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春天已经来到,车外的行道树已经吐出了几点嫩芽,地上的小草已经从土里探出了头,但经历过冬天的春风依然带有寒气,车的副驾驶座上犯春困的民政局郑局长则是用哼哼声更加确证了春天真的来了。
后排座位上的老啃一个人在深深的沉思,他在思考一件小事,事情是这样的。才提拔科长不久的老啃今天是陪同郑局长来一个民政惠民项目查看工程情况,在工地食堂里与工程方人员一起吃了午饭,然后就坐车打道回府。老啃也不老,孩子也才上小学,刚提拔为科长,也算是正春风得意。可他今天离开工地的时候把大衣给忘在食堂里了,因为下午还得回民政局上班,当时是吃完就告别,身体还热着呢,想不起大衣的事,驾驶员服务态度也好,车直接开到食堂门口,这样就直接上车走人了。
老啃担心的倒不是怕有人会把大衣给偷走,虽然是工地食堂,好歹也有个简易包间,何况,老啃也是管这工程的,工程方巴结还来不及呢。大衣口袋里也没有什么物品,大衣是要常脱的,所以,大衣口袋里一般不会放重要的东西。老啃在深思的问题是,本来,可以给他们打个电话,说明大衣给忘在食堂了,没关系,下次又来工地的时候取回就行了。鉴于郑局长这会儿睡得正香,还真不好意思因打这个无关紧要的电话打扰了局长。又由于和工地那帮人还没有建立起如QQ、微信等通信方式,老啃想的是下了车再打过去,并且,老啃还马上把手机调成了振动,他是怕对方打过来,铃声一响,又搅了局长的好梦。其实,老啃可以选择发一个短信,可能是由于其他通信方式用得太多,居然没有想到短信的事。
车很快就回到了民政局,老啃看着先行上楼的郑局长,这下没事了,可以打电话了,老啃掏出手机准备就在楼下就给工地钱经理打电话,这时,旁边有来民政局办事的群众正在打电话,“喂,我现在正在民政局门口等,……民政局你都找不到呀……你看嘛,门口写着的‘民政局’三个字,这三个字也不认识吗?”老啃一笑,知道这里不是打电话的地方。
老啃回到了自己的新办公室,这科长要不要有专门的办公室,看情况吧,老啃就被安排了一间。配备并不复杂,进门左转有一个坐三个人的沙发,一张长方形的小条桌放在沙发前,桌上有一个烟灰缸,是干净的,老啃搬进来到现在就没人用过。走几步就是办公桌,这办公桌比原来大办公室的办公桌要气派一些了,毕竟这办公室是单人间嘛。昨天,后勤送来了一盆植物,到现在都还蔫儿着,有点抬头的迹象了,说是收到的植物盆数有限,那意思就是,局长们分完了,你就剩这盆蔫儿的了,老啃哪在乎这些,能分一盆属于自己的植物,就像是军人肩上的军衔多长出一颗豆豆一样开心。这办公室里有一样办公用品是老啃搬进来的时候,后勤假装关心问,其实也不是假装了,算是一个规定动作,问是否还有别的什么需要。老啃就说了,可不可以搞个特殊化,再搞一张并不豪华的桌子,要大一点的,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是这工程的事,总是要常常看图纸,桌子大一点好操作。另外,老啃能写几个毛笔字,也算是局里的书法家了,还常常给单位写,算是工作的一部分,有这两个理由,特别是第一个理由,这事对后勤还成了必办项目,当然就很快给办妥了。现在这桌上放着一幅看似还没有完工的字,还没有落款盖红印呢,估计都写好几遍了,旁边扔着写废的就好几幅,这是要送到老年大学去展览的,全文如下:
一唱雄鸡天下白,
万方乐奏有于阗。
改革开放时代潮,
包产到户见奇效。
公有私有起纷争,
社会主义出结论。
定心定神强根基,
埋头挥汗练内力。
种田交税千年史,
如今已成往昔事。
农户安定国家定,
乡村振兴天下兴。
绿水青山绣江山,
金山银山映明天。
又是一年新征程,
砥砺奋进续宏篇。
此时的老啃没有心思弄这字,他坐到办公桌前,还没把椅子坐热,就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正巧,这时对方项目经理打过来了。
“……”
“哎呀,钱经理,谢谢了,当时走得急,走的时候忘了,那就放你办公室吧,我下次来取。”老啃说到。
“哪还下次呀,我让驾驶员给您送来了,估计快到了,就是上次来过的那个,他找得到你办公室。”
老啃放下电话,心想,还是当官管事好啊,这服务快赶上保险公司业务员了。老啃这个外号是在学校就有的,和同学们玩扑克牌的时候,他总是把“K”叫成“老King”,于是,就被同学们取了这个名儿,但大家用的是汉语,就叫成了“老啃”。本来,民政局应该没人知道,旁边质监局有个老啃的同学,这同学隔三岔五的在民政局里老啃老啃的叫,就给叫出名了。老啃的那个质监局同学也有个外号,叫三不粘,是在学校打篮球的时候,经常投出三不粘球,就是不粘篮板,不粘篮圈,不粘篮网,故得此名。后来同学们喊着喊着,就把“三”字给喊丢了,就喊成不粘。现在,这外号在质监局也是传开了,是老啃去质监局给“报复”回来的,不粘自己则给同事们解释是“不占”,是不占别人便宜的意思。现在,民政局和质监局的人都知道老啃和不粘是老同学,所以,他俩在一起嘀嘀咕咕,也没人觉得有什么阴谋。现在,老啃提了,不粘还是老样子,不知道不粘的心里会不会有什么异样。
没多久,那个熟悉的驾驶员就到了,老啃马上从椅子上起身,边说客套话边示意把大衣放在了沙发上就行,然后双方再客套了两句,驾驶员就走了。老啃走过去把大衣拿起来准备披在身上,这一提起大衣,就发现口袋里有东西,还比较大,拿出来一看,是个不大不小的盒子,还用红色纸包着的,要看里面就得拆开才行,这种包装是拆开就不能还原的那种,应该是撕开。老啃纳闷儿了,大衣口袋里一直没有放任何物品,这肯定是他们给放进去的,老啃敏锐的感到,贿赂在敲门。老啃又查看了一下大衣的其他口袋,除了这个礼包,没有别的了,是不是老啃还希望找到第二个礼包?
但老啃也还是纳闷儿,这个礼包里面是装的钱吗?咋不用信封呢?难道现在的行情变了?现在行贿要像生日礼物或者结婚礼包一样彩色打包吗?
老啃现在很清醒,第一反应还是不能收,自己是刚提拔上来,真被这个包给拉下水就太不值了。老啃现在很清醒,他回忆了一下,在工地的时候,自己和郑局长不只一次分开过,并不排除郑局长也收到了一个礼包,这个体量的礼包真要是放进郑局长宽大的羽绒服口袋里也看不出来,真要是这样,这个礼包应该是在自己把大衣挂在包间墙上,然后去上厕所的时候就已经放进去了。
这下麻烦了,老啃本意是不收的,可如果郑局长收了,而他又知道了自己退回去了,这让郑局长情何以堪。想到这里,老啃不由得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他是要试一试,坐在这把椅子上是什么感觉,还坐不坐得稳当。老啃怕有人进来看见,赶快把这礼包放进抽屉里,然后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这时,他发现,这办公室比原来自己所在的大办公室要小,可感觉是大多了,只有一个人嘛,大办公室里塞了好几个人呢,那是不是应该珍惜这间办公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