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栩尘半死不活地凑合一个月，等发工资的时候又傻眼了，比上月多点：一千四百五，多开这一百五还不够请客吃饭的钱。想想自己有手有脚，工地搬砖也不至于开这两吊子钱，在鬼地方混日子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可能是打工人要辞职时都会理直气壮，宁栩尘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休息，反正再也不听这帮哔人呼来喝去。俩大姐一看小崽子翅膀硬了，又开始相当设法地威胁他看看能不能再敲诈一顿。宁栩尘心说我特么再上你俩洋鬼子当我就是吓大的！
现在换成俩姐头疼了，新人滚刀肉一样软硬不吃，天天死猪不怕开水烫。如果说之前请客吃饭算妥协，那现在宁栩尘真是再也忍不下去了，能混一天是一天，巴不得到日子辞职好得半个月工资。毕竟这周扒皮公司规定员工前半月离职没有工资，后15日提出能得一半。
照理说这么大的公司不至于如此坑人，宁栩尘怎么也要辞职了，不想出意外就好信儿去查了下。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东鳌牵扯出劳资纠纷正经不少，最离谱的是还侵吞人家丧葬费。你别的钱克扣也就算了，连这钱都不给是人干的事儿吗？周扒皮也没这么黑吧。
眼看威逼不行工长就开始画大饼，说什么坚持一阵就给他放到办公室抄材料，宁栩尘知道这些人蛇鼠一窝，也就看现在不好招人才说些假大空的话。起初工长不收礼他曾掏心窝子发了一大段话给她，女人看到云信消息却连回一句都懒得动，那之后宁栩尘就想开了，打工人嘛，谁在乎你是不是真的委屈，是不是真的干活。领导觉得你好你就好，当官的烦你那你再表现都没用。
混日子也会遇到“危险状况”，比如臭弟弟“假传圣旨”骗他红姐发话送一车纸盒到陈姐的口服液生产线。他回来后被两个大姐一顿臭训，挨训也得去不然真耽误生产影响所有人下班，工长问起来肯定推他做替罪羊。
就她俩那点坏人的小计俩宁栩尘基本都看明白了，能避开就避开，各干各的呗。但万万没想到俩大姐觉得生活无趣，中场休息时把陈智彤堵到热水间抢夺她的助听器。厕所离车间远，不像热水间直接在房间内而且没被监控覆盖。外面的人都听到里面几个女人吱哇乱叫，却都在假装没听到，好在他在隔壁工长办公室登记耗材发觉陈姐呼喊。
宁栩尘太熟悉这个声音，他和陈佳柔小学时就被常慧、赵炘兴等人霸凌。那种绝望和无奈被深深地印在心里，他不能像其他人那样见死不救。陈姐蛮可怜，她是个残疾人啊！残疾人也是人，好不容易找个工作多难，你们不多加关照就算了，怎么能忍心下手打她？
等他冲进屋的时候，陈姐的助听器已经被踩坏，整个人像只鹌鹑一样瑟缩在墙角，常丽正一手薅住她散乱的头发，一手拿着煮沸的开水要给人洗头，于秀红刚才没堵住门，只好厉声警告他“没你事，滚出去！”。
宁栩尘被这场景直击心脏，曾几何时，自己也是那样被常慧等人欺辱啊。他不知道生死是否真的有轮回，但很清楚哪怕被辞退也绝不能让历史重演。
他大喊着冲过去把陈姐挡在身前，“恶狠狠”地冲着两个魔鬼吼道“有事说事有理说理，哪有你俩这么欺负人的！”。其实他也怕常丽和常慧一样虎到啥事都敢干，真浇他一身热水。可就是看不惯这样污浊的风气，甚至连工长都不管，简直太过分了。生而为人我劝你善良，欺负残疾人就不怕遭报应吗？
他把工作帽摘下来擦擦陈姐脸上的泪污，扶着她走出热水间，陈姐想想还是弯腰捡起地上红灯闪烁的助听器。很愧疚地冲着宁栩尘说抱歉，但青年说的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
宁栩尘摇摇头，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反而担心陈姐。经此一事他肯定要被辞退，就算没被辞退也会主动提出离职。可是陈姐还得在这干，或者调离岗位受罚，常丽和于秀红靠关系总能屹立不倒，苦得只是这些没后台的新人。
陈姐对他很好，知道自己偷偷拉车过来经常示意他不用免得挨训；中午吃饭没人待见就剩他俩一起去饭堂，陈姐也很会腌咸菜，就像妈妈一样；发劳保手套时两个大姐不告诉他，幸亏陈姐多拿了一幅给他……淫者见淫，红姐每次都说他跟人家“好上了”，劝他干脆去机器也省的马弟来回忙活。
