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小立原本只是敷衍一下胡小红,没想到这事八字还没一撇他就甩下二万元钱,不禁对胡小红的仗义油然而生出了一种亲近感来。
估计还没等胡小红走出大楼,他就随手从桌子上抓起电话拔下了一串数字,这个电话号码是桦沟乡书记的手机号。
桦沟乡党委书记叫成可珍。
成可珍是一个合同制干部,刚到邱上乡的时候任团支部书记,后来被郑小立提拔为乡秘书,紧跟着乡里选举就在郑小立的提名下升格成为了副乡长。
郑小立调到青树任书记后又向县里提名,他摇身一变顺着就顶上了代理乡长,继而转为乡长。
再后来郑小立升成了县委副书记。
他也因为为人随和善于交际在上层的口碑不错,慢慢被提携成了桦沟乡书记。
他一路走来深得郑小立这个命中贵人的大力赏识和扶持。
郑小立今天之所以给他打电话可谓心中有数,并不是以上压下,更不是冒然行事。
成可珍接到郑小立的电话虽不是诚惶诚恐,也是万分地恭敬,一听说是有朋友想承包东沟村煤矿,二话都没说就承应了下来。
他挂断郑小立的电话就立即拔打东沟村贾有前的电话,电话无人接听。
郑小立的事是头等大事岂能等闲视之,立即让司机开车载他亲自向东沟村而去。
第二天,在胡小红坐卧不安的等待中,终于接到了郑小立姗姗来迟的电话。
胡小红的手几乎在发抖,呼吸也随之加快,屏声息气地等待着郑小立的答复。
郑小立不紧不慢,声音听上去很亲切:“老胡,我托人给你看过那事了,估计问题不大,不过细节上的事情还需要你和人家东沟村细谈。具体行情是个啥,能不能谈得来,就看你们的商谈结果了。”
郑小立激动地拿着话筒,声音有点发颤:“好的,好的,事情能出现转机多亏了郑书记的帮助,谢谢您郑书记,谈成以后我再过去看你。”
放下电话,胡小红就像要飞起来似的兴奋不已。
开煤矿几乎是他的一桩心病,自从前几个月开小黑口尝到甜头以后就没有一天不在思虑这件事。
几天过去一直等不来郑小立的电话,说不尽他有多么失望多么沮丧。
眼看雾散霾去拔云见日,曙光就在眼前,怎能不高兴不激动。
当天他就直奔东沟村而去。
五百多万的承包费,五十万的押金,所有对方提出来的要求一概不还口。
有了前一家的样板,有了乡领导的督办,村里也不敢多要价。
即使这样,贾有前还是推推诿诿说想再等等,说不定还有其他愿意出大价钱的人来承包。
胡小红这几年没有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一见贾有前这种态度,就立即想到了个人好处上来。
要说胡小红吝啬起来一毛不拔,为一分钱可以和人玩命,但大方起来还真的就让贾有前刮目相看,一出手就是十万!
贾有前刚收了上一家三万还没退给人家,现在就又来了个十万。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头一点,签!明天咱就签合同。
贾有前重礼收到了手,嘴却没有软,五百五十万的承包费一分钱都不能少,否则的话就别想签合同。
胡小红寻思,开矿不只是五百五十万的事情,承包下来后还要在前期花费一笔资金,仅凭手里这四百来万什么都做不成。
从贾有前家中出来,心中去了旧愁又添新愁。
心里算着,最少要缺着三百万的缺口。
无奈之下又想到了郑小立,如果郑小立再出面和他说一下,也许就用不着一下出那么多的承包费。
只要能把时间缓开,三年的合同期估计一年回本,二年见效,三年大赚不成问题。
眼下这道坎就横在脚下,只凭一己之力还真的迈不过去。
转念一想,上次人家郑小立能把已成定局的事翻转过来,已经出力不小,现在再厚着脸皮去求人家说筹不到那么多款,实在是说不出口,有放弃打算的念头。
可不去求郑小立,这件事又如何能渡过难关呢?
