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栩尘回家后母亲满脸无语，往后天凉了咋还剃个大秃瓢给自己。
这是人类迷惑行为吗？
迷惑君懒得解释，每天顶着光头晃悠，终于惹得父亲厌烦，就拿裸辞工作还没考上说事儿。他一气之下哭着跑出去，他也很想上岸啊，为什么这个世界没人理解呢。
坐上开往城内的公交，青年一路都在想自己这三年都在些干什么。以为自己努力了，拼尽全力了，至少可以得到一个差不多的结果。
可现实，哪有那么多理所当然呢？他看了这么多年四维的书，却忘记他曾说“努力不一定有收获”。如果把付出与上岸作为得失之间的衡量，是否证明了得失只不过是充分条件——有得必有失，而有失却未必有得。
随便某站下车闲逛，停在路边的私家车映出一张泪流满面的脸。他突然觉得自己好蠢，好傻，好天真。谁也没说付出与回报一定对等，他却还在坚信天道酬勤。
眼前咖啡厅的男男女女，他们西装革履人模狗样。没人担心下顿吃什么今晚住哪里，都在悠闲地享受下午茶，可能这就是成功人士、社会精英该有的样子吧。
满地枝杈中，少年坐在木桩上，屁股对着年轮挡去印记。它曾枝繁叶茂，寒来暑往年复一年为大家遮阴避雨，可到最后还是会被人类冠以“挡道”之罪毫不犹豫的砍伐。
为什么越是不争不抢，就越是一无所有呢？那他去做就是了，只不过竭尽全力还是没成功。他配不上自己的野心，又辜负了所受的苦难，抽泣时在心底委屈地想：
“或许这些感动自己的坚持，在别人眼中，不过就是个笑话。”
我不怕吃苦，真的。
我只是怕吃够了所有的苦，却还是要被逼得没有活路。
萧瑟秋风夹着雨滴打在玻璃上又极快落下，人影绰绰四处躲藏。
宁栩尘没动，他抱紧双腿，任由天命折磨。
孟庆扬眼中的风景是不远处那个小家伙，有着光秃秃的脑袋，不知想到什么伤心事儿，还时不时拿手背擦眼泪。忙完顾客点餐看眼逐渐模糊的窗外，他居然没走，孤零零缩着身子写满无助和可怜。
男人没犹豫，径直跑到门口抽了把伞冲进雨里。
宁栩尘做梦也想不到，有天自己身上也然能出现偶像剧般的场景——帅哥撑伞。他垂着头，听雨声变小时愣了下，仰脸就看到天空变暗。那人弯着腰一手撑伞，一手向脑后指了指：
“小兄弟，雨太大啦，上我店里避下吧！”
他听话地跟着人进去，并不知道命中注定的缘分就这样连结在雨中。
店主把伞插进门口的沥水架上，转身带他走向一张空餐台。宁栩尘环视四周，大家各干各的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只落汤鸡。两人坐下时男人体贴地拿来一条毛巾，他胡乱擦一把前襟，看到店主两个袖口都湿了，赶忙将毛巾递回去。
对方很爽快地摆摆手说没事儿，又把袖口高挽到小臂，黑马甲被水打湿继续解开扣子。他白衬衫有些微透，宁栩尘反应迟钝地发现店主肌肉健硕，居然是个猛男。
雨下得急，店里的人吃完继续待在屋里，这家小店面积不大气氛却很温馨。老板人也热情，放毛巾后换了身衣服，还顺便端过来一杯咖啡给他。
宁栩尘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在他心里咖啡店西餐厅都好高大上，高大上意味着昂贵。平时买东西前他都会先问价，以为这种店铺进来坐就必须要消费，所以礼貌问下多少钱。
店主被他逗笑了，这孩子也太老实了吧，再三确认是不要钱免费的才敢喝。宁栩尘道谢后喝了一小口，温暖醇厚口感不错，见老板对他的不吝赞美十分受用也慢慢卸下防备。咖啡厅外放音乐偏舒缓，光是坐在这里就觉得很惬意，没有996那种紧张压迫，如果他以后有钱了，还会过来体验的。
下午两三点钟顾客并不多，两人待着没事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闲聊。店主名叫孟庆扬，所以店名叫扬子咖啡，宁栩尘好奇怎么就他自己在，扬哥往外指指说月前员工辞职了，他透过玻璃窗看见斜对面是有家麻辣烫。
