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到学校了，你今晚就要回去吗？不在多待两天了？”
出租车上，马楚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学校，对着马清说道。兄弟二人即将分别，下一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的心里有些不舍。
“我就不待了，这次来就是想要看看你。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要走了，你在学校里好好的，如果有人再欺负你的话，直接打回去便是，别像我，你都看不起吧。还有把烟戒了，别去欺负别人，好好学习。”
马清摸了摸马楚的头，对着他宠溺的笑了笑。他自知自己陪不了他一辈子，人总要学会自己面对一切，总是会长大的。
“嗯，哥，这个给你。”
就在马楚快要下车的时候，他将一个东西递给了马清。
“这是？”
马清看着静静躺在自己手里的糖果，这是自己昨晚吐血后塞到马楚手里的糖。糖纸上的污渍已经被擦拭干净，包装还完好无损。
“哥，这个给你吃，巧克力味的，特别甜，你尝尝。”
没等马清拒绝，说完马楚就打开了车门，下了车。他关上车门，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站在车的外面看着马清。
马清握了握手里的糖果，上边还有马楚手里的温度。他摇下车窗，看着马楚。
“你怎么不吃哥哥给你买的糖？是已经不喜欢吃了吗？”
马清不明白马楚是什么意思，还以为他还在因为那件事怪着自己。
“不是，我喜欢吃，但是更喜欢看哥哥吃。哥哥吃比我自己吃都高兴，哥哥不是胃疼吗，吃糖就不疼了。”
马楚今晚不知道为什么，非常不舍得哥哥离开。没有人知道，当时他一进房门看见哥哥倒在地上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蒙了，手足无措的看着哥哥倒在自己的怀里，他一瞬间觉得所有的事情都不如哥哥重要。好在哥哥没事，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楚楚看来是长大了，知道把好吃的让给哥哥了，哥哥那就收下了。糖这么甜，哥哥的身体一定会好好的，你就放心吧，在学校里不用记挂着哥哥。”
马清手里握着那颗糖，脸上的笑容很自然。但是，他每说出一句话自己的心就会揪一下。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虽然还好好的说着话，但是，下一刻，他可能就直接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现在就是恨，哪怕日子苦点也好，为什么当初要把弟弟送出去，现在他多想再多活几年，好好陪在弟弟的身边啊。
“嗯嗯，哥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吃点，把自己吃的胖一些，你看你现在瘦的，我都能打横抱起来。”
马楚的这些话是完全是发自肺腑，他知道哥哥瘦，但是不知道哥哥居然已经瘦到了这种地步。他摸着哥哥的身体，突出的骨头隔着衣服都有些膈人。
“嗯，时候不早了。我看着你进去，等着哥哥再来看你。”
马清怎会不知道这一天自己不一定能等到了，但是他还是抱有希冀，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嗯，我等你来看我。你快回去吧，注意你的脚踝，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去。”
马楚往学校走去，还不住的回头摆摆手，示意马清快回去。
“走吧，等我再来看你！！”
马清探出头，看着越来越远的马楚。他不敢下车，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声来。直到马楚的身影彻底的消失在了暮色中，马清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自己的目光。
他紧紧的握着手里的糖，摇上车窗，对着出租车的师父说道：“师傅走吧。”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地方，或许，他们再见面就是天人永隔了。
可是他不想啊，他真的想好好地活着——
。。。。。。。。。。
半夜，他身披月光和星辰回了家，独自一人走在林子里，手里提着一瓶白酒和一些糕点，他一点都不害怕。
看着静谧的树林，时不时的还听见几声猫头鹰的叫声。看着小屋的方向，他加快了脚步。这倒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他真的撑不住了，他忍着胃疼，虽然说这个病还有三个月的活头。但是，他真的害怕自己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死去，他怕到时候连个给自己收尸的人都没有。
孤魂野鬼，无所依归——
他顺着小路，一路走到了家里，看见家里黑漆漆的一片，并没有开灯，他就知道爷爷睡了。
他现在丝毫没有睡意，心情还有些沉闷。索性也不进屋去打扰爷爷，而是顺手拿起倚在院子里的锄头，带着他从城里买的东西，背着锄头就上山了。
他觉得是时候去看看自己的母亲了，他等不到明天了，今晚的月色这么好，就算是不提灯也能看清这树林灌丛，不知道母亲坟头草有没有长得疯。
他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走到了一个小小的空地上，那里有着一个小小的土坡，周围围着些石头，那石头最多的地方立着一个小小的墓碑，孤零零的，甚至母亲的照片上都已经溅满了泥点。这是前些日子下雨留下的，只要马清不来，这地方是没有人会来的。
