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孔硕刷完锅之后准备出门一趟。他跟老赵约好的,给他女儿赵思和她朋友用木头打个十八岁的生日礼物。老赵平时帮他良多,孔硕很痛快就答应了。
他洗完手向门外走去,路过儿子的房间。
孩子在做功课。透过门的缝隙,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儿子因为书桌和椅子不配套而弯曲的脊背,心里有些不舒服。
儿子正在上初三,就在镇上的孔镇中学念书。家里穷,很多孩子该有的东西儿子都很难拥有。书桌上的台灯还是老赵他女儿用坏后要丢垃圾桶的,被儿子捡回来拿去店里花了些钱修了修,继续用上了。想到这里,孔硕内心又愧疚起来。他决定给儿子用给顾客做家具剩下的枣木做一套好的桌椅。
他不能让孩子的身体再受伤害。这么想着,孔硕垂着脑袋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走在路上,孔硕碰见了以前的老顾客。对方很热情地打招呼:“孔师,接活去?”
孔硕摆摆手,“我去老赵家转转。”
那人笑着点头,给孔硕挥挥手,转身离去。
孔硕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就出来就业了。当时年轻力壮的他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仗着一身蛮力从来不爱惜身体。如今年龄上了四十,胳膊肩膀都出了毛病,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只能做一些相对轻松的木活。他又只是个半吊子木工,没正儿八经学过,也没人要他,多数时间都是卖力气赚钱。而对于孔硕这种靠力气吃饭的人来说来说,肩膀上抗的压轻了,钱也就少了。
他又舍不得让身体瘦弱的妻子出去干粗活,只好去村里一个老木匠那拜了师,提高自己的水平。平时加班加点,做一些木制小玩意让妻子摆摊帮忙卖出去。这样又能补贴家用,又能让爱多想的妻子不会因为赋闲而感到歉疚,虽然孔硕并不觉得妻子照顾家里有什么好歉疚的。
他的妻子绝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不仅照顾孩子还做家务,自己不在家时许多事都是妻子一个人做了,他孔硕才应该自责才对。
“我说你小子一天低着头想什么呢?大路上有车撞了怎么办?”是老赵的声音。
啊,原来已经到了老赵的院子。
“臭嘴。”孔硕揽住老赵的肩,笑骂道。
二人勾肩搭背进了院子上房屋里,孔硕找好工具准备开干,老赵却硬是拉着孔硕喝着茶下棋,孔硕无奈只好答应。两人下了一局后,老赵又想拉着孔硕看电视,被孔硕从脑门上敲了两下,严肃道:“老赵不是我说你,你这不让我干活是怎么?”他掀开老赵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往门外走去,“你可别跟我哥俩好了,我赶紧干完得回家,不然我们家丽芳又操心我。”
老赵一听这话,就想到自己老婆整天和朋友跳广场舞,也不见关心关心他,心中有些委屈,又有些酸孔硕。他笑眯眯地拍了拍孔硕的后颈,且大声笑道:“行行行,早知道你那臭脾气。”
两人商量后,打算给赵思和她的朋友一人做一个收纳盒。
老赵一边喝茶一边一个人下棋,就等着孔硕干活完两人再来几局。他余光瞥见孔硕手里做的东西,说:“要不搞个两层算了,能有多少东西装嘛。”
“你懂个毛线,人家女孩能跟你个老汉一样?每天脸都不洗。”老赵尴尬地摸摸后脑勺,回答说:“那……你这也太过了。”
孔硕做了两个四层收纳盒,被他打磨的十分精致。他还在上面雕了牡丹,看起来很漂亮。
“老孔你还会这个,厉害厉害。”
“那是。”孔硕摘下手套,吹吹胳膊上的木屑,“好了。”
“我得给我女儿看看,这也太好看了。”老赵抬头就要大声喊他女儿出来,孔硕连忙制止。
“老赵你是不是大脑直通肠子,这十八岁生日礼物你给人家提前看了,要干啥?”
“啊?是这样哈。”
孔硕无奈摇摇头,“我走了啊,都这么晚了,我就不跟你下棋了。明天再说。”
“哎哎哎哎,你不能走。”老赵一手抓住孔硕的手腕,另一只手在裤兜里掏着什么。
“你干啥?”
