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看报纸网站,招聘会计的地方多数都要成手,宁栩尘想起在天衡好悬没被张夏宏骗就心有余悸。这帮跟钱打交道的个个儿都是人精,他才二十来岁个小孩,能分辨多少是非黑白?更何况现在的人都善于伪装,他只想找个会计活儿,但真的不想重蹈覆辙。
裸辞后在家待了三天,母亲心疼他受委屈,任由大儿子睡到自然醒。父亲看不上他这幅遇到点事就退缩的样子,吓唬说明天再中午醒就一起去工地。
人有的时候走投无路会地开始求助神仙,宁栩尘去九桃山参拜完三清后,遇到一个怪道士。那人说免费摇签,起初担心是骗子,后来果然没收钱。近日饱经挫折未来一片迷茫,他问算命先生自己该走那条路。
先生笑叹“人生路还得自己走,并非事事听从别人安排。”
“只是努力和天赋,你总得占一样吧?”
宁栩尘听得云里雾里,仔细想想又觉得他说的很对。不管将来要做什么,勤能补拙可是自己亲身检验的真理啊。人贵在恒,他拿下这么多证,那期间也有好多次想放弃了,可一想到往后求职应聘还得用,说什么也得考下来。
既然考试是他的强项,干嘛不继续考试呢?考个比高考还难的官考如何?
他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官考,怎么听都过于奇幻,考上了可就是月入4000+的金饭碗。而且还是扣除各项费用后的净利润,这不比东鳌的工长赚得多,说出去有面子,找对象也能加分不少。
憧憬总会各种美好:他顺便拜访了图公官考,听荐学师忽悠一大通领回家好多书。仔细看看有的知识很新奇,比如数资题目呈现许多简便算法,宁栩尘越看越心动,晚饭时忍不住把想法说出来。
现实却习惯给人以沉重打击:父亲嗤笑着骂图公就是个不负责任的圈钱机构,因为地面系统培训班最便宜的基础课程都要6666元,才上33天。宁栩尘觉得很正常,大学时那些研修生的学习包厢有的还上万呢。两人争辩时,母亲提出一个灵魂拷问:“包过吗?”
他沉默不语,这话问的,要是六千多就能买到金饭碗,谁还出去打工啊。6666元也只是教知识点的基础班费用,往上还有8888元的25天提高班刷题讲解和9999元7天7晚的考前冲刺集训营。
如果……如果他有钱干脆来个23300元的全套大保健,一条龙服务当然更贴心。但如今这不欢而散的架势是说不通父母了,只能凭借“天赋异禀”上网找盗版视频,又在常去的二手网站上购买云端学习包。
便宜没好货,都是几年前的旧资料,好在除了时事政治和律法不能用外,其他知识点都可以自学。宁栩尘发现自己的人生还是逃脱不掉“搞钱”这个伟大工程,他二十来岁没有负债就不错了。手头还有三千多块钱,可以等快考试时买些短期便宜课程看看,或者再攒攒明后年报小机构的线下班。
冬雪降临,父亲又要上山拽油丝绳,他在家安安稳稳地准备官考。有时候想他没报班纯自学,要是考上了可真算乾城励志一哥。当年的报名时间已经过去,青年没有懈怠,继续准备明年考试。在家学习也挺好的,没人打扰也不用设防,坏处是深居简出不经社会险恶,心眼儿方面长进不大。
年根儿金融署又开始搞活动,母亲去存钱时被塞了一张宣传单。金融署包括很多职能部门,有负责存取款的银行、拉笼资金的风投大厅、帮有钱人存放贵重物品的托管所……逢年过节蹦跶最欢的要数银行和风投大厅,与其他机构争夺客源想方设法让人把钱放进自己这里。
宣传单写着节庆期间存款相送千元豪礼,宁栩尘迫不及待地认真阅读,看看给的什么东西价值上千。
看错了,是存款千元豪礼相送——每存款千元,白送一枚鸡蛋。
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上边,就像祖母经常想拉他去听讲座领些小香皂或纸抽。没办法母亲已经存了两万,发奖当天得上班,他作为家里唯一的“闲人”,只能抽空去一趟金融署。
排好队后看看四周都是爷爷奶奶辈的,就他自己30岁以下,宁栩尘感觉有点尴尬,掏出口罩戴上了。领礼品的人要凭借身份卡登记,他把母亲的证件掏出来后谎报了一个电话号。这些金融署上班的人很烦,客户预留的信息往往就被莫名其妙卖给贷款机构,大学舍友经常接到这类电话。
