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高考来说，没出成绩这段时间无疑是高中生涯最爽的，可惜宁栩尘连懒觉都没睡成，三天考完六科后就被母亲拉到清和宫许愿。作为一个成年人，他很清楚家里经济情况并不足以支撑自己去私立“贵族学校”，只能诚心诚意祈求上天极端安排——要么超常发挥考进收费低廉的公立二等大学，要么发挥失常和陈良一样念个便宜技校。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尽管总在内卷努力改变，可一碰上花钱的地方就瘪犊子了。
别人并没有这种担忧，都在欢天喜地组织各种娱乐活动，顾裴提议用剩下的班费吃顿散伙饭。这个屁精总算干了件人事，高中三年每次教师节都她张罗最欢，成天替老马收班费。宁栩尘不是不懂得感恩，要交十块二十不超过五十就行呗。辛辛苦苦赚得奖学金自己都舍不得花，还得给老师们买礼物。眼看快毕业各奔东西，上次居然一收收一百，给钱的时候感觉心脏都在滴血。
有家里条件好的掏出高档歌厅会员卡，大家张罗着先定包厢吃饭，然后唱歌。宁栩尘没搭茬，这帮伪君子们也就说得好听，等结账时还不是一个推一个。要说实在，高容若才“实在”到把学校当家：想听就听，不想听写写作业吃点零食。清醒着学得特认真，任何事物都打扰不了；等犯困时连老马的课也照睡不误。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吸引，她傲娇、高冷、我行我素，从不主动招惹谁，也不会任人欺负。
就是这种活法令他既羡慕又难以企及。家里有钱，腰板就能挺得倍巴溜直——不用捉襟见肘，也无需看谁脸色；遇见喜欢的东西直接买下，碰到讨厌的人视若无睹。
宁栩尘想起祁同伟。
在他下跪、锄地、哭坟……无所不为的时候，何尝不愿像侯亮平一样做个伟光正呢？
谁都想由着自己性子活，可个性对他们这种家庭出身的人来说，确实是种奢侈品。
吃过饭后大家去了明珠阁KTV，有卡的那个男生在车上炫耀自己的SVIP会员能享受九折优惠。明珠阁所在楼层越高代表使用者的身份地位越高，所以包房按档次从高到低分为G、K、Q、S、V。他的S卡看起来不错，可惜只能给一间优惠。六十人一间肯定放不下，班长也不想再折腾去别处，高容若当机立断：
“麻烦姐开三个包，再拿六个大全套算K21上。”
前台好像和她很熟，笑眯眯地说今天乐哥也在，给您安排678。
宁栩尘猜乐哥也许跟乔南一样，听起来像那种不好惹的人。顾裴倒聪明，赶紧带头感谢学霸请客，反正她有钱，就该为班级做贡献。
接下来他们跟土老帽进城一样，侍者打开K07的包厢只能用豪华形容。宁栩尘小心翼翼地坐在真皮沙发上，甚至对现场种种不真实感发出疑惑：难道这就是富二代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吗？
一瞬间竟有些庆幸自己不是班委，要让他点单都不知道这些该怎么叫。就像开始还以为“大全套”是某种带有颜色的保健服务，后来才知道是好多零食饮料和果盘。
侍者放好东西没走，开启几瓶啤酒后站在点歌器前毕恭毕敬地等待发话，想做什么不用亲自动手。见大家有些拘谨，金主就没留他们。娱乐城谁都去过，可这样的还是第一次来。那个S卡男生直接给大佬跪了，发誓从此不再装逼，甚至还有同学在凹造型拍照。
要知道当年的歌厅甚至有些还得用纸质版歌单，明珠阁的设备却已经前卫到能连蓝牙，高消费确实会享受到顶级服务。
宁栩尘打量周围人多数都是平时成绩不错的年段前几，因为高容若喜静，他们与另外两屋相比难免有点冷清。高级套房干净宽敞，不仅有洗手间，还有独立长桌和赌具方便玩游戏。鞠龙拿着扑克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活跃气氛。
大家都同意，班长把牌洗好后依次来抽。正好有18个人每个分3张，抽到大王算成功，拥有小王的人失败。失败者要在真心话和大冒险中选择一个接受成功人士的惩罚。如果同时拥有大小王两张鬼牌，可以惩罚在场任意玩家。
胜者提出的真心话问题对方必须老实回答，但不能提出下流猥琐的敏感问题，选择大冒险也仅限于对三个包房的同学做点什么。总之只是娱乐而已，没必要让人难堪。
第一轮鞠龙抽到大王、K、6，艾翔抽到小王、8、2，毫不犹豫地选择大冒险。鞠龙臭小子使坏，见人没选真心话不好提问，就让他去抱抱班里最喜欢的女孩。艾翔跑去高容若近前，宁栩尘紧张地心都纠起来，结果人家搂的是麦坤，引得大家一阵尖叫。
吓他一跳，这尼玛也太刺激了。
顾裴怀疑鞠龙作弊，就让下家去洗牌，艾翔洗好后宁栩尘很不幸抽到小王，栾大喇叭扬起手中的红色大王冲他坏笑。知道碰上同桌准没好事儿，宁栩尘保守地选择真心话。他喜欢谁栾华泽早就知道，于是换个问题：“如果我和学霸同时表白，你会跟谁在一起”
众人哈哈大笑，有的打趣“皮皮泽你死定了”有的朝栾华泽竖大拇指，可以啊还敢开大小姐的玩笑。宁栩尘又羞又喜不敢看周围，假意偷瞄发现女孩正歪头盯着他。
