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没想到以往怯懦不堪的洛家废物,能有这般气魄,众人明显愣了一阵。
那群富家子弟见此,也只能讪笑着散开,并没有人真的敢上前与洛辰比试。
毕竟,再怎么不堪,这洛辰也算得个秀才。
而他们这些大多连乡试都过不了的顽固子弟,其文学水平确实不能与洛辰相提并论。
见此,那郑烨也只能狼狈退去,至于他自己,更不能比的过洛辰。
“洛少爷既然来势汹汹,那张某人也不能扫了洛少爷雅致,且坐下备酒吧,莫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才好。”
恰巧时,张天霖也来了,当即应下洛辰宣战。
话一说完,张天霖就一直盯着洛辰身边的洛伊一,仿佛眼睛长在小妹身上一般,如狼似虎。
“张贡士还请自重,曲水流觞要开始了。”
洛辰表情肃穆,对张天霖说道。
“哼,我一定会让你明白自己的无能,让你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保护伊一!”
张天霖走到洛辰近前,低声说道。
片刻之后,余下的参与者也纷纷到来,众人很快列坐整齐,曲水流觞开始。
溪水之上,惠风和畅,涓涓而流,漂载着一张檀香木案,案上排摆着三两羽觞酒杯。
溪水之畔,纸墨规砚,飞觥献斝,群人落笔如星河挥斥,半分诗词字句亦不肯相让。
当适时,溪中樽杯已漂至张进士面前。
只见张天霖随手取下酒杯,思索之间,提笔沾墨,对众人说道:
“今日是上巳日祭祀天,算是一年中极重要的日子了,我便为此节日写一首时令之诗,也作应景之效。”
半盏茶的功夫,张天霖书写完毕,接着他将纸卷展平,读出了自己所作的诗曲。
《岁时记》:
“三月三日流云宴,祓除畔浴祭祀天。
阳春女儿笑语喧,绿杨影里荡秋千。”
一首诗罢,围观的一众富家公子小姐瞬间化作了小迷弟,小迷妹。
“张大哥好样的,如此一来,肯定能赢了那废物洛辰。”
郑烨在一旁卖力叫喊着,一想到有人能赢了这洛辰,这家伙就兴奋不已。
“张贡士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做出这般优秀的诗曲,毫无疑问,他的文学功底比之去年又进步了不少。”
“这就是张贡士,风采依旧,我说他是流云城里除了绝美会元之外,最富才情的诗人,没人有意见吧?”
一时间,竟然不止这帮富家子弟为张天霖喝彩叫好,就连一起参加流觞的诗人们也纷纷赞扬起来。
“流云指流云城,阳春女儿巧用拟态,实指上巳节,整首诗三言两句之间便能勾勒出一副欢快热闹的上巳节祭祀图,妙啊妙啊。”
说话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长者,本身是私塾里的先生,已然教书许多年。
“哈哈……多谢诸位对张某的赏识,微末才华,见笑见笑了……”
张天霖饮过面前一杯酒,起身微礼,对众人谦虚道,只是嘴上说着谦卑,可脸上那嘚瑟表情,都快张扬到九天之外去了。
“洛家少爷,等会儿还请你笔下留情,给张某留点面子,哈哈……”
接着,张天霖阴阳怪气的对洛辰说道,表情轻缪,显然内心对洛辰极其不屑。
“嗯,好的,我让着你。”
谁也没想到,洛辰接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顿时,几乎所有人都表情错愕的看着洛辰,哄然大笑……
…………
曲水流觞继续,酒杯顺着溪水往下漂,期间来到尹落雪身前,这位冰雪美会元提笔洒墨,顷刻之间便成一诗。
《暮春图》:
“暮春元日,阳气清明,
祁祁甘雨,膏泽流盈。
习习祥风,启滞异生,
禽鸟翔逸,卉木滋荣。”
全诗八字一句,对仗工整,韵律和谐,较之张天霖所作《岁时记》画面感更强,更美。
无可置疑,所有人都看的出来,尹落雪的这首《暮春图》完胜张天霖的《岁时记》。
没办法,这就是流云城的绝美会元,她的才情,单这流云城内,的确无人能比。
紧接着,羽觞随波而下,来到洛辰面前。
随后,洛辰神情淡然的拿起酒杯,酒觥倾斜,先给自己满上。
在座众人见此,也不禁嘴角抽搐,这洛辰果然还是那个酒鬼啊,嗜酒成性,丝毫未变。
“洛少爷,只是以诗赌酒未免无趣,既然你信心满满,不如我们再加点其他筹码,如何?”
这时,张天霖突兀一声言语。
“赌什么?”
