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要拒绝?叶公子可是京城内四大豪门之人,并且他还贵为长子,这里所有人都巴不得和他攀上关系,你却再三谢绝他的赎身之求。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台后,一位颇有姿色的少女拦下想独自上楼的清弦质问道。
清弦别过头,轻叹道:“有的人,表里不一。”
“表里不一?你当你是谁?你真以为你是天上的仙女应受万人追捧吗?能享荣华富贵,哪怕只是一时,也足以舍弃那一文不值的清白身。这里不是仙界,你更不是仙女,你只是一个卑微到不被人正眼瞧的戏子罢了,我们都一样!”
面对眼前之人的斥责,清弦无言以对,但依然摇了摇头,轻轻推开挡在身前的手,上楼。
关紧房门后,清弦慢慢低下头,她并非是真的无情之人,也没有不为此有过美好的幻想。十多年间。她看到过太多的少女被人赎走,然后在一段时间后又被丢弃,她们如同那些贵家公子眼中的一件玩物,失去兴趣了,也便不需要了。
她们没法再回到戏楼中,这同样是明法所规定。这些少女的结局通常都十分简单,也十分凄惨,但这怨不得任何人,这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又或许,她们真能从中得到那份如梦境般缥缈的满足......
清弦曾遇见过一个这样的少女,她告诉清弦,自己不后悔,因为在这一个月中,她得到了寻常人一辈子都不敢去想的待遇。
“在她们眼中,戏子的一生就真该如此吗......”
中秋长安,此夜无眠。
......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子规啼血空哀鸣。问世间至情之人何处,直教良人梦寻泪却干。”
清弦细细地将脸上的那层脂粉擦下,吹弹可破的肌肤如同无暇的白玉,渐起淡红的酒窝。呆呆地看着镜中之人,她想起了无数人曾赠予她的一个别称:红颜祸水。
恐怕只能算是祸水吧。清弦心中暗叹道。
中秋已过三日,聚集于长安的游人远客已再次踏上旅途,相较前些日子,戏楼倒没这么热闹了,但这也仅是相对而言,以清弦在来戏楼的听客心中的地位,空闲半日都是不可能的。
将木窗合上后,一日的疲倦让她在仍未停息的歌舞声中沉沉入梦——今日属于她的戏场已唱尽,若没有人重金买唱,她便不用再起妆登台。
昏睡之时,一阵极不和谐的吵闹声迫使她睁开双眼,紧接着便是茶具杯盏落地所特有的脆响,夹杂着一众听客、戏子的叫喊声。
清弦心中微惊,来至门前打开一条缝窥看,但下一秒她就后悔了,用平生最大的力气将门关紧。
背靠着墙,余悸难消,她的胸脯不断地上下起伏,一股恐惧伴随着恶心感直上心头,让她下意识的捂上了嘴,身体不住的颤抖。
开门的一瞬,她眼中就是一副人间炼狱的景象。所有的人都朝着大门的方向跑去,但却无一人真正逃出去,断腿的桌椅凌乱的倒落一地。一群蒙面人见人即杀,其余任何事都不管。血溅戏台,染红锦缎,倒翻的油灯迅速蔓延成一场大火。
这里是长安最为繁华的区域,虽说戏楼四面无其他房屋相邻,但杀人放火这样的事发生在此,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清弦四下张望,所在的房间内除门之外仅有那扇小窗可供逃离。她没有犹豫,推过妆台挡在门前,但刚转身,急促的脚步声便已到门前,紧接着就是一阵接一阵如催命铃般的撞门声。
踉跄地跑到窗前,清弦的双脚已经彻底软了,惨白的脸上沁出滴滴冷汗。她自小就身处戏楼未曾离开,从未面对过这番危急的处境。在用颤抖的双手将窗推开时,身后已然传来木门被撞碎和铜镜落地的一声闷响。
“清弦小姐如此匆忙开窗是想做什么?楼虽不高但若是伤着腿脚可是得不偿失。本公子今日大张声势,只为请清弦小姐出楼,还望小姐别让我寒心才是啊。”
刚探出半个身子,两个蒙面人就已将她拉回死死按住。挣扎之时,她透过散乱的秀发看见说话之人缓步向她靠近,但她根本不需要去看清那人的脸,因为她对那个让她从骨子里就能生出厌恶的声音再熟悉不过。
“叶天殇,你个禽兽!”清弦死死地盯着眼前之人,花容上除了愤恨再找不出其他情感,银牙紧锁,眼神变得无比阴冷,似欲将目光所及之人刺得千疮百孔。
“哈哈哈哈,清弦小姐所言并非无道理,”叶天殇缓缓俯下身子,露出一个淫邪的笑容道,“我就是你口中的禽兽,你又能拿我怎样?我敢在戏楼如此行事,自然是不怕官府之人问罪。顺便一提,此般盛景,清弦小姐可也占一半功劳,若不是你再三拒绝我的赎身之求,何以至此呢?”
“大人,火势已经起来,再不离开怕是会有危险......”架住清弦的其中一位蒙面人向叶天殇提醒道。
叶天殇微微颔首,率先走出房间,但不出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清弦,刚好迎上了她饱含恨意的目光。他眉头一皱,冷冷道:“将她嘴堵上吧,万一咬舌自尽今日这一趟可就白来了。”
一块白绢被塞入清弦口中,出房门后,映入眼帘的仍是那副炼狱之景。整个戏楼中除她之外无一人能幸免,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不断有被烧断的横木自楼顶落下。叶天殇带来的蒙面人就如同毫无感情的武器,即使是姿色再好的戏子他们也无半分怜惜或指染之意。
一想到是自己带来了这番灾难,清弦的心就如同刀绞。她痛苦地闭上双眼,一滴清泪划过脸颊。 生已无望,那便以死守节吧......
趁着身边两人不注意稍有松懈之时,清弦猛地挣脱撞向一根立柱,在上面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印记。等她再被拉起时,额头上已多了一条三寸长的伤口,鲜血中混杂着木屑。
“混蛋,我是白养你们的吗!连个弱女子都能让其挣脱!”
“大人息怒,此伤还不足以致死,大人府上名医众多......”
“赶紧带走!”叶天殇怒吼道,脸色愈发阴沉。他不想让清弦毁及容貌,但眼下她的保住性命才是最关键的。
不足致死吗?感受着血液顺眼角流下,清弦再次陷入绝望。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火烧戏楼明抢戏子,叶公子真是好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