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朝天子·旧墨桃花
书名:凰镜 作者:知年迷所 本章字数:3327字 发布时间:2022-04-15

 

他们从来并肩而走,相随相行,这几日,那姑娘卖完了扇子还不回天衣坊,还留着一柄,便等那半卖着小物件的半个读书人…

他与燕潮呢?从来相背而行,即使相面对,也执刀持刃。

哪里就是至尊了。

人世苦,同一片天空,同一个身份,却是相对的立场,注定的敌人。

六年前分明是恨毒了她,只想抓回。

但没过几日,就发现深夜孤寒,长日落寞,没有她,还有什么意思?

当年三月,日日夜夜情形都清晰,无关的小事都被捂在心上翻来覆去,观看揣摩百遍千遍,到底是恨意太深,往昔之爱更显痛楚,不忍顾,却又难不顾……

他还是忍不住想她,忍不住地痛,他六年不安宁。

那一夜,燕潮还敢说什么“一场风月,两片私心。”

这句话是他午夜梦回最怕的毒咒,这是燕潮伤他最重的恶语。

她竟这样舍得,这样待他!

于是更恨,为何燕潮非要如此煎熬他!

恨不能杀之,但也只是一时之念,他下不去手。

只有燕潮能下得去手。

但都下了这样的狠手……为什么还生下他的儿子?

为什么还立为宸宫?宁愿被世人猜测非议?

她定是有苦衷的!

燕潮从来爱他,从未变过!

圣洇流心里泛起暖意,只是这六年来为数不多的可用的自我安慰,他想着自己布下的局,又想到燕潮给他生的宝宝。

那颗心终于有了欢欣,仿佛想要得到的就要得到,为时不远的。

对,不错,这只是时局错,只是天作弄。

而他要拨正这个乾坤,讨回他应有的六年的欢乐。

 

暮云长长,柳影渐隐约,青绿树褪了颜色。灯点了一条街。

又映亮了眼眸。

有人在街旁提灯等着。

他不豫,上前径直越过她入了陶陶驻。

车晓已然乔装得当,复低头跟入客栈,至内间,依臣礼拜道:“陛下。”

“朕并未让你过来,”圣洇流语气冷凝,“在燕国为相,位高权重便开始妄为了么?”

“臣不敢。”车晓语有战栗,

“不敢?”圣洇流冷哼一声,换了话头,“尚思都与这间客栈有交,你还敢于此露面…”

“京兆尹不过是欣赏陶陶驻主人的画技,并未多踏足此处。”车晓答道。

圣洇流更不豫,倒是有理?呵。

“南堂东堂为林徽所用,他现虽称病,但诸国使入紫川时定会上朝,西堂国师与他似乎是政见一致?”

“偃狐将太子殿下一手抚养长大,自是希望太子继位的,而林徽比之忠于燕皇而更忠于燕室,燕皇执政之初杀伐果断,政绩累累,但今有京兆尹这个秘辛隐患…想来林徽不会再倾向燕皇,那便必会投于太子。”

“你说…”圣洇流似乎抓住了什么,皱眉深深,“太子是谁抚养长大的?”

车晓怔道,“自是偃狐…他是燕宫的西宫贵君。”

圣洇流:“……”好