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世人
书名:步难行 作者:何以浊 本章字数:3096字 发布时间:2022-04-07

月光下,迪亚波罗蹲守在塔多莉身旁,没有哭泣,没有吵闹,他认真的记着母亲所说的每一句话,并把它们牢牢记在心里,直至天明。

作为年幼的孩子,他没有被准许参加母亲的葬礼,但却被允许留下塔多莉的一件随身物品,他选择了母亲最钟爱的那件礼裙,不过他并没有留下,而是选择在白天流光高照的时刻将裙子烧掉。

他认为,这件礼裙是母亲代表了对父亲忠贞不渝的爱,而这份爱也成为了塔多莉不幸的开端,在他幼小的心里认为,月光是邪恶的。

或许是身为他的父亲,阿隆斯对他存了一丝怜悯,在塔多莉的葬礼结束之后,他允许迪亚波罗可以提出三个愿望。

迪亚波罗保持着自己的谦卑,提出了三个很平常的愿望。

第一是用母亲的剑作为自己的佩剑。

第二是找一位教习老师。

第三则是自己有所成的时候可以离开王庭,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阿隆斯本以为他会所求一些父爱,但没想到他提出了三个对于皇家子弟而言是再寻常不过的必修课,实在谈不上什么愿望,但也因此,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而其他人则是猜想,或许是塔多莉在临终之前对这孩子说了什么,毕竟一个不受待见的孩子,即便是王的第一位子嗣,又如何比得过卡伦·莫奈利尔腹中的子嗣。

而在那个孩子出生之前,原本还算是强大的艾维尔家族也在无声无息之间悄然散去,就如同他们曾经崛起的速度一般。

带着塔多莉的佩剑,他跟随着教导老师开始了训练与修行,但在之后,迪亚波罗被认为是没有天赋的孩子,与那刚一降生便众星捧月的二皇子,柯凡迪尔·莫文修形成了鲜明对比。

似乎连阿隆斯也忘记了还有迪亚波罗的存在。

所以在他默默离开王庭的时候,除了巡逻在王庭内的士兵,无人知晓他离去。

就这样他一路流浪,与各色人物打着交道,知道哪里有危险便会参与当地的讨伐工作当中,直至到了沙漠,与狮相识,一路并肩行走,完全忘记自己大皇子的身份。

直至到了十八岁之前,他看到了有许多只有权力才可以帮助的人事物,因此选择回到王庭。

可当看见阿隆斯在这几年又娶了几位家族的女儿后,同时在外还接回了一个名为“修柯达斯”的孩子之后,心里对这个父亲有失望,但从一开始他就不是抱着期待归来的。

于是在休息了几日过后,得知东国有船,便毅然决然要去。

在那时,他并未想过,这一去便直接改变了原来的人生。

……

回想至此,天也暗了下来,唯有那金狮还在散发着明亮的光照耀着他的四周。

他站起身,回到了金狮的身旁,摸着它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到的柔顺的鬃毛,“狮,还记得我们以前是怎么过的吗?”

狮一声不响的盯着他。

他忽然一笑,“我们今天休息一天吧,就在这里。”

狮怔了一瞬,前肢一弯,匍匐卧在地上,而迪亚波罗转了个身,摊开了双手直直躺倒在它的背上,望着漆黑的天,渐渐闭上了眼睛。

……

一处连绵不绝的高山下,一座洞窟掩藏在树海后,那薄弱的微光从洞口扑到地面上,借着夜色清晰可见。

罗一此刻盘膝在地,闭目吸纳周遭无主魂力,而司徒文矣与晴瑶则是为北冥珑恢复元气,虽是寂静无声,但四处滚动的魂力也算热闹。

此刻,一阵清浅的脚步声响在洞外,罗一警惕的睁开了眼,看到是琴,心里安定了下来,“母亲。”

她浅浅一笑,坐到了他的身旁,“恢复的怎么样了?”

“至少恢复了八成。”罗一笑了笑,低头看到她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母亲,这是?”

