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六集
听那粮道竟然还敢反问一句,“郑大人、何大人已经定罪了?”,谭伦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心想这哥们怕是已经走远了。只听“啪”的一声,赵贞吉把手中的放大镜扔到了一边,缓缓站起身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看也不看那粮道,云淡风轻地问道,“他们定没定罪,与你押解军饷有什么关系?”赵贞吉来浙江还不到两月,拳打胡宗宪、脚踢杨金水,还要抽空跟谭伦、海瑞、王用汲一干人斗智斗勇,前阵子才刚料理完家务事,把巡抚衙门里的各路眼线清扫了一遍,对于浙江的这些严党余孽确实还没来得及清理。赵巡抚想不到自己一时的姑息纵容,竟然让底下这群魑魅魍魉误以为有机可趁,堂堂浙江巡抚说话竟然都不好使了,也不知是谁给他们的勇气,真把赵贞吉当善男信女了嘛。
那粮道虽然心中忐忑,但此前话已出口、木已成舟,如今也只能把心一横硬刚到底了,低着头小声答道,“卑职是想提醒大人,如果朝廷还没有定罪就抄他们的家,大人是要担干系的……”给这位仁兄也提个醒,如果下次你还能有机会再和巡抚犟嘴,记得学海老爷那样,多背几条大明律法,说不定还管点儿用。至于说“担干系”,那也得具体看是什么干系了,毁堤淹田、清除奸党这类的干系自然担不起,可抄家这点儿干系,赵巡抚还担的起,无非就是痛打落水狗罢了。再说了,郑、何二位的罪道长早就给定好了,如今不过是走个司法程序,补一个审判流程罢了,人家掌管一省刑名的按察使谭大人都没说话,你一个管钱粮的粮道搁这儿哔哔什么,为两个钦犯据理力争,甚至不惜顶撞巡抚大人,这特么也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嘛?
初审郑、何的时候,赵贞吉一道公文,隔着几个省就把这二位的老家都给抄了,想不到在自己的地盘上,赵巡抚亲自发话要抄家,竟然还不好使了,真的是咄咄怪事,浙江的这些官员怕不是都要学那海刚峰,故意跟顶头上司抬杠吧。赵贞吉强压怒火,一脸无所谓地望着那粮道,一丝狠辣划过眼底,轻描淡写地说道,“那我就不担干系了,三日内军需送不到军营,担干系的就是你了,你就从家里拿五十万两银子送去吧。”所以说得罪谁也别得罪顶头上司,人家胡总督说的可是七天,到了赵巡抚这边一张嘴七天便改三天了,记得上次赵巡抚派海老爷去给胡宗宪送军需的时候,说的也才是限期四天内送达军营,这么算下来留给粮道的时间还真是不多了,抄家的时候可得抓点儿紧了。
那粮道闻言之后如遭雷击,脸上挂着一幅比哭还难看的尬笑,嗫嚅着说道,“这,这是怎么说啊”,这一幕似曾相识,记得海老爷当初在淳安,吩咐县丞田有禄去找大户借粮的时候,用的也是这一招,这就叫官大一级压死人,职场上可不是讲道理的地方,无论是要替天行道,还是要为老领导强出头,那都是要付出代价的。看见那粮道还杵在原地不动,赵贞吉心中也是动了真火,把手帕狠狠甩在一旁,不留情面地训斥道,“不抄郑泌昌、何茂才的家,就抄你的家”。那粮道吓的一个激灵,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就是个管钱粮的,这抄家的事儿怎么也轮不到自己管啊,于是轻声说道,“大人,卑职只是粮道,只有押粮的兵,没有抄家的兵,谭大人正好在这,是不是让臬司衙门的兵去办这个差阿……”,可惜职场不是《奇葩说》,你光有逻辑会诡辩没用,这里讲的是个人服从组织、下级服从上级,扯那么多有的没的,根本没意义。
不吹不黑,这粮道的头也是真的铁,张嘴就能拉仇恨,不但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只有押粮的兵,没有抄家的兵”,还敢给按察使谭大人安排工作,一句话得罪厚黑界两位大佬,这作死的本事已经快赶上小阁老了,端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知者无畏。谭伦坐在一旁瞪着一双大眼,怔怔地盯着这个粮道,哑口无言了半晌,竟是有些哭笑不得,赵贞吉则是怒极反笑,伸手指着那粮道大声调侃道,“谭大人你都听到了吧?这就是浙江的官员,一个粮道也敢指使巡抚、还有巡按使去干差使,臬司衙门是有兵,我一个也不派。你现在就带着押粮的兵到你的家里搬银子,二百兵搬五十万两银子,人手足够了。”
