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消失了,原本那些阴沉之气也在瞬间消退。
周遭的景象如山洪一般开始坍塌,碎裂中,一女子怫然而现,遥立上空,俯视着同样静立在地的谢浅,鹅黄的衣裙几乎褪成了白色,却难掩一身凌厉的气息。
谢浅没有太多惊讶,定定看着上空,
“你是真正的如霜?”
虽是疑问却是已经了然的坚定。
“既然知道,就快走吧。”
凌厉下似有倦意,谢浅却并不动,而是抬眼扫了扫周遭,此时,坍塌完的世界,一片晦暗,仿佛是在什么地底深处,一丝风也无,一丝新鲜的气息也没有,只有一股尸腐之气。
还有——遍地的白骨,阴魂!
“多谢前辈相救,”谢浅颔首一礼,仿佛没听到那句逐客令一般,自顾自道:“这里,看来就是阵法笼罩下的天地了。”
“怎么,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如霜气势陡然一凛,“这地底的亡魂众多,也不差再多添你一个!”
谢浅面上微微泛起一丝苦涩,“余愿尚未了清,怕是,只能让前辈失望了。”
“好啊,如此年纪,就有如此气魄,”她眸中一时出现了数种情绪,悲哀,痛恨,羡慕,最终,被一股厉辣之色通通掩盖,“那便少管闲事,否则,我不介意多一个活人解闷。”
说完,拂袖便走。
谢浅闪身掠至她身前,黝黑的瞳仁定定的凝视着这个看起来冷酷无情,实则却仍然持有善念的女子:“前辈并不希望再有无辜之人被葬送在此吧?”
“无辜不无辜,与我何干!”
她厉喝一声,然而,声音却更像是一种宣泄。压抑已久的心房在瞬间打开了一条缝隙,谢浅立时顺隙而入,“颜雷难道也与你不相干吗?”
果然,听到颜雷,如霜的情绪立时有些失控,“我与他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她双眸陡然竖起寒光,杀意四溅。修为竟不比夜夙弱上多少。只是,在这个阴魂的栖息地,怕是夜夙来了,也难能伤到他一丝一毫,更何况是她。
见几次都没能击中,她总算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你究竟是什么人?明明方才还……”
谢浅将一身的气息收敛起来,无声的笑了:“若我说,我与你是一样的人,也曾在这阴暗腌臜之地呆过很久,前辈可信?”
她将信将疑:“……既然一样,为何还要阻止我?”
谢浅悉心解释道:“此事与颜雷无关,这份债不该他来还,所以还请将他交给我,我保证,前辈一样能得偿所愿。”
“与他无关?”稍稍稳定的情绪,再度被点燃,“若非他亲手将我推下这地底,我又怎会如此生不如死,半人半鬼的活到今日!”
这次谢浅也怔住了。
他原以为后面没发生的,是颜若重背着颜雷将人镇压在了此地,却未料动手的……竟然是颜雷!
“他与颜若重蛇鼠一窝,便宜了那老贼,竟然先死了,若不能将我所经历的痛楚,百倍千倍的偿还在他身上,我死也不会瞑目!可是……”她忽然垂眸,似是在努力扼制不断上涌的悲伤,“若没有他,我……断不会活过那日,所以……”
“我会留下来,他活我活,他死我随……”
说到最后,她神色已恢复如初,“阵眼就在那枯井中,是走是留随你吧。”
说完,绕开眼前的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前辈何必自欺欺人呢?”
谢浅这次没有阻拦,只定定的站在原地,背对着她,却也感觉到,她的步子顿住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浅缓缓转身,看向如霜,“我的意思,前辈不会不明白,若我可以证明,颜雷……并非无情,前辈可愿离开此地?”
地底无光,只有数道阵法笼罩成的天空,透下淡淡的光晕,彼时,二人的视线定定的落在对方的眼里,仿佛谁先移开,便是输了。
不过事有始终,良久,如霜狠戾的眸光终于有所松动,
“……我凭什么信你?”
谢浅回视着她:“就凭,咱们都是一样的人。”
“我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一呆就是二十年,”她鄙夷道:“看你也就不过十五六的年纪,也敢信口雌黄!”
谢浅苦笑,笑着笑着,却怔住了。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一直被忽略的问题——他此时不过十六!
十二年前,良吉只有四岁,夜夙彼时还在长灵。
十二年后,夜夙游猎归来后,就直奔了重雾岭,他们哪来的机会认识?
难道,他早已认出自己了?
可他不是一直都要将他杀了的吗?
谢浅渐渐抬头,眸中却仍有些黯然:这许多的问题,怕只有一人能给他答案了。
谢浅默默将周身的气息释放出去,
接着,数以万计的幽魂铺天盖地的席卷来,像是受到某种召唤一般,化作洪流朝这个瘦弱的身影奔来。
如霜颤声道:“……我花了足足十年,才摆脱掉它们的侵扰,你却轻而易举,将它们全部吞噬……难道,你……?”
晦暗的空气,瞬间黑了下来,
谢浅的无声的笑言自黑暗中渐渐渗出,“我是人非邪,只不过比你幸运一些罢了……”
片刻,所以的阴魂皆被谢浅收至神识中,只与寸寸白骨,只能客死于此,谢浅默然片刻,道:“前辈可知,跟我一起来的人,他们现在在何处?”
如霜见状,知谢浅必定有难言之隐,便不再追问,而是款款答道:“这里,只有几处阵眼我可以干预,其他的我也无能为力,不过,这么久没下来,想来,应该已经出去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