在大家看来两人目光相撞纯属凑巧，巧到宁栩尘甚至都怀疑高容若会不会早就发现了。
发现自己厚着脸皮去问作业题、取试卷时“随手”取多一张给她、积极值日只为能打扫彼此座位……人为制造各种偶遇，盼着接触的机会多一些，再多一些。
如果她知道，会是怎么看他的？
给你几个好脸和举手之劳就当我对你有意思？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家世，穷成这样还想攀高枝！
真麻烦，学渣男甩又甩不掉每次都只能假意敷衍。
高容若对所有人礼貌疏离，唯独比较照顾他。她那么聪明，是真的在照顾他吗？还是本质和刘凌志对女生一样，自始至终幸灾乐祸地看他做个跳梁小丑？宁栩尘明明知道，他这样卑如尘埃的弱者，好像天生就没有能力争取爱，又有什么资格获得爱呢？
只是好不容易遇到喜欢的人，带着几分希冀罢了。
即便她遥如云巅高不可攀，能远远望着也心满意足。不奢求回应，能同窗三年，在最美的时光里遇见她，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足够令人回味。少年只好略带生硬地违心回答：“当然选你了，咱俩不是天天搁一块儿吗。”
栾华泽得了便宜还卖乖，朝高容若的方向炫耀似的梗脖子：“哼╭(╯^╰)╮”。
上苍总会眷顾老实人，高岭之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冷漠无情。高容若猜得出栾华泽是想给宁栩尘机会表白，故意捂着胸口摆出一幅失恋受伤的表情。
哄闹中尴尬被掩饰过去，这下换宁栩尘洗牌，刚巧刘凌志和高容若分别抽到大小王。她也选了真心话，校草到底不敢窥探学霸隐私，中规中矩的提问：“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其实我们很少能聚在一起谈理想，毕竟学生时代没什么能力。等长大后有本事，反而变味儿成了逢迎巴结侃大山。
高容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开口：“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想当校霸！”
看似毫不相关，实则接上刚才的告白——人家想当校霸，不想做他喜欢的学霸。
宁栩尘愣怔了好几秒，望着高容若澄澈的双眼，和运动会上初次接触时一样，大方坦荡无愧于心。
她还是她，从未变过；未曾喜欢过自己，也不会喜欢上自己。原来这些真的是他一厢情愿，自始至终她对自己和其他人一视同仁并无特殊。
当然，现在除外。
终于可以清楚地判断出对方明白他心意，不枉苦等三年。
也终于等到一个隐晦的，保留彼此情面的拒绝。
他想笑又想哭，一时不知到底该做出什么表情回应这个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初恋，它不会生根发芽又何谈开花结果。也就自己这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才会被点滴善意感动得一塌糊涂。
高容若说完挥了挥手里的饮料，好像要率领千军万马驰骋沙场。她生来一张禁欲系的脸，动作却如此沙雕，大家被反差萌到不行直拍大腿。刘凌志比划666：“老马要知道你这么想还不气晕过去啊哈哈哈”
少年憨憨地跟着鼓掌，也幸亏他平时也这样反应迟钝橡根木头，在场没人发现异常。几轮过后大家玩够了开始唠嗑或者吃东西，顾屁精赶紧凑到高容若身边搭讪，可惜已经有同学捷足先登。
他不擅言辞，勇敢地拿起啤酒放纵，开始只是小口啜饮，到了最后直接对瓶吹。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栾华泽眼见他越陷越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担心醉倒赶紧夺过空瓶：“别拿酒当水啊”。
顺从点头的宁栩尘笑容苦涩，余光瞥见高容若掏出手机在打字。他盯着父亲不用的老年机，第一次无比庆幸它能上树。自己肯定是喝醉了，不然怎么想偷窥呢。高容若的时光树就在班群里，动态也没有设置隐私，他经常一遍遍浏览动态。
但也像佟思博一样没管住手，点进对方头像看到最近分享是一周前的《有生之莲》古筝版曲谱。刚要退出突然发现时光树有记忆功能，刚给双方结下纪念果。
【您已累计访问同一陌生用户动态超过200天，恭喜获得“护林英雄”称号】
高容若冲他了然一笑，笨拙又卑微的暗恋终于演变成社会性死亡，宁栩尘刚想换个星球生活就收到系统提示：
【 幻尘★冰凌 请求添加您为树友】
十分僵硬地按下同意键，再然后彼此无言。音响声音震耳欲聋，真的需要好好静一静，踉跄着往洗手间走。有人看到随口问一嘴，宁栩尘假装没听到，他现在不想说话。
倒是同桌替他回应，又顺手拿了支麦克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