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不称意,不如自挂东南枝……”青年听着无厘头的歌突然发笑,公交车上周围人看他像个傻子。
要是人生真能关机重启时常更新就好了,这样别人也就不会记得他官考失败。“所以说你该用心太软的歌词作首句啊!”宁栩尘忍不住吐槽作者。他还是耳根软没主见,萤姐建议他报外地试试,母亲也跟着附和,自己就傻了吧唧真跑去东域的柟城参加考试。
东域极其炎热,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域人,他大冬天套个棉服坐火车,到地方发现人家过夏天穿短袖。下火车能看到远处的地面直冒热气,考场上周围好多都是当地口音,已经脱得就剩里面薄衬衫还差点中暑。
踏雪而来,脱水而归。都不知道当时在答题卡上写了啥,反正一个月后官网显示的成绩不忍直视。人生就是这么大起大落落落落,自学容易进面难。专业选得好年年赛高考,能报的岗位有限,而且分数都比较高。
宁栩尘最惨的地方在于,他并不是毫无希望,手里有这么多证书,也可以报名相应岗位,对比分数线进前十妥妥的。但差就差在专业是金融学而不是会计学,说白了还是被嫌弃非科班出身。所以他会计岗位报不了,只能报经济大类或者金融小类。
金融小类专业倒是对口,偏难以遇到,而且多招有相关从业经验两年以上的;经济大类与他竞争的人就多了,什么会计啊财务管理啊甚至还有保险也能一起报,水涨船高不好进面。
刷题后他也经常参加图公官考的模拟考试,甚至有时还能取得前三获得奖励,机构经常动员同学们报班系统学习。宁栩尘作为那个打脸的人,不管荐学师怎么忽悠宣传就是不报,白嫖试听体验课行,花个几块几十买试卷也行,交成千上万的系统班门儿都没有。
压抑,一个人在家里憋久了其实是很压抑的,尤其像他这种没朋友的,心里有话都找不到人倾诉。实在委屈就对着陈佳柔的死人墓又哭又嚎,有次还把别家来上坟的老太太吓一跳。对官考这件事父亲一直都极力反对,每次吃饭都会收到嘲讽。
母亲和祖母曾拜托萤姐给他找个好工作,宁栩萤想把他安排在姜靳宝的公司里做个文职。宁栩尘对这个姐夫没什么好印象,尤其是有次去图公听试公开课时撞见他搭送一起上课的女大学生,举止亲密恰似恋人。但这事儿又没法跟萤姐直说,暗示过几次也不知道她明不明白。反正拒绝工作弄得大伯很不愉快,祖母更是觉得年轻人眼高手低,一直不愿意搭理自己。
宁栩尘每每听到亲戚要给他找工作都装作满不在乎,实则内心惊涛骇浪,拒绝就意味着父亲又要说三道四,甚至母亲也会建议他试试看。顶着压力备考时,多希望父母能多些信任,可到头来竟然受到萤姐鼓励。真可笑,血缘亲人并不认为他能做到,却被一个外人温暖。
宁栩萤说:“小尘你一定能考上”。
他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就差没说“你老公背着你约会女学生”了。宁栩萤总会站在两个弟弟身后,就像接到通知书时那年默默地塞给他200块钱,还告诉他“钱不够跟姐吱声”。想想就觉得愧疚,萤姐对家人这么好,自己还有事瞒着她。
是要坚持考,还是找个工作呢,他又开始陷入纠结,打算咨询一下母亲。当然也没报太大希望,只希望多少能给点建议。见母亲来了赶忙放下手机一本正经:
“妈我有件事……”话音未落就被打断。
“先吃饭,吃完再说。”
相顾无言,他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表情轻快地盛了满满一大碗饭。其实他真没胃口,这时候食之无味,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好容易吃完想谈谈,可母亲没管这些,转身就去刷碗,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他留。
打开卷子想做,但怎么也学不下去,有些心烦只好玩手机,手机里除了课程视频就是些老歌。想起自己很久没“上树”了,就点开树洞进去看看,刷新发现有个动态很有意思:匿名用户只发表了一句话,配图是唐三大战比比东。他忽然听到脚步声,赶紧低头看题假装一幅刻苦努力的模样。
“儿子”母亲刷完碗正用胸前的围裙擦手。
“刚才妈也想了,你上回没进面,看来还是差不少”女人边说边握拳轻轻轻怼着后腰,她腰间盘突出很严重,固定姿势一小会儿腰就疼得受不了。
“你也搁家待了快一年,咱这回考不上就去找个工作好不好?”