“你们洛家世世代代做的都是纸墨规砚的生意,若是我没记错,洛家有一纸,一墨,一毛笔,一砚台……
咱们就赌这‘一毛笔’,如何?”
听此,洛辰还没来的及回复,旁边一直不曾说话的洛伊一急了。
“哥哥,千万不可以答应他啊,这四件宝物是我们洛家的传世之宝,每世每代都奉作圭臬,缺一不可啊。”
闻言,洛辰了然于胸,拉过妹妹手掌,轻拍手背,眼神安慰示意。
“呵呵,张贡士应该听到我小妹所说的了吧,你可真是痴心妄想……”
洛辰似乎是被气笑,这家伙不禁想要自己的妹妹,连我洛家至宝,他都竟敢惦记,真是……
“既然洛少爷不愿,那便作罢。”
张天霖无所谓的摇了摇头,似乎早就料到如此。
“那如果我赢了呢?”
洛辰接着说道。
“嗯?”
“莫非只有我一人下赌筹,我若赢了,你且给我千两银票,怎样?”
“哈哈哈……好,好,洛少爷果然豪迈霸气,一言为定!”
张天霖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真的会答应这个赌注,不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那可是洛家的“一毛笔”!
至于自己会输,完全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哥哥!你……”
一旁的洛伊一看不下去了,向洛辰质问道。
“好了,好了,小妹,再信哥一次,好不好?”
洛辰神情坚定,语气温柔的对小妹安慰道。
“唉……希望哥这次能长个教训吧……”
洛伊一神色绝望,仿佛已经看到他们洛家至宝“一毛笔”被那贼人剽窃丢失……
“好了,我要创作了。”
言毕,洛辰笔走龙蛇,挥洒自如,顷刻间,就成一诗。
恰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期间竟没有丝毫停滞。
《上巳》诗曰:
上巳娱春禊,芳辰喜月离。
北宫命箫鼓,南馆列旌麾。
绣柱擎飞阁,雕轩傍曲池。
醉鱼沉远岫,浮枣漾清漪。
…………
一曲成罢,四座无言!
“我觉得这首《上巳》比起张贡士的《岁时记》,似乎要更好一些?”
突兀地,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
“好像,还不止是好一点?”
又一个声音响起。
“似乎,能和尹才女那首《暮春图》相提并论?”
此时,张天霖的脸已经黑了。
“若论诗之韵境,我犹不及他。”
如平地惊雷般,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众人错愕回头,看着说话的那人。
正是尹落雪。
“这首诗的画面感都足以媲美我那《暮春图》,而且更妙的地方还在于最后两句。
醉鱼沉浮,浮枣荡漾,这两样事物引人入境,直接将整首诗的意境韵味展现了出来。
败于这样水平的诗,丝毫不冤。”
这番评判在洛辰看来极为中肯,不得不说,这流云城第一大才女完全不是浪得虚名。
无他,这首诗本是南朝一江姓大才所作,若非前世洛辰熟读四书五经,古籍善本,还真不好记起这首妙曲。
而这首诗在当年考试卷子上,也就是尹落雪这样的答案解析。
再看此时的张天霖,脑袋深深垂下,仿佛无地自容。
可下一秒,他又猛地惊起,冲着洛辰大声喝道:
“我不信!这首诗一定是你提前许久时间才推敲出来的!
甚至有可能……根本就不是你写出来的!你一定是做了剽窃他人诗曲的龌龊事!”
“姓张的,愿赌服输,你能不能有点气量?”
洛辰身边,原本还沉浸在惊喜激动之中的洛依一听这话。
瞬间怒了,冲着张天霖回怼道。
洛伊一的这一怼,不禁让张天霖呆愣住了
“没事儿,妹妹,我自有办法让他服气。”
话刚一说完,在众人注视着的目光下,洛辰提笔,又在纸上飞快的挥洒着。
片刻之后,停笔,提樽,一饮而下。
杯酒过,行人起。
洛辰拉着小妹,转身离去。
“张贡士,记得让人把那千两银票送到洛府,我都快没钱买酒了……”
许久,传来这般话。
只留得众人,面面相觑,不明觉厉。
又过了些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争先恐后的聚拢上去。
看过此诗,更感懵然!
只见纸上写着: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床头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云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罇空对月。
天生吾徒有俊才,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
钟鼓玉帛岂足贵,但愿长醉不用醒。
古来圣贤皆死尽,唯有饮者留其名!
…………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疯狂,太疯狂了!古来圣贤皆死尽!?唯有饮者留其名!”
何人竟敢如此言语!
“真是疯了,这个洛辰一定是疯了,此子闭门不出五载年岁,难道将自己逼成了诗魔不成?”
满座宾客无一不骇然至极!
“这首诗可有题名?”
且看尾行:
————《惜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