“我想你们一定很饿了,但是这里离城镇很远,附近也没有人家,我就采了几个野果……”

说着,琴将布袋打开,里面是透着鲜红的圆果子,“我知道你们吃不惯西国的食物,但这个果子在东国也能见得到,所以我想你们应该会喜欢的……”

见到有吃的,早已饥肠辘辘的罗一自然是忍受不住,急忙的拿起一个刚要塞进嘴里,却被琴夺下。

就看她拿出一张洁白的纱巾,仔细的擦过了一遍然后才递给罗一,“这外面的东西还是要擦干净了才好,不然会闹肚子的。”

“谢谢母亲……”罗一嘿嘿一笑,接过果子,自是迫不及待的咬了下去,那熟透的果肉随着咬下爆出汁水,鲜甜瞬间溢满口齿间,叫人好不快活,“好好吃,晴瑶,你们……”

他说着,看见晴瑶那方圣花与灵力一同聚在北冥珑身上,口齿间的香气瞬间黯淡了下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继续咬着果子。

看他情绪低落,琴将那装满果子的布袋放在膝上,而后取出一个果子继续擦着,“小一,你害怕吗?”

罗一一怔,转头看她,就瞧见她将擦好的果子举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伸手将那果子接入手中,却也没有心思吃,呆滞了好一会儿后,才笑着说,“怎么不怕呢?我怕的事情可多了……可是再害怕,该面对的也是要面对的,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琴继续擦着果子,“要想彻底洗清剑宗的污名,罗候是一定要在明面上处理掉的,而只有揭破他与世界之间的关系才可以,但在那之前,更重要的是要有足够与他匹敌的能力,否则,无论你的话多么有说服力,也是无济于事的。”

罗一沉下头,静默不语。

琴停了手,不再擦果子,望着已经漆黑的洞外,“对于外面些人而言,谁对谁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谁拥有绝对的主导权,就像是神呵护着人世,所以人类信奉神灵,而魔摧毁人世,所以人类惧怕魔……”

“但这并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世界,神也会恶贯满盈,魔也会慈悲心肠,可人类从始至终看的,只是谁站在天空,却并不在乎谁与自己一同站在地面上,只要是敌人他们便全力驱赶,而在王权之下,他们就显得可笑了很多……”

“就像是他们只能看到天空,却见不到神的模样,所以只好对自己的想象加以供奉,对自己寄托希望,对王权,亦是如此……”

罗一渐渐地皱起了眉头,“开始的话我还能听懂,这后面的……”

琴笑了笑,“这些话是叔叔讲的。”

“他?”罗一恍然,“如果是他的话,那我就能理解了……”

琴继续说,“其实也简单,当普通人在面对一件影响远大却又事不关己的事情之后,会在主观上判断对错,因为他们都是东国的子民,而非剑宗的信奉者,所以他们会一致认定帝国说的话是对的,并且为了证明自己的心是属于东国的,于是忽视了这件事情的合理性,从而对剑宗开始了口诛笔伐。”

罗一忽然有了好奇心,“那父亲呢,他又是怎么看的?”

琴又是一笑,“他说了什么,你应该是听过的。”

罗一摇头,“他没和我说过啊。”

琴看向他,“他说,何必去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就像是他自己的封寒一样,是左是右都很锋利,不管何事,复杂到什么程度,理不清楚就直接斩破,比那些胡思乱想的浪费时间要强很多。”

罗一皱起了眉头,“这些话,是很耳熟……”

琴说,“南哥说,这些话,是老宗主教他的。”

罗一挑起眉头,“老爷子……”

“嗯。”

见她点头,罗一忽然想起了从前。

那时候,他与东方珏刚开始要好,兴致勃勃的玩着编草绳的游戏,可无论自己怎样投机取巧,都不如东方珏编的精妙。

而在这时,东方阵教了他一句话,“世间万物,百家兵器,唯有剑最为简单,可握在人手里的剑,却是最复杂不过的。”

小罗一嫌弃他,“说的什么不中用的话……是编草绳又不是在打架,哪来的剑……”

于是东方阵气呼呼的将他辛辛苦苦编到一半的绳结给砍了个七零八落。

小罗一恨透了他,并为此大哭不止。

东方阵逃避怀素的苛责,并安慰他,“剑,是左是右都很锋利,就像这草绳一样,不管复杂到什么地步,只要给它剁碎了,那就无法编织出输赢胜负,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在罗一的哭闹与东方珏的冷漠中,东方阵很自觉的在房中关了一整天的自闭。

想到那时候,罗一不由得会心一笑,原来,哪怕是这么荒唐的时候,他也能告诉自己一些道理出来,虽然有些歪,却也正好应了此刻的心境。

他面对着琴淡淡一笑,“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毕竟这一路走过来都是文矣在帮我出主意,我能想到的也就是为了剑宗付出一切的努力,至于以后的事情……”

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看向洞外,“能活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琴敲打了一下他,“不许胡说。”

罗一嘿嘿一笑,像极了没心没肺的样子,而后听到晴瑶那边有了声音,急忙看去,就看到静坐在地的北冥珑慢慢睁开了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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