宁栩尘前脚刚走，那臭弟弟简直不要太开心，禀了工长后脚就代替他的位置。亏得他运气好，生产经理于睿晚上要出差，要是明天提辞职他就得等人三天。人事部长于金凤也算他“旧相识”了，之前他还质疑过人力资源师判错他们财务会计试卷。果然王部长也是个记仇是主，讽刺地质问“辞职？你是不还想着做会计呐！”
人争一口气，宁栩尘心里的确很憋屈，脱口而出：“我辞职后上哪儿去干什么和你们没有关系！”。他是嘴上爽了，凤姐也不是好摆平的，给他那档案里少东西。多数企业的员工档案都寄存在人事管理司，而东鳌是乾城为数不多拥有独立档案室的公司，所以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门不用”——离职后终身不被录用。
这就是为什么陈姐忍气吞声也要在这里，只有这儿收留她。宁栩尘和她不同，之所以没那么快撕破脸是因为担心这个黑心企业会对他的档案动手脚。果不其然摸着有点薄，离职前检查好档案签字盖章封存，他开封后就发现大学时督导员开过的一些荣誉证明不见了。
倒不算什么要紧的东西，只是这些证明他在校期间获得过那些学习成果，比如会计证券从业的证书。虽说手头都有原件，但督导员开的带有财经管理学院和澜城大学的公章。还是当年送了人家一箱干木耳换来的，怎么也值二三百块吧。像拥有双学士学位一样，凭借这东西进入某些特定企业每月会多开一百块工资。
宁栩尘想想还是得要，直接说出少的东西，于金凤手下只能不情不愿地又去找。当初看自己留在财务室那么笑脸相迎，现在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不多时女人拿着一个小一圈的档案袋，他就说怎么薄了这么多，原来以前老师给他单独装袋了。毕业时里面有明细，幸亏他也留个底子及时发现，离开再找东鳌肯定不认账。
大公司辞职要好多部门同时批准，宁栩尘还忐忑不安地问了下以前财务室的同事像他这种情况会不会算辞退没工资。那些人老奸巨猾，临了还吓他一把：“原则上是算的，毕竟你违反公司章程擅自离岗”。
算了不给就不给吧，他不后悔，自己本来也是废柴一个。那么胆怯自卑的他现在能保护别人，已经做得很好了。第二天正式辞职宁栩尘要回车间交还衣柜和包柜钥匙，正常应该两把，但他只有一把。因为包柜的锁是坏的没钥匙，他总把包放在衣柜里，为此还被罚款50过，其实早在来的时候就找工长反应过该情况。工长也才三十来岁治不住老家伙，除了机器损坏日夜维修，这些技工平时白拿钱不干活。
没人给他修，只好把贵重物品随身携带，放柜里也不安全，生产车间严禁烟火，每天都有趁大家工作时检查员工衣柜包柜是否私藏烟火、香水等易燃物和零食的。连个隐私都没有，条条框框快把人拘傻了。
了结一切后他去了于秀红那里要毯子，没多少钱的东西自己不拿还天天霸占别人的。宁栩尘庆幸自己不是女性，不然就要被常丽月月都“借”姨妈巾了。要毯子时红姐非常不痛快，好像已经成了她的东西，他终于彻底明白这种双头蛇捂不热，对她们再好也没用。
要不是家里没钱，真想当着她的面把毯子直接扔进垃圾桶。回家好好洗洗吧，这种垃圾人有毒别把自己传染了。填写离职原因时他差点写“双头蛇喂不饱”，想想还是算啦，敷衍地写了个“过敏”。要是实话实说，估计这离职申请批不下来。
经过财务室时还看到罪魁祸首常慧，一切烦恼不就是源于这个贱人吗？显然对方也觉得他是绊脚石，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如果杀人不犯法常慧绝对要把他撕了。青年不屑跟这丑娘们儿计较，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待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岂不是给自己耽误了，裸辞就裸辞，乾城这么大哪儿不招人，他还不稀罕东鳌呢。
最后他带着一股怨气掏出百元大钞扔给司机，就是要打车回家，再也不想浑身异味拎着大包小裹地挤公交。关上车门时回头忘了一眼东鳌门口那尊会喷水的鳌兽雕像，原来就和公司一样，不过如此。没进的时候觉得特高大上，后勤周末双休还给交五险一金听起来多好，等真正见习才知道里面是前勤一团污秽后勤肮脏至极。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宁栩尘并不后悔辞职，只希望陈姐在没有他的日子也能过得舒坦些，也希望这份反抗对未来的人生会有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