队友变成对手，这老板还挺惨的，“现在还招人吗？”他顺嘴接下去后扬哥又笑了：“招，早七点到晚六点，周末双休，底薪两千提成另算。”宁栩尘一听感觉还可以，他在通讯公司每月挨那么多骂也就顶多混个两千三四，这地方双休正好有大块时间在家学习，而且不耽误参加每周六图公举办的模拟官考大赛。
咬咬嘴唇问需要学历和什么证件吗，孟庆扬想都没想：“不用，我都没证。”
宁栩尘：……
这货真的是咖啡师吗？
孟老板当然是咖啡师而且技术不错，反正他这小店也不算什么正规咖啡馆，没那么多规矩。哪怕考过了SCAA证书，只要去开店本质就还是卖货。使劲儿干也能忙过来，何必让自己那么累呢，能雇人打个下手好很多，所以孟庆扬简单问下对方个人信息就约定下周一开始工作。
宁栩尘对如此顺利的应聘过程感到惊讶，在他的印象中面试起码要穿正装带简历吧。这种不到五分钟就敲定的感觉一边很让人轻松，一边又有点失落。自己终究还是个人能力不够，只能随便找份工作混日子。
孟庆扬约定的下周一没什么特殊寓意，只因孟老板很懒，周一正好也是新月第一天，掐足月方便算工资。城内咖啡厅有24小时营业的，“懒扬扬” 经常不到六点就关门了，周六周日更是情愿在家打游戏睡懒觉也不爱去店里。
回家后青年和母亲说自己下周上班，父母都很惊讶，尤其是宁天祥，怎么想不到儿子跑出去是找工作了。
这么看他这废物儿子也不算天天在家混吃等死。
自从陈良杳无音信，宁栩尘几乎每周都会找陈佳柔。他上坟不拘于什么时候，经常顺手揣两沓烧纸带去，整个过程滑稽又孤独。二十几岁就这么一个朋友还不是喘气的，想想都觉得可怜。周六中午他又去了那片荒坟，意外地发现有人先他一步来过。是良哥吗？不太像啊，男人通常不会在意某些细节，而这片草地却有明显压痕，就像在蒲团上跪拜。难道除他俩之外还有别人看小柔？他百思不得其解，还是等下次碰到陈良的时候再问吧。
餐饮行业宁栩尘第一次接触，担心自己啥都不会惹人烦，趁着周末两天恶补咖啡知识。事实证明任何套路碰上奇葩都没用，孟庆扬根本没给他发挥的机会。这里说是咖啡厅，其实更像快餐店，顾客来了会在前台点餐，因为他是小白啥也不会，只能先打杂。
每天负责上餐和打扫卫生，还要在老板身边学习使用点餐设备，顺便简单了解一下行业知识。孟庆扬说话做事很直接，坦言告诉他顾客给的小费都归员工……尽管并没有顾客这么大方。
为了提升客单价出售咖啡时也会搭配食物，早餐卖三文治、汉堡和牛角包，中午有沙拉、牛排，意面，披萨，各式焗饭，下午准备甜品蛋糕、小饼干。这些都是孟老板自己动手，做多了就分给他，宁栩尘舍不得吃，经常下班后带回家。
这期间还闹出过笑话，第一次端给客人甜品时恭敬地说“这是您点的提米拉苏，情慢用”。对方笑着点头，临走对老板夸赞他幽默。宁栩尘不知道自己哪里幽默，孟庆扬也以为这刚来的小子是故意的。
直到下班前扬哥把剩余甜品吃完，他才搞清楚这种蛋糕叫“提拉米苏”而不是“提米拉苏”。
也多亏老板神经大条，才不至于让他尴尬。提拉米苏他从来没见过，平时也不去烘焙店之类的地方，上次吃蛋糕还是在小学时陈佳柔离开那年。来扬子咖啡打工知道了好多以前接触不到的新事物，这行感觉还不错。
相处一段时间后，宁栩尘发现孟庆扬人不错。他很内向又是社恐，属于心理活动复杂但嘴上不爱说，私下排练很多遍就是没问出口。以前在通讯公司上班不用面对真人，现在直接接触顾客难免会紧张。而扬哥和他不同，是典型的社交牛哔症，跟啥样的顾客都能唠上两句。偶尔不在店里也会把事情一一交代清楚，这样相处起来轻松自在。
他从心里佩服这种对陌生环境不胆怯的性格，其实每个人都是上天的宠儿，只要细心就能发现自己有特长。宁栩尘属狗的，家里剩饭剩菜坏没坏搜没搜闻闻就行，这个优点他自己都没理会，孟庆扬却很快发现并拿出闻香瓶测试。
见他味觉同样敏锐，又手把手教学如何鉴别咖啡豆。经过不同处理法的豆子各具风味，宁栩尘逐渐学会依照特性选豆、再一点点学习拼配咖啡，做的好时扬哥会笑，那笑容让青年很有成就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