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笋子!走!”唐东拉住她,死命往外拽去,任她哭闹也不理会。
春笋的喉咙嘶哑干涸,远处的天边是炽烈的光芒,这光芒甚至比太阳还盛了几分,无人看得清里面发生了何事,唐东虽有雾花瞳术,但他不曾回头。
出了万相城便是浮州,此处物强民富,百姓安居乐业,战争并未波及到这座北方的城池。
但全国戒严,每一座城都开始严查死守,仔仔细细地盘查每一个来往的人,今天也是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倒霉日,上了唐东这艘倒霉船。
春笋在唐东身边已然有些失神,她努力止住了泪水,但伤悲久久难消。
“易容术只怕无用,看这些守将修为并不高强,不如冲进去!”唐东暗下断诀,他以雾花瞳术观这些人不过金身三四的修为,决定直接硬闯进去。
正当他要动手,天上突然多了一颗太阳,赤阳高照,从中走出一个人。
不用想,这种出场方式整个秦国只有一人会用,而且已经用过很多次了。
“唐非!”唐东心底一沉,唐非这么快就追到了此处,显然是卜易已遭不测,他将春笋护在身后,死死地盯住唐非。
现在的唐非看起来和煦如春风,若不是早已结下梁子,他这幅面孔还真是让人相当信服。
“唐东,你还往哪走?”
唐东怒瞪:“我不走了!死也要刮你一层皮!”
“哈哈哈!”这是唐非这些天来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金身境剐焚魂境的皮,说出来也不怕贻笑大方,“那我就给你个剐我皮的机会,陪你玩上一玩!”
他胸有成竹,确信唐东插翅难飞。
唐东瞬结冰心,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寒如冰雪,左手持冰团,右手握锈剑,他的气势震散开来,七丈之内,全是呼咻乱絮,飞花大雪。
这冰雪场域将唐非笼罩,但他周身的冰雪无火自融,根本影响不到他分毫。
唐东闪电般地出手了,他提起锈剑斩了上去,左手冰丝飞舞,纠结成刺,直扎唐非的眼窝!
黑光一闪,唐非的身体却如同金石,他眼睛一闭,冰丝刺甚至连眼皮都戳不破。
锈剑早已失去了无上神威,现在充其量也不过是强一点的剑罢了。
“你这剑不在秦国绝剑榜之中,有些意思,但现在归我了!”唐非冷笑,左手风驰电掣地朝上一握,正握在了唐东的手腕子上。
他使劲一捏,唐东差点被捏碎了骨头,他死死地握住锈剑不松,左手凝住无限火焰,使劲一捶,却被唐非一拳打碎了五根指节。
“啊!”他疼痛难忍,锈剑开始不断涌现流动的黑光,这一诡异现象让唐非松了手劲,暂且退后了三步。
春笋见到唐非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回过神来了。
这是她的亲生父亲,也是她的杀父仇人!
“唐非!”春笋一头秀丽长发如雷蛇散开,神霄玄雷从天而降。
粗大的雷光将唐非淹没,他竟在这雷光之中得到了些许从未感知到的意志,即使修为精进,他却不知该感到快乐还是悲哀。
女儿并不认他这个亲生父亲。
“女儿!”他长叹一声,整理好情绪,“快回来为父身边吧。”
“呸!乱臣贼子,也配做我之父!”春笋咬碎了银牙,全身上下每一寸筋肉都在鼓胀颤抖,她怒不可遏,浑身有如雷盘,天上乌光大作,顿时暴雨倾盆。
唐东左手碎裂,右手半废,他抽搐着吞下了一粒续骨丹,碎掉的骨头正缓慢地恢复着,这一过程无比痛苦,但他愣是眼睛通红,一声也没叫喊。
“若非我一人之力,整个秦国都要被楚国掳掠!”唐非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乱臣贼子,此时也开始面有怒容起来。
暴雨冲毁了雪花,冲毁了青石地板,冲毁了房屋大树。
春笋一下子脱力,她虚弱地冷笑道:“我爹,刚才已经死了,都是拜你所赐,我下辈子定来杀你,还我夺父之仇。”
下辈子!
唐非的眼睛突然红了,他不甘地大吼:“为甚么又是下辈子!就凭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今生必要征服整个四方洲,我求你们来生灭了我!”
说罢,他冲向了一旁静默疗伤的唐东,一伸手就提起了他的脖子。
“呃,咳。”唐东死命挣扎,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却无济于事。
他的双脚在空中胡乱地踢着,手拼命地掰扯着唐非的手,脸已经涨得通红,若再这么下去,肯定会死!
春笋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召下数道神霄玄雷,精准地劈在了唐非的天灵盖上,却只不过是烧毁了他几根发丝而已。
她冲了上去,梨花枪一展,万水退散,空气都被电的酥酥麻麻,她全力灌注此枪,一枪刺向唐非眉心!
“放开他!”
唐非皱眉,侧头一闪,另一只手抓住梨花枪,抓住唐东脖子的手忽然用力了起来。
“咳咳呃,啊!”唐东呼吸困难,已经感觉不到舌头的存在了,他逐渐失去力气,挣扎的力道也缓了下来。
春笋目眦欲裂,雷元倾注,枪身圈圈炸开雷光,唐非一手握下,将所有雷元尽收掌中。
“女儿,我并非真的想要杀他,只要你愿意回到我的身边,我就将他放走,往后五关,唐东畅行无阻!”唐非稍稍松了松手,以表诚意。
一边是命悬一线的唐东,一边是生死未卜的何公。
春笋摇了摇头,落下几滴惹人心疼的眼泪,松手离枪,她往后跳了一丈,抽出一柄瑄璧短刃,她按住了自己的脖子。
“我选择同死。”
春笋表现出来的疯狂让唐非吓到了,他冷静下来,唐东必须得杀,但女儿绝不能死。
“笋儿!你放下刀子!”他严厉呼喊。
“你放下唐东!”春笋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恨自己催促唐东回来,若还在山中,至少不必面对这种让人肝肠寸断的局面。
可怜自在鸳鸯鸟,离岸捉去煨鸭汤。
唐非心中万千念头闪过,甚至滋生出一手捏碎他脖子算了的恶魔想法,但最后还是向这个不认他作爹的女儿妥协了。
“我放!”唐非用力一抛,将唐东丢在地上,半天喘不过气来。
春笋赶紧警惕地过去扶起他,喂他服下顺气丹。
唐非负手而立,任暴雨打在身上,他不知是何脸色,静默地盯了春笋半天。
“唐东!若你今番能活着走出秦国,我便放你!”唐非悍然开口,这声音穿过了每一滴雨珠,直直地撞向两人的耳朵,“但若笋儿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不论千里万里,我也要将你剥皮抽筋,拔骨刌肉!”
唐东终于顺过气来,他冷笑一声,看着唐非道:“呵,多谢唐皇恩典。”
唐非感受到了这句话浓浓的讽刺意味,但他只是咬了咬牙关,大袖一挥,天上暴雨顿收,凭空多出一个金阳,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所有城门外的守卫都已经撤走,唐东长出一口憋紧的气,晕倒在了春笋怀里。
……
待他醒来时,是在浮州的何府,何公讣告传来,春笋在此处戴孝三日,流尽了泪水。
何公已死,何府上下由何母宋施玉接管,她知道春笋在浮州,多次想见都被她拒之门外。
上次是春笋费尽心机想见娘一面,现在是这个做娘的挖空心思想见女儿一面。
唐东醒了,他找到春笋说要第一时间离开此地。
“秦国太不安生,多待一日就多一分危险。”
何公的灵柩三日前被送来浮州何府,现在就停在堂前,她不肯走,想再与爹多呆些时日。
“东子,再给我两天吧,就两天。”她哀求道。
唐东思量了一会,答应了下来。
这两天里,宋施玉还是进不了何府的门,春笋每天每天都跪在何公的灵堂前,为他烧纸,为他祈福。
两日后,唐东带着春笋悄悄地趁夜色走了,街道上安静无声,所有百姓都已经歇下。
一路上畅行无阻,就连守城的将士也被撤离,但他俩知道,浮州是最后一道安全的关卡,往后四道,每一关都生死难料!
浮州城后是花城,一座被鲜花包围的城市。
安宁祥和的背后,却不知藏着怎样可怖的危机。
他们改头换面,一路北行,早有守将等在他们离去的必经之路上。
“唐东,你终于来了。”那守将声音极冷,不带一丝感情气息。
唐东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并未作声。
“我乃宋家宋天山,奉陛下旨意来杀你。”宋天山也是秦国响当当的人物,凭借着自己的修为在宋家混得如鱼得水。
“要打就来,我何须知晓你的姓名。”唐东打了个哈欠,很不将其放在眼里。
宋天山也不恼,他冷哼一声:“让你好知道为谁所杀。”
春笋悄悄说道:“这宋天山碎元境初期修为,修练的是宋家绝学,残叶心经,小心行事。”
风声先至,落叶后行。
宋天山双手抖动,地上积叶瞬时卷起,形成一道硕大的风涡,春笋双手掐雷印,身后是一道雷竹应声而发,突入云霄。
唐东睁开雾花瞳,看清了风涡之中的风眼所在,他带着春笋的雷霆护障,手中捏着两朵冰莲,冰莲之中包裹着最为狂暴的火焰。
他冲了进去,落叶飞速旋转,刮破了雷障,唐东瞅准了风眼,将一朵冰莲拍下,莲瓣四落之时,火焰逸散而出!
风过天清。
他还未收工,从风涡中钻出来时,另一朵冰莲落下,就要拍烂宋天山的脸。
宋天山毫无畏惧,抬手一掌就迎了上去,顿时冰莲炸开,火蛇四溅。
“你就这点本事?”他轻蔑地说道,“我还以为是个甚么难对付的角色,竟惹出这么大动静。”
唐东退开十步,心想这宋家的风云人物果然有些本事,不似之前那个脆皮道士,只会弄些怪术。
他抽出锈剑,一个暴蹬,劈将过去,宋天山聚叶为墙,双手摇摆之间,一座叶刃风暴再次涌现,唐东在其中被刮得皮开肉绽,但他忍住了疼痛,雾花瞳术看穿宋天山所在,锈剑之上突然黑火汹涌,他一剑劈出,所有叶子被烧得一干二净!
黑火未停,径直朝宋天山扑去,而春笋也在后面补足了伤害。
平地起雷!
两道紫雷绕在黑火身边,宋天山重重地挨了一击,身体几乎都破碎了。
“结束了吗?”唐东喘息落地,看着那具被轰倒地的残破尸身。
“还没有!”春笋紧张,再掐印诀,三道粗如斗牛的天雷再度轰去,却只见满地残叶自动将宋天山护住,而他在其中竟奇迹般地断臂重生,伤体恢复。
唐东惊道:“残叶心经恐怖如斯!”
恢复大半的宋天山怒了,他在宋家风生水起,何时真得被逼出过残叶心经,唐东还是第一个!
“你很好,以金身境伤我一次,我就以碎元境杀你一次!”他的情绪出现了变化,双手突然如同落叶一般枯槁,仿佛再无半点生命气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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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怙恶之剑,不该重现人间。
——长天玉宇尽头·大朽剑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