“这个。”
老赵从兜里掏出几张皱皱的纸币,递给孔硕。孔硕一下子就火了,他甩开老赵的手,“你这是干啥,说好的帮忙,你咋还变卦呢?”
“行啦,兄弟知道你不容易。孩子马上上高中了吧,正需要钱买资料啥的,快拿上。”老赵塞进孔硕的衣领,一使劲把孔硕从大门口推了出去。他迅速拴住大门,大声说:“没白给啊,你给做了两个盒子,我给了一个盒子的钱。”
孔硕听到老赵说孩子的事时有些动摇,但他转念一想,这说好的事不能随便就改了,于是他啪啪拍着老赵家的大门,却只听见老赵远去的脚步声。他叹了口气,把钱揣进了裤兜。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来呢。老赵真是的,不把人当兄弟。
回家的路上,孔硕走的很慢很慢。他回想起老赵说的“上高中”,进而回忆起儿子温习功课的背影,心里又难受起来。他有些懊恼,自己一个初中毕业生,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懂,闷头干活就得了,却总是喜欢多想。他想妻儿,想自己,想世界……有时候,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李华你回来!不要管了!”
一声大叫打断了孔硕思维的发散。接着他听到了奔跑和殴打的声音。
孔硕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迅速跑去,发现两个扭打在一起的男人和一个呼喊的老人。
“什么事?!”他冲上去拉开两个男人,“为啥打架!”
“他……他抢我钱!”大家沉默半晌,其中一个人突然大声道,“他抢了我和我奶奶买醋的钱!”说完就抹着眼睛向旁边的老人跑去。
孔硕定睛一看,原来是个清瘦的短发小女孩。他紧紧抓住另一个人的后颈和衣领,质问他:“你有没有偷人家东西?”
回应他的是男人的沉默。孔硕给这人的腿弯轻轻来了一脚,正想再次大声发问,结果这人咚的一声跪地上了。这一下子给孔硕整懵了,他伸手去拉,这人丝毫不动。
“你你你……偷了没啊,你说啊?”孔硕求助的看向围观的婆孙俩,那孩子指着跪着的男人,“他偷了,不过被我抢回来了。”
孔硕推了推地上的人,训斥道:“你看起来有手有脚的,你偷人家东西干什么?干这偷鸡摸狗的事情,真丢我们男人的脸!”
“抬起头来!给人家道歉!”孔硕掰起这人的头,却发现对方泪流满面,长长的胡子乱七八糟的糊了一脸,很是邋遢。
比老赵还邋遢。
“我第一次干这事……对不起……”男人低下头呜呜地哭起来,“我就是太饿了……我不是故意的……”
孔硕严厉地看着他,大声地说:“你饿就去抢别人东西?那我心里不痛快是不是可以打你一顿?你有手有脚不能劳动吗?”
“谁不饿?大家都在努力工作劳动赚钱,就你一个活人在抢别人东西,你怎么有脸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快给人家婆孙道歉!”
“站起来,不准跪!”孔硕又踢了一脚,这次可没留情。
地上瘫着的男人终于慢腾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一边摸着自己被孔硕踢疼的屁股,一边对着婆孙二人点头哈腰,那胡子也被风吹的凌乱,“我今年五十八了,实在没力气干活,又饿,要不然不会抢你们东西的,真的对不起。”说着还抹一把眼泪,看起来很凄惨。
老人心软,挥挥手示意算了。那女孩看着奶奶的神色,只好挽着奶奶的手离开。走之前还跑过来狠狠踹了偷钱的男人一脚。
李华都快气死了。她今天吃晚饭的时候发现醋没了,就想自己出去买一些。她好不容易看一次奶奶,想给她把平时常用的东西都买齐。
吃完饭,李秋水听见自己孙女要去买醋,她既担心李华找不到地方,又不想让李华花钱,还想和孙女多待一段时间,就谎称自己想饭后消食,和李华一起出来。不想竟遇到了这种事,钱没了小事,奶奶有心脏病,吓到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