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六集
谭伦坐在一旁拿着两份急递端详了一阵,匆匆浏览了内容,却着重看了看发信的日期,心中暗道,难怪高拱、张居正的信都到了,这内阁的急递还不见踪影,果不其然是被这姓赵的孙子给扣下了,随后脸色铁青,双眼直勾勾地瞪着赵贞吉,拉长声音质问道,“真要问罪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八百里加急的急递,是下给我们两个人的,两天都已经过去了,为什么你这时才拿给我看?”这姓赵的也忒能演了,真要是革了他这个主审的职,谭大人作为副审自然也脱不了干系,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北京那边的信里说了,徐阁老对倒严之事态度暧昧,这姓赵的八成也是得了什么消息,这才敢明目张胆地把急递压了两天,也不知道心里打的是什么鬼盘算。
谭伦的愤怒早在意料之中,司礼监和内阁的急递是给赵贞吉和谭伦两人的,既然敢压两天,赵巡抚自然是有恃无恐,抬了抬眼皮,不动声色地反问了一句,“两天前拿给你看了,你能给朝廷回话吗?”谭大人心里憋着一口气,转过身望向赵贞吉,郑重其事地侃侃而谈,“能不能回话,该怎么回话是一回事,事关钦案,我还是副审,海瑞和王用汲也是钦定的陪审,总不成你一个人,在心里琢磨是不是会革职问罪,把我们撇在一边,把朝局也撇在一边!两天过去了,你到现在才拿出朝廷急需回话的急递,到底算怎么回事?”能不能回话、怎么回话是谭伦的事,可是把急递压了两天却是你赵贞吉的事,俗话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主审瞒着副审跟陪审,自己攥着份红头文件瞎琢磨了两天,今天要不是谭大人兴冲冲跑来报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这份急递呢,就问你气人不气人。
事关倒严大局,当老师的在北京态度暧昧、首鼠两端,当学生的在杭州拖泥带水、欺上瞒下,内阁和司礼监急着催回话,赵巡抚却独自稳坐钓鱼台,装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还大言不惭地扯什么回泰州搞《心学》的混账话,气的谭大人两眼发晕、手心发凉、嘴唇发紫。对于谭伦的愤怒,赵贞吉选择视而不见,依旧摆出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随手抄起一份公文对着谭伦扬了扬,不徐不疾地说道,“还有一份,兵部严令我火速供给胡部堂抗倭军需的急递,是发给我浙江巡抚赵贞吉一个人的,在我的案头也压了一天,这我就不给你看了。还有一封张太岳的密信,暗称是奉了徐阁老的认可写给我的,本也不该给你看,但是为了回你刚才的话,我也给你看看。”赵贞吉拿起手边的几页信纸,给谭伦递了过去。
赵巡抚的案头经常压一些十万火急的公文,棘手的放在最下边,容易办的摆在上边,筹措军需比审案好办些,所以今天先把粮道叫来让他去抄家筹钱,如果不是谭大人恰好赶来巡抚衙门报捷,估计内阁跟司礼监的急递还得往后压两天。当然换一个角度理解也行,谭大人等了两天都没等到内阁跟司礼监的急递,心中五内如焚,昼无为而夜难寐,好不容易盼来了台州大捷,借着报捷的由头主动登门拜访,就是要来巡抚衙门打探一番。赵贞吉本想把急递的事情多压几天,尽量不给谭伦、海瑞、王用汲留反应时间,到时候逼着他们按照急递的指示,草草结案便是,没想到才压了两天,这姓谭的就沉不住气了,主动找上门来。
这谭伦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以前当参军的时候整天不管军事,如今提拔做了按察使,反而关心起前线战事了,端的是墙里开花墙外香,再说了这台州大捷和你一个按察使有个锤子的关系,用得着你巴巴地跑去巡抚衙门报捷嘛,还说要给赵贞吉请功,你连个案子都审不明白的人,请个锤子的功,打探消息就说打探消息,整那么多虚情假意的套路做什么。赵贞吉也很坦然,谭大人登门拜访,这就叫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被姓谭的撞破了,索性也就摊牌了,不但是内阁跟司礼监的急递,连你上级张居正假冒徐阶名义写的信,一并拿给你看,看看这姓谭的到底是个什么反应。赵贞吉掏出那封张太岳的密信,眼中充满了戏谑,一句“暗称是奉了徐阁老的认可写给我的”,语气中充满了讽刺,张师弟阿,你还是太年轻了,你用这挂羊头卖狗肉的伎俩搁这儿糊弄谁呢。