正所谓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浙江的官员要么是海老爷这样的,要么是粮道这样的,无论是清流还是严党,就没一个能让赵巡抚省心的,归根结底一句话,这年头甭管是想干点坏事还是好事儿,手底下要没几个信得过的自己人,那真是寸步难行。就为了件抄家的事儿,一个小小的粮道竟然翻来覆去的跟巡抚打了半天擂台,还大言不惭地给按察使安排起工作来了,一叶而知秋、见微而知著,浙江官场再不整治,怕是要翻天了。赵贞吉下了死命令,三天内五十万两银子必须送到胡宗宪的大营,要么带着押粮的兵去抄郑、何的家,要么自掏腰包给老领导垫上,你自己掂量着办吧。那粮道迟疑了一瞬,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低头抱拳拱手说道,“哦,卑职这就去抄郑泌昌、何茂才的家”,说罢便急匆匆退了出去,也不知道郑、何二位的家底还够不够五十万两,如果缺斤短两的,只怕真要让那粮道自己垫钱了。
赵巡抚费了一番口舌,终于打发走了那个碍眼的粮道,今天的事暂且记下了,等他给胡宗宪送完钱回来,有的是机会慢慢收拾他,来日方长嘛。“来,帮把手”,赵贞吉冲谭伦招呼了一声,便蹲下身去卷那副地图,谭伦也赶忙凑过来满脸堆笑,一边卷地图一边兴奋地说道,“有了这次大捷,十年倭患肃清在即!中丞应该立刻向朝廷报捷,给胡部堂请功,给戚继光和所有将士请功,鼓舞士气,下一仗就好打了。”看谭大人此刻的表情,颇有几分当初冯保给道长报祥瑞的架势,估计也是想蹭一蹭台州大捷的热度,沾一沾胡部堂的喜气。赵贞吉气定神闲地收好地图,淡淡地回道,“报捷的奏疏已经拟好了,等你联名签署明早就发,你先洗个手”,该做什么赵巡抚心里有谱,自然不用谭大人教自己做事。谭伦发现赵贞吉似乎兴致不高,试探着说道,“中丞的后援之功也不能埋没,这个疏由我来写,我替你请功。”
花花轿子人抬人,多栽桃李少栽刺,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仗,职场上讲究的就是互相吹捧、共同进步,赵巡抚的后援之功不能埋没,谭大人还当过参军呢,这参赞军事的功劳更是有目共睹。自吹自擂、自卖自夸肯定不妥,都是读书人讲究的就是一个吃相,谭大人替赵巡抚请功,赵巡抚再投桃报李,总之军功章上有胡宗宪的一大半,也有赵贞吉、谭伦的一小半,普天同庆、沐猴而冠,岂不美哉。赵贞吉却对谭伦的话兴味索然,板着个脸无精打采地抱怨了一句,“我这个功就不要提了,只要不槛送京师就是我的万幸”,功劳再大那也是别人的功劳,与其费尽心思去蹭别人的功劳,还不如琢磨琢磨怎么把自己的差事办好,这才是正经事,赵巡抚不动声色地把话题从台州大捷引向了浙江的案子,顺便也给谭大人泼了一盆冷水。
谭伦望向了赵贞吉,装模作样地问道,“是不是钦案的事,朝廷说什么话了?”这不是废话嘛,谭大人你把海老爷那份供词送去了北京,你觉得朝廷会是个什么反应,又该说些什么话,难不成害要道长夸你识时务、会办事,给你点个赞嘛,再说了北京那边什么反应,高拱和张居正难道没给你写信嘛,人家徐阶跟严世蕃的信可都送到浙江了。既然谭伦选择揣着明白装糊涂,赵贞吉也不介意陪他多演一会儿,反正逼是一样的逼,无非是装上见高低罢了。赵贞吉缓缓踱步走到案边,拿起一份公文递给谭伦,一本正经地说道,“内阁、司礼监送来的急递,都是责问钦案的,你自己看吧。”谭伦转身坐到一旁去看急递,赵贞吉则是一脸严肃地居中而坐,自顾自地说道,“其实都是意料中事,海瑞审郑泌昌、何茂才的供词,把内阁和司礼监全都搅了进去,内阁和司礼监当然要把气撒在我的头上,我算是把两大中枢全给得罪了。这样也好,革了职便再无案牍之劳神,回泰州搞我的心学去。”
赵巡抚此言非虚,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既然敢把海老爷的供词递上去,那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就算赵贞吉自己没署名,但他毕竟是主审,虽然缺少主观犯罪意愿,但却拥有客观犯罪事实,自然要接受一波制裁。得罪了司礼监和内阁,那都算轻的,老恩师徐阶还能帮他圆一圆;得罪了道长,那才是万劫不复,想要革职回家搞学术研究,那也得先把道长的差事办完再说,如果差事办砸了,《心学》什么的就别想了,怕是要去搞《监狱风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