很熟悉。
“怀玉,谢晋雷劫有异,你可清楚缘由?”
这声音冷得很,沈定安谨慎应道:“弟子知道。谢晋···有兽族血脉。”
破山一声嗡鸣,打破了室内的沉寂,秦钧凌厉地直视着他,脸色发白,眼眶发红,马上就要暴起伤人的样子。
“阿钧!”魏承天立即压住他,慌乱之下,甚至唤出了幼年时的称呼。
沈定安忍下心中酸痛,双膝触地,结结实实朝鸿道仙尊行了个大礼,坚定道:“谢晋是我的徒弟,我必要护佑他一生安稳。”
他狠狠叩首,“弟子心意已决,无论有何后果,由我一力承担!”
一身红衣的女子猛地站起,将长剑抵在他脖颈处,喝问道:“你可知他极易走火入魔?你可知魔族血债累累?你可能压制与他?!”
“我知,我能。”
他没有起身,瘦削的脊背紧绷着,像一把上了弦的弓,闷在喉咙里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极决绝恳切。
尹凤兰挑着眉看他一会儿,忽地笑出了声:“好!不愧是怀玉仙尊!”
说罢将他拉起来,吊儿郎当道:“那便如此罢!”
秦钧忍无可忍地霍然起身,恨铁不成钢地骂他:“谢晋就这么好?!竟值得你一意孤行!”
提着剑就要出去:“我去绝了这后患!”
唐真馨连忙拉他:“秦师兄!”
“大不了换给他一个徒弟!”
“好了,你把破山收回来再说!”
沈定安黯然地站在一边,左右为难。
魏承天一手拉一个,让他们都坐下:“都坐下!师祖面前,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秦钧的胸膛剧烈起伏,终是收了声,垂着头坐下,不再看沈定安一眼。
沈定安闭了闭眼。
秦钧的身世颇为坎坷,生来流落街头,幸运地被富裕的养父母收养,最终却因为邪修家破人亡···
他神色萧瑟,对着总是为他着想的师弟,终究说不出一句话来。
鸿道仙尊望了他们一眼,淡声道:“秦钧留下,你们走罢。”
他雷厉风行地为这件事情画上了休止符。意思很明显,谢晋的处置,任沈定安决定。
魏承天看着失魂落魄的沈定安,本想安慰两句,又不知从何开口,只能和唐真馨对视一眼,默默将他送回流云峰。
谢晋认认真真练完了剑,想着师尊也该回来了,便兴冲冲往回赶。
他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师尊告诉他,两人私下不必行虚礼,他就总是直接跑进院子,变着法撞师尊满怀。
现在长大了,再这样做的话,或许该轮到他抱师尊满怀了吧。
忍不住带上了笑意,谢晋转过几道回廊,却见挂念着的师尊,正独身立在院子里。
明明周围日光正盛,绿意盎然,师尊也常爱独处,谢晋就是觉得,此时的沈定安有些孤寂。
是师祖说了什么吗?
谢晋没有犹疑,他走近沈定安,将他虚虚抱在怀里,去握他的手:“师尊?”
沈定安僵了一下,深吸口气,含着笑回头:“无事。明日秘境就开了,你可准备好了?”
谢晋松了松手臂,好方便他转身:“当然,师尊尽管放心,我保护你。”
沈定安讶异地对上他的眼睛,便不由自主笑起来:“我哪里需要你保护。此去不仅是为天材地宝,更是为增加阅历,打磨道心,机遇与危险并存,你可莫要轻视。”
谢晋被他的笑感染,也不愿多问惹他烦心,就顺着话庄重行礼:“谨遵师尊教诲。”
沈定安看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分明未放在心上,故意不去扶他:“遗址可记住在哪了?我未必能与你一道,行事务必小心谨慎···”
“若是遇到危险,就捏碎玉珏。”谢晋接上他的话,自行直起身,无奈道:“我真的记住了。”
秘境中最常见的,就是年轻弟子的陨落,沈定安反复叮嘱是正常的,但按谢晋现在的实力,他的担忧未免太过。
谢晋的眉头皱了起来,也有了些不安,保证道:“师尊放心,我必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白白叫你担心。”
沈定安微微垂眸,抬手为他整理微乱的衣领,轻叹了声:“好。”
谢晋顺势握住了他的手:“师尊若不放心,那我们就一路同行。”
沈定安却摇了摇头:“传送的地点是随机的,我毕竟要看顾其他弟子,玄阳草也得靠你去取,你才是更为辛苦的那个。”
“此次从秘境出来,若是修真界容不下你,你便到魔界去,勿要停留。”
“我···我随后就到,在我找到你之前,一定保障好自己的安全。”
第二天来得很快。
秘境开在海上,天地霎时变色,茫茫黑暗中,秘境裂开的一线入口,就是此间唯一的光亮。
人心躁动,争抢着要率先进入。
负责人大喊:“按照顺序,弟子先入!”