钱可是实实在在的硬头货,光凭嘴说解决不了问题。
胡小红把能借到款项的好哥们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说实话,总共能借到五十万就是偷笑。
随后他又把眼光钉在银行上,到银行打听了一下,现在的金融政策正是货币收紧信贷严缩的时候,没有抵押实物很难在银行贷出款来。
说句寒酸话,这几年钱是挣下些,但除了租下别人的歌厅小楼,连住宅都没置下一处,哪有给人家银行可以抵押的财产。
高涨的热情又被无情的现实泼了一盆冷水。
正在他踌躇满志举步维艰的时候,一个客人出现在了他的小歌厅。
这个人不是别人,是一个和他有着源远宿怨的人,武学兵!
一个打小就合不来的劲敌。
今天让他看上去异常亲切,可以说光彩夺目,特别地让他心花怒放。
说到这里,需要提到的是,自从那次洗脚产生过一次过激,随后两个人的矛盾就开始缓和。
这里面最大的因素是胡小红服软向武学兵赔礼道歉。
胡小红当时这么做也是情有苦衷的,不得已而为之。
其一,由于于小兰的因素,其二是为了生意的因素,第三是重中之重,主要是因为杨永智的因素。
从那次事件后他才知道原来武学兵和杨永智的关系不一般。
随着武学兵生意的兴旺,经常会带一些人到歌厅消费。
原来的眼中钉肉中刺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在冰消雪花。
之后胡小红每当见到武学兵的时候就会温顺得像一条摇着尾巴的狗。
人常言人怕敬鬼怕送。
武学兵也不是那种耿耿于怀的人,见胡小红一改原先的气势,这样对他尊重驯服,一来二去武学兵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只要有客人需要娱乐洗脚的,就会引到胡小红的歌厅里来,真个是不打不成交。
今天武学兵引着几个税务的哥们来玩,有地税的也有国税的,其中一个就是冯清水。
说来也奇怪,前几年任务重的时候,冯清水基本不进酒馆和娱乐场所,那时他顾忌着与被查对象来这些地方失去了原则。
自从局里换上现在不管事的代局长后,只要有人叫他就会到场。
他觉得这样活得轻松玩得自在,是个开心的地方。
刚开始说来胡小红歌厅,冯清水以为武学兵不知道这里是胡小红在做,建议换一家。
武学兵冲他笑笑说胡小红现在见了咱那就是大爷,你又何必规避呢?要不信,今天你可以跟着见识见识,看我武学兵在他的眼里是不是个人物。
果不其然,胡小红比任何一家的老板都热情殷勤,特别是看到武学兵的那种眼神简直让冯清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何止是大爷,就像他爹一样。
满脸堆笑卑躬屈膝,简直一副奴才样。
就在他们正唱到劲头上,胡小红送进一打啤酒来,然后弓着腰走到武学兵跟前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武学兵略考虑了一下跟着走了出去。
冯清水他们只顾唱,什么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
武学兵跟着胡小红走到一间安静的房间莫名其妙地看着胡小红,心想这鬼东西又要生什么招?是不是要给单独安排小姐?料他也只会是这方面的,别的也拿不出来。
没想到胡小红却很神秘地把门推上笑眯眯地转过身来。
武学兵莫名其妙地用一种疑惑的眼光看着他。
胡小红给武学兵递了一支烟打火点上试探地:“武经理,我想和你说件好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武学兵一听,无意间就又想到了小姐上,不等胡小红说出下句就打趣地插话说:“是不是又有了漂亮妞?刚才上楼看到的那几个可不稀罕啊。”
胡小红一副坦诚的样子:“哪里!要有了漂亮妹一定请你做客。我是另有一事想和你一起发财。”
“发财?”武学兵听罢下意识地回了一声,然后不肖一顾地笑了笑:“让我干这行?我可没有那闲工夫。你还是别打那馊主意了。”
胡小红显得有点急躁:“老武,你听我说,我是想和你干一桩正儿八经的买卖,干一桶大生意。”
武学兵感到不解和好奇,不自觉地“哦”了一声。
胡小红又往跟前凑了凑:“我现在刚刚承包了一家煤矿,估计最多一个月以后就会出煤,你是冯阳县名列前茅的大运输车队,看在咱弟兄们这几年的关系处的不错,你老武又是讲信誉的人,我想和你合作一把,我产煤你销煤,你看怎么样?”