青年错愕,却也听出母亲语气有些试探又很无奈。
总之要比父亲“你这样的别寻思了还不快滚去打工”温柔得多。
脑中猛然想起刚刷到的那条动态——
事情它总得有个了断吧。
是啊,既然要了断,那第一次就当最后一次吧。
他盯着母亲浑浊沧桑的眼睛,瞳仁有些发黄。眼角的皱纹很深,四五道像鱼尾一样散开。
母亲曾是邦里最美的女人,和干瘪枯萎等词汇毫无瓜葛,可眼前的她却是肉眼可见的不断变老。
她怎么会老呢?
“好”。
宁栩尘觉得自己是具行尸走肉。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同意——虽然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却又非常清楚刚才的回答。
究竟是再也不忍心看到母亲失望的表情,还是妄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又或许是,贫困的生活逼得他不得不答应。
母亲没歇多大会儿,她还要去兼职,挑雪糕棒。流水线的工作他在东鳌车间也做过,基本没有休息时间。累倒是不累,但保持固定姿势很伤腰,需要从不计其数的雪糕棒中挑出瑕疵品,哪怕一分钱一个,多少可以补贴家用。
如果报官考补习班,一下就要花掉上万块,宁栩尘明白的,所以不会怪父母不给掏钱。摘下围裙那刻,他发现母亲的背比以前更驼了,想想自己真是不懂事。
母亲走后他继续刷题,国语都是文字材料看得人头昏眼花。累了就出来喝口水或者围着院子走一圈。又做些数理题换换脑子,感觉自己回到高中课堂。
说起来学生时代自己就不是什么脑袋灵光的,同种类型题得做十道八道才能稍微有些印象,可能他压根不是学习这块料吧。
想起同桌栾华泽,这货从小就有做狗仔的潜质,后来成为娱乐记者。
昔日学霸高容若,听说在尊理当律状。
就连常慧那个让人恨之入骨的垃圾,也还在东鳌财务室“鸠占鹊巢”。
不管是曾经喜欢的人,还是讨厌的人,他们都混得风生水起。他只能咬牙坚持,就像九桃山下那个算命先生说的:“努力和天赋,你总得占一样吧?”
快到十点他烧了壶开水,刚烧开母亲就回来了,正好可以洗漱。母亲和往常一样喜欢抬手摸他头,眼神慈爱温柔,心疼地催促早点睡。
以前宁栩尘每次都会应下,紧接着照常熬夜到十二点。第二天母亲又会重复,而他依旧我行我素。
即使心里明白母亲是为自己好,还是觉得听起来像个笑话——他不知道早睡舒服吗?不明白熬夜有害吗?可不下苦功夫整天睡大觉,就能上岸吗?这些话总会在心里偷偷吐槽,嘴边只能憋出一句乖顺听话的“好”。
又是一个安静地夜晚,又浪费了一天,好在人的生命总归是有限的,每多活一天就可以少活一天。
这样想着,倒也没有那么难熬。
窗帘遮光差,熄灯后房间不会陷入绝对黑暗,抬手就能看到五指的轮廓,他向着上方虚空抓了抓。
什么也没有。
只有闭眼时溢出的盐分淌进耳蜗。
尽管这次的承诺让他措手不及,但不得不说在一定程度上也让人松了口气。
入梦前一刻,他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该悲伤。
第二天他还是高兴的,因为晚上有饭局。在家都快学魔怔了,赶上高中同学聚会,去人堆儿里散散心也挺好。
高容若从警院法学系毕业后留在本地做律状,宁栩尘躲在同学里远远看着,学霸几年没见倒变得接地气。应酬熟练推杯换盏,不像过去满脸都写着局外人。
他也是上大学后才知道高家开汽配城,这两年买车的越来越多,生意肯定不错。以她的心性不肯留在家里继承父业,可能要自立门户闯荡江湖。
大家都已经开始混社会,人情世故自然比以前看懂很多,以前被高冷击退的男生现下也开始蠢蠢欲动。都知道搭上大小姐稳赚不赔,如此献殷勤无非想把这只金凤凰泡到手。
宁栩尘自顾自吃着东西,当年栾华泽说他驾驭不了,换成现在依然没法摆楞人家。所以学霸也好女神也罢,归根结底不是一个level的,但抛开家世不谈,就算人现在是个普通女孩,依旧激发不起任何非分之想。
奇怪,以前她像个假小子时招人喜欢到男女通吃,怎么现在打扮成“货真价实”的女性,在他眼中反而泯然众人矣。从陈佳柔到高容若,宁栩尘活这二十多年,除了看AV没什么感觉外,一直坚信自己钢铁直男。
难道他其实是个深柜?
摇摇头清空这些无厘头想法,听大家商量一会儿包场电影看,最后去唱歌。
男生们当然喜欢“英雄救美”,坏坏地点了恐怖片,果然有女生跟鹌鹑似的躲进一些暧昧怀抱里。可高学霸依然是“爸爸”,全程兴趣盎然,甚至还能在血腥诡异的场景中找到穿帮。
众男生:……
宁栩尘默默收回之前的话,这货没变,内里还是一纯爷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