谭伦起身接过张居正的密信,举到眼前默默地读着,“东南一炬,冰山消融,一驱我大明二十年之乌云,只在我公署名签发海瑞所审供词举手之间!郑、何二逆之供词,但能上呈皇上御览,则我公之青名必将共天日而同辉……”文章写的是花团锦簇、瑰丽万千、满满全是正能量,尤其是这一句“则我公之青名必将共天日而同辉”,端的是让人拍案叫绝,比给海老爷写的那句“公之母即为天下人之女”,要恢弘大气的多。赵贞吉要真听了张居正的话,在海老爷的供词上签了名,能不能共天日而同辉不好说,道长怕是要第一个跳出来日了他。小阁老擅长写清词,张神童擅长熬鸡汤,事实证明熬鸡汤的确实比写清词的强不少,但也就仅此而已了,词藻再华丽也影响不了大局,未来想要坐稳首辅这个位置,张神童你还得再回去跟您老恩师多学几手才行。
赵贞吉坐在一旁气定神闲地看着谭伦放下信纸,意有所指地问道,“内阁和司礼监将海瑞所审的供词打了回来叫我重审,张太岳却叫我在原供词上署名再报上去,换上是你,该怎么办?”不得不说,这张太岳坑起同门师兄来下手是真狠,内阁、司礼监让赵贞吉重审,浙江这边哪怕就是走个过场,装模作样地再让海瑞审一遍,写一份差不多的供词报上去也好,可张太岳竟然打着老恩师徐阶的旗号,忽悠赵贞吉在原供词上签个名,就这么大喇喇地直接报上去,这特么的能叫重审嘛,明摆着是寻衅滋事好不好,张师弟也是煞费苦心了,即使这次倒严不成功,能顺手把师兄给倒了,也算是贼不走空,这用心何其毒也。
赵贞吉故意把张居正的密信交给谭伦,其实就是想考验一下自己身旁的这位副手,在大是大非面前究竟如何取舍,是选择跟着张太岳一条道走到黑呢;还是选择跟着自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呢。谭大人在椅子上沉吟了片刻,抬起头直视着赵巡抚的目光,铿锵有力地答道,“我跟你共同署名就是”,既然上面下了命令,哪怕明知道前面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谭大人也要拉着赵巡抚一起闯一闯。在关键问题上,只有立场没有态度,只讲政治不讲是非,谭伦不愧是被清流鹰派培养、熏陶多年的优秀干部,政治过硬、立场坚定、敢打敢拼,仅此一点就甩高翰文几十条街了。
清流鹰派这群人端的是狂拽炫酷雕炸天,张居正跟谭伦这俩货,一个是真敢说,一个是真敢干阿,问题是谭大人豁得出去,可赵巡抚豁不出去阿。赵贞吉不动声色地望着谭伦,眼底划过一丝失望,语重心长地劝道,“这个时候,这种时局?十年倭患,一朝肃清,也就是这一两月之间,胡部堂在前方统率数万部卒正与倭寇决战,我们却要在这个时候将他已经审结的毁堤淹田掀了出来,还要牵涉到皇上已经默认过的结案,这样的供词以你我的名义再报上去,且不说内阁和司礼监如何恼怒,奏呈皇上,圣意是将胡宗宪揪出来问话,还是将你我揪出来问话?不要忘了,你和我背后都牵着裕王。”赵贞吉很无奈,果然是竖子不足与谋,这姓张的蔫坏、姓谭的上头,如今这个时局,不想着怎么自保,却一心要拿鸡蛋去磕石头,怕是换了杨金水,也不敢这么疯吧。为了抗倭大计、为了可歌可泣的胡部堂、为了敬爱的道长、为了你和我还有背后的裕王,这个字儿不但不能签,我们还要按照内阁跟司礼监的要求重审此案,决不能把毁堤淹田给掀出来,这就是赵贞吉的态度。
赵贞吉的话里抬出了许多人,说来说去只有一个意思,倒严这事儿我玩不起、也不敢掺和,姓谭的我劝你最好也别玩火,省的到时候连累大家一起倒霉。眼见着赵巡抚打起了退堂鼓,谭大人却仍不肯放弃,一本正经地摊牌了,“事情还是应当两看,毁堤淹田毕竟是严世蕃主使,追下去胡宗宪最多也就是个失察之过,十年倭患要除,二十年严党乱政更甚于倭患!孟静兄,张太岳的书信绝非是他一人之意,虽然书信里没有提到我,朝廷真要追查,我和你共担此责,你我再不牵涉他人就是。”谭大人其实看的很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毁堤淹田的事儿,胡部堂虽说是冤了点儿,但谁叫他是个严党呢,本就死不足惜。扫平倭寇重要,但清除奸党更重要,别说是献祭一个胡宗宪了,为了倒严哪怕是浙江全乱了,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