为防止有人浑水摸鱼,扰乱秩序,沈定安须得与其他仙尊一起,用灵力点亮天幕。
谢晋紧紧攥了攥着师尊的指尖,只能与他分开,先行进入秘境。
最后一个回眸,与师尊沉静的目光交错,谢晋的心就又安定了下来。
先去寻玄阳草,再去龙冢接受淬炼,就去与师尊团聚。
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沈定安也是这样想的。了破坏秘境内的平衡,他事先已尽数收敛了气息,修为也压制到了金丹的水平。
正因如此,甫一进入秘境,满眼都是风雪肆虐,千里冰封的景象时,沈定安愣了片刻。
他无意识地接住了一朵落雪,雪团极大,细看一眼,竟是莲花形状。
那雪莲与掌心一触即散,随即他的手掌传来刺痛,修为随即逸散。
沈定安一凛,察觉到其中凶险,立即放开神识搜罗困在此处的弟子。
这冰天雪地似乎无边无际。
零零散散地救起里几十个弟子,沈定安为他们画好防护阵法,嘱咐他们不要随意走动,就要继续走进风雪中去。
这时一个弟子叫住了他:“仙尊!我尚能用出灵力···”
是赵飞白。
这雪下的诡异,凡沾到的弟子,除却水灵根,都再使不出灵力。
若是火灵根的弟子,反应就尤其强烈,有的甚至到了昏迷不醒的地步。
······谢晋就是火灵根。
沈定安勉强压下不安,并不打算让他同往:“不行,这里太过凶险,你在此照顾其他弟子,等风雪停了,就带他们继续历练。”
见赵飞白犹豫着点头,沈定安冲他安抚地笑了笑,握住配剑锦玉,毫不留恋地行远了。
赵飞白只能龟缩在阵法里,焦躁地咬着唇,不断抬头看着天幕。
等了约有一个时辰,雪渐渐停了,昏迷的弟子也苏醒了。赵飞白脱不开身,咬了咬牙,终是给谢晋传了讯。
应是冰系秘宝的灵域被激发了,不知怎的如此凶险。
沈定安卜出了大致位置,约莫着方向,越走他的修为流逝的越快,当感到吃力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环视四周,空无一物。
锦玉绕着他转了几圈,忽地飞向一个地方。
沈定安垂眸掐诀,将灵力凝聚在锦玉身上,轻喝一声:
“破!”
一朵巨大的青莲凭空出现,千万柄冰刀雪剑汇聚其旁,察觉到他的存在,立时铺天盖地袭来。
一般灵域强大又隐秘性强的秘宝,本身是不会太有杀伤性的,沈定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灵力又流失得厉害,心知不能继续被动下去,冒着遍体鳞伤的风险召回锦玉,携剑直奔莲心而去。
莲花瓣出人意料的脆弱,一绞就碎。
沈定安愕然一瞬,迅速收剑回撤——可惜已经晚了,锦玉的剑锋扫过,莲心骤然破碎!
眨眼间风雪急停,灵压暴升。他避无可避,硬生生受着,不觉一抹青莲精魄趁虚而入。
丹田处迅速痛起来,像被人活生生千刀万剐了一般。
他登时吐血不止,咬着牙把元婴强行剖出。
元婴···不能死。
这是元婴以上所有修士的底牌,却早早被他炼成了傀儡。
沈定安咳嗽几声,身体迅速虚弱下来,直接跌到在了雪地上。
周围的雪慢慢化了,唯独他的身下,仍是白皑皑的一片。
突然失去修为的修士,是有会迅速衰老死亡的,
他疲惫地喘息着,挣扎着吃下系统帮他兑换的丹药,那抹青莲精魄,误打误撞保住了他的性命。
“痛觉屏蔽已开启,宿主···”系统的声音带了哭腔。
沈定安扯了扯唇,努力拼出个笑:“我没事的,谢谢统儿。”
系统心疼得不得了,疯狂地扫荡商城里的疗伤药。
沈定安不停地吃,吃了有一盏茶的时间,都还没吃完,只能哭笑不得地制止系统:“够了够了。”
他撑起身体,将元婴逼入到锦玉之中。
如此既能保持原有修为的威压,免得被人察觉,又不会损伤元婴。
元婴肖似Q版的主人,系统看得不忍,一边呜呜咽咽,一边骂谢晋慢的像乌龟。
沈定安听着“哔—”"哔—"的消音,窥见了系统的祖安属性,笑得直咳嗽。
“洗涤血脉没有那么容易,可能还得接受传承,短时间他是来不了了。”
“还是我们去找他吧。”
谢晋确实算不上不轻松。
玄阳草取得还算顺利,只是费了些时间找寻。
可当他破开幻境,进入到龙冢内部时,就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他愣愣地走近那具骨骸,直接将手插了进去,捏住了一枚心脏。
长梦由此开始。
等谢晋从噩梦里挣脱出来,猛地睁开眼睛时,已是出了满头冷汗。
他的瞳孔缩成了一条竖线,但他并未察觉,只是深深呼出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周围漆黑一片,空气湿冷又沉闷,也不知过了多久。
像是经历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谢晋嫌恶地看了一眼掌心,那枚心脏泛着幽幽的蓝光,安安静静地跳动着。
他不知它的用处,只能先不情不愿地将它收起来。
这东西耽误了那么长时间,也不知到师尊会不会生气。
谢晋看了看自己黑长的指甲,它们和他身上的鳞片一样,闪着金属般的光泽。
他尝试几次,把指甲与龙角收了回去。
鳞片变不干净···算了。
谢晋在这里待的心烦,一心想快些见到沈定安,换下身上破损的衣袍,就要离开这里。
无意间略过光滑的石壁,他的视力变得极好,清晰看到了自己的双眸——
还是猩红的竖瞳。
谢晋猛地贴近石壁,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睛,指甲突然弹出,戳破了眼睑,几乎要戳到眼球,他终于停了手。
可心里有了一个强烈的执念。
师尊喜欢他的眼睛,他从小时候就知道。
不管闯了什么祸,看着他的眼睛,师尊就不忍重罚他。
谢晋闭了闭眼。
师尊知不知道,接受传承后,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人不人,鬼不鬼,满心的仇恨和怨愤。
他摸了摸自己的丹田处,那里蕴养着一枚赤红的妖丹,泛着缕缕金光。
这是能让仙魔两界都为之疯狂的存在,谁能得到他,就能有越级飞升的可能。
哪怕只是一个可能。
怀着这样一个东西,要么让人畏惧,要么被人垂涎。
我该怎么办···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