“你,要干煤矿?不干歌厅了?”武学兵似信非信。
“这里该干还干,我老婆就能应付过来,我下一步准备抽出身来想干桩大的,什么都比不上煤矿来钱快。”
“好啊。”武学兵把头往起扬了扬,“那是好事啊,只要你把煤产出来,销路不成问题,我武学兵全包了。没问题,一定能双赢。”
“老武,这生意场有生意场的规矩,咱们虽然都是讲信誉的人,但还要按照生意场上的规则走。”胡小红稍稍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
“可以啊。怎么走?”武学兵也不含糊。
胡小红略停顿了一下:“最起码,咱要先小人后君子,嘴上的话不算数,要写在纸上才行。”
“好啊!做生意要有合同这是必须的。可以,没问题!”武学兵回答得干脆利索。
“不过——”胡小红看着武学兵欲说又止。
“什么?你说呀!”武学兵第一次见胡小红这种吞吞吐吐的样子有点不耐烦,“有啥就明说!”
胡小红又迟疑了一下:“你要是真心与我合作,定金总不能少吧?”
武学兵低头思索了一下:“你的意思是现在鸡毛还没看着就先向你交钱?胡总,你不是在耍我吧?我武学兵这么多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什么没见过,这点小伎俩一眼就能看破,胡总,你还是去忽悠别人吧,我走了,顺便,你给叫几个小姐进来陪陪几个哥们,那可都是税务的,陪不好以后你就别想干了。”说完站起来就要离开。
胡小红一见武学兵要走,一把拽住武学兵的胳膊:“学兵,你怎么不相信我!我哪有心思骗你啊,我真的承包了桦沟乡东沟村的煤窑,承包期三年,郑小立书记都出面给说好了,下一步就要开始整建,谁有闲心思忽悠你!”
武学兵一看胡小红认真的样子,又听说有郑小立插手,不免当起真来:“真的?那要多少钱?老胡你能包的起吗?”
胡小红一看武学兵重新又坐回来这才放心地把手松开:“不瞒你说,正是这个原因我才做这倒插门的事,要不然,你求到我说不定我胡小红还不理你呢。现在你先出点定金,到一个月后就等着哗啦哗啦来拉煤吧,你是净赚!这样的好事要不是咱们这关系我也找不到你!你想想看吧!”说着就立起要离开的样子。
武学兵反把手又拽住了胡小红一本正经地:“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哎呀,老武啊,你要不信,这一两天之内就要到东沟签订合同,你也一块去,当场做个见证,怎么样?”胡小红显得有点急躁。
武学兵低头思考了一会,然后慢慢地抬起头来盯着胡小红的脸。
他想用他的肉眼看清事情的真相,然后仍然不乏怀疑地:“多少钱承包费?”
胡小红看着武学兵伸出一个大拇指和一个小拇指也不说话。
武学兵一看脱口而出:“六十万?”
胡小红摇摇头。
“六百万?”武学兵惊诧地问。
胡小红点点头。
“那,如果咱们要定金的话,我出多少钱就行?”武学兵又问。
胡小红看着武学兵笑了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而口气却不容含糊:“最少这个数!”
“二百万?”武学兵话出口看着胡小红认可的表情,“一下子出二百万?胡老板,这可是钱,不是说话玩的,就是借也得有个时间,一下弄不来!”
胡小红这次没有多说,只是看了看武学兵然后摆出一副失意的样子就要扭身。
“除非——”武学兵横了横心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来。
胡小红又转过身来一声不吭地望着武学兵,等着武学兵的后话。
“除非咱们合伙干!要不然,定煤款用不了这么多。”武学兵说出口来顿时觉得如释重负。
胡小红被武学兵的话给吊在那儿,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答应吧,这煤矿包成一半的收益就归了别人,自己就成了半个老板。
如果不答应放走武学兵这条大鱼,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合适的投资人。
再说,就是找别人也找不到能一下子拿出二百万现款的人。
短暂地权衡了一下,心中就有了八九分意愿,话到嘴边又是咽了回去。
心想就是答应也不能太爽快了,古人说欲擒故纵,说得快了反而减低了自己的筹码。
他要是有意愿,随后再联系定夺也不迟。
胡小红主意至此故意显示出一付犹豫不定的神情:“那,这样,咱都再考虑考虑吧。”
武学兵也不是一般人,这几年在社会上混,没有点头脑也不至于发展到现在这种境界。
人虽然粗犷了一点并不粗糙简陋。
他也和胡小红一样有着不言而喻的相同想法。
这个时候谁先耐不住给对方打电话就会减轻博弈的分量,尽管煤矿的诱惑力无比巨大。
两个充满野心的人就像站在羊群对面的野狼用嗜血的的眼光贪婪地窥望着,寻找着最佳的时机以待出击。
但风险依然与利益共存,他们的心中都十分明白。
两厢比较还是稍稍显出了武学兵的耐力稍胜一筹,原因在于他本身有基础,更在于他毕竟是间接的,没有胡小红被对方限期的约束。
他一向相信命运,凡事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要靠命运来决定,让时间淘出真金。
这么多年的坑坑洼洼,使他那颗与世抗争的心渐渐失去了原来的棱角。
和三个女人的感情纠葛让他饱尝了分分合合,欲求不得欲罢不能的身心煎熬。
亲人的离失小人的伤害,都使他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地少了许多冲动和激情,多了许多沉着和冷静。
就这样绷了两天,胡小红开始如坐针毡心乱如麻,再这样拖下去,不只是武学兵合不合伙拿不拿钱的问题,就怕东沟村变了卦,时长梦多。
他急不可耐地又拔通了武学兵的电话。
武学兵一看是胡小红的电话心脏猛地激跳了几下。
“老武,你想的如何了?”胡小红没有了绕腾的耐力和兴致,直截了当地问。
“我不是那天已经和你说过了吗?如果要让我投资我就做合伙承包人,要么就不投资了。我在桦富煤矿那边的订单足够我拉了。”武学兵有条不紊地说。
胡小红在打电话之前已经预料到武学兵会这样说,就又加了一码:“要合伙的话,倒也不是不行,那要每人最少拿三百万以上才能让旧煤矿运行。”
“哦。那样的话我就无能为力了,就这二百万还要想办法呢。”听武学兵的话似乎热情并不高。
一阵沉默,看起来武学兵已经拿了老主意,预付煤款不干,要把仅有的二百万万变为合伙投资。
想了一会,胡小红想出了一个比较稳妥和双方都能接受的办法:“那好,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先把200万拿进来,算成股金,年终按股给你分红,怎么样?这样你不会不满意吧。”
这样一来武学兵既能得利,胡小红又能独立行事,可以说是两全其美。
武学兵想了想,其实煤矿上的事情也忒缠手,只要煤矿出煤能分到厚利还不用再交什么运煤押金,何乐而不为,就点头应了下来。
在村里限定的最后一天时间里他们筹足了资金取得了旧煤矿的三年经营权。
谁能想到胡小红和武学兵这一队冤家会握手言好,而且还会被套在同一辆战车上,世间的事真是耐人寻味又出乎所料。
胡小红把钱一交合同一签,立即着手开始对旧煤窑进行修正改造。
年终的脚步不知不觉又来到眼前。
估计这个大年的饺子胡小红会吃的有滋有味,但不一定会吃得踏实。
毕竟他这么多年来的心血一下子都抛进了深不见底的黑窟窿,来年会给他带来什么尚是可期而不可断的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