他卡里只有一百块钱,平时基本都用现金,陌生号码一概不接,省了很多麻烦。登记后有序入场,银行和风投大厅虽然掐架,总归隶属于金融署要互相帮衬,大家坐下后大厅工作者就来派发宣传单,果然没过多久就开始忽悠他买理财产品。
宁栩尘静静听着金融署的员工眉飞色舞地讲述,最后累到嗓子哑得快冒烟儿了,还既有职业素养不忘问客户想选购哪款。他依旧没吱声,哪款都是“投资少回报高”“低风险超可靠”,要不差自己囊中羞涩真想砸个百八十万的。但只可惜一个勉强爬到温饱阶级的家庭,实在没那么多闲钱去给社会搭建上层建筑。
员工对这种顽固分子总会拼尽全力垂死挣扎,都是为了生活嘛,不忽悠年轻人也得忽悠老年人。反正把东西推销出去才能赚到提成,为了业绩也为了养家糊口,储户到本署关联越紧密,完成任务就越有着落,谁管他们是不是真懂什么叫年化收益率。
旁边有两个高挑美女拿了好些拎兜,这种红色无纺布兜印着金融署的元宝LOGO。虽然看着也挺结实,但他还是掏出塑料袋,等着会儿套在外边更保险。
“帅哥一看就很了解咱们金融行业,您在其他机构也买过类似产品吗。”
宁栩尘:……
就很离谱。
我特么都混到跟老头老太太挤一堆儿领鸡蛋了,你看我像是有钱人吗?!
二十个鸡蛋吃完的时候正式过年,大伯以前有个同事混进金融署,听说还是里面管事的。母亲就和亲戚商量说他搁家小半年还没出去工作,能不能托人找个活儿。大伯想起那个同事也赶紧打听问下银行怎么样。
也不知道真话假话,反正人家说有门路能塞进去,但是每年都有任务额度,储户存够五百万才算达标。业务考核完不成就会发配到进修机构回炉重造再次学习,连续两年不合就直接辞退。宁父想想这些穷亲戚,没那个自信保证儿子顺利完成。
五百万。
宁栩尘长这么大连五十万都没见过,把他卖了也换不来啊!要是每年一百万使使劲儿还差不多。
正这么想着,对方就告诉他们:
“或者走后门,给领导一百万能直接转正!”
宁天翔:……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大伯尴尬着假装干咳:“咱有这一百万干啥不好”
他也忍不住腹诽:开店做点小买卖它不香吗?
吐槽归吐槽,说到底就是缺钱。还是乖乖准备官考吧,别老想这些有的没的。
由于四方邦域官考时间不同,经常有人参加多次。北域这边是每年八月中旬报名,月末考试,他想留在乾城的话就只能再等半年。但如果现在报名东域地区的考试,下个月就能参加。萤姐也是听别人说起才知道,追问他怎么不去外地闯荡。
这正是他的痛处,不想离开家,哪怕他们只是乾城小邦里的穷人,好歹祖辈都扎根在这里。刚毕业的时候宁栩尘也想留在澜城,或者去闵城柟城闯荡一番,发挥证券期货资格证的作用。但他舍不得母亲,从小到大父亲不管自己,只有母亲最惦记他。留着这里每天回来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也好让母亲少操心。
满口孝悌之道的孩子未必如此,他不爱说话,这些心思自己明白就行,并不需要时刻挂在嘴边。可就这么一个少言寡语的好孩子,经常被长辈们误解为心思沉重老谋深算。萤姐出发点是好的,但这种敏感问题实在不适合放到饭桌上谈,他只好说自己不想去东域,守在北方就很好,大人们果然觉得他没出息。
他没有萤姐会讨巧,也不像小松招人疼,尽管现在独生子女占多数,但家里老二永远都是那个容易被忽视的。母亲对他很好,可惜遇到事情终究拿不出个主意,比如他从东鳌离职少开工资想去找,女人也只是劝他算了吧。
父亲就更指望不上了,什么事情和他商量那是自讨没趣,偶尔还会挨骂。父亲要么出大力打工,要么把时间浪费在花天酒地上,母亲管不了他,唯一的心愿丈夫就是别跟自己要钱。
宁栩尘一直都很羡慕别家父子一起去洗澡、吃饭、逛公园。可他家里穷,从没去过游乐场,也没有男孩子喜欢的玩具枪、小火车,只有姐姐不稀玩的灰扑扑的兔子玩偶。
他就是这么没出息,没本事,不去外地也不处对象。高中青春期发育后只敢偷偷喜欢,长大后很少手淫,或许也怕撸多了会忍不住想找个女朋友。两袖清风怎可误佳人,他连自己都难养活,哪有闲钱谈恋爱。
不是他非要官考,而是指望它能代替高考改变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