他将锄头搁在一旁，慢慢的跪在了地上，用胳膊轻轻的将墓碑上的照片擦拭干净。
看着照片上露出那熟悉的面孔，马清笑了，这次是发自肺腑的笑容。他往手心里啐了两口唾沫，就拿起倚在一旁的锄头，买力的锄着母亲墓地周围的杂草。
“妈妈，想清清了吗？清清不孝，这些日子才来看你——”
马清一边收拾着一边和妈妈说话，等他处理完这些杂草，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
因为身体的原因，现在他一有什么大动作就累的气喘吁吁。这让他不得不干一会儿歇一会，时不时的擦擦额上的汗水。
终于，他赶在天亮之前将地上的杂草都处理干净了。也将已经松动的石头也重新的摆了摆。他的汗水顺着他的下巴落在地面上，汗珠都已经将他的衣服浸透。他将锄头放在一边，把糕点和酒从那个老旧书包里拿出来，摆到母亲的坟头前。
“妈，我来看你了。这么长时间没来，你是不是怪我啦。看，这是给你买的酒，咱喝一杯，就算是给你赔罪了。”
马清将酒打开，倒了些在地面上，然后自顾自的灌了一大口。
“哈，爽。”
马清擦擦嘴上的酒渍，看着贴在墓碑上的照片。
“妈，你怪我就怪我吧，我快要见到你啦，到时候，你怎么怪我都行哈哈哈——”
马清的笑声充斥在这个小小的山坡上，回荡在山间，是那么的凄惨。
“妈妈，你知道吗，我，胃癌，活不了三个月了，三个月后，我就可以见到你啦，你就不用在下边那么孤单了，清清要去陪你了。”
马清又灌上一口酒，伸出了三个手指头，冲着墓碑晃了晃。
即使现在他的胃里突突的疼，但是他也无所谓了。反正这个情况，他也不求多活几天了，喝不喝酒对他来说根本没差别。
“妈妈，你知道吗，我好想你。真的，我想你。我看着其他的孩子都有妈妈陪，我没有，我觉得可伤心了，真的，我可羡慕人家孩子了。”
马清拿起方便袋子里的糕点，摆在妈妈的坟头前。他拿起一块，放在了自己的嘴里。
“妈，这是你一直喜欢吃的糕点，很久没吃了吧。还是以前的味道，一点都没有变，这次我正好去城里，给你带回来的。”
马清用手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好像这样就能看见自己的母亲站在自己的面前。说到底，他还是一个孩子啊，他无论装的有多么坚强，他始终都是想要一个母亲温暖的怀抱啊。
“妈妈，你知道吗，楚楚长得可高了。现在又高又壮，像一个大孩子了。还知道保护哥哥，他比我勇敢，我没有尽到一个做哥哥的责任，我有愧。”
马清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想到马楚身上的伤痕，他任由泪水流下，喝着酒，自顾自的说道。
“妈妈，清清不怕死，清清有时候觉得死挺好的，死了清清就能见到你啦。但是，我不放心弟弟和爷爷啊，如果我走了，他们应该怎么办。到现在，我都没有跟楚楚说咱家的事情，他到现在都以为你和马军是出去打工了呢，瞒不住了，我真的瞒不住了。妈妈，我真的害怕——”
马楚挪到墓碑旁，倚在墓碑上，好像这样就像是倚在妈妈的身上一样。
“我害怕在我身上经历的事情会在马楚身上经历一遍，像是黄鹤黄薇这样的人，我怕马楚在校园里也会遇到，他还小，是应付不来的。还有大伯的龌龊心思，现在是我帮楚楚顶着，我怕等我离开后，大伯会把算盘打到楚楚的身上。”
马清拿着酒瓶子，晃了晃酒水，又灌进去一口。他接着今晚皎洁的月光和醉意，将自己一直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口。
“妈妈，你说，楚楚知道我这么不堪，会不会觉得有这么个哥哥非常的丢脸。可是，我现在真的想不到别的法子啊，我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办了。”
马清现在很迷茫，他不知道要怎么为马楚摆平这些事情。三个月后，自己撒手人寰，他不敢想，弟弟到底怎么才能活下去。
“妈妈，你知道吗，很痛，真的很痛。他们打我的时候很痛，我被灌醉扔在床上的时候很痛，我的胃很痛，我吐血的时候很痛。妈妈，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妈妈，我真的坚持不了了。”
“我不懂，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都欺负我呢。妈妈，你就不知道，那一天，我被警察带去见马军的那一天，他也想杀了我。”
“妈妈，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咱们家会突然变成这样呢。明明我们原本是挺幸福的啊，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了呢，妈妈，你告诉我为什么，妈妈，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马清想了两年，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原本，他们不是这样的啊。明明，他们是可以幸福快乐，其乐融融的啊——
他长呼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算了，不说这些伤心事了，妈妈，你等等我，我处理完这些事情我就来找你。妈妈，你等等我，奈何桥上，我跟你一起走——”
马清灌上最后一口酒，坐在墓碑的旁边，再也没说话，他看着繁星点点的天空，长叹了一口气。
就这么倚在墓碑旁，静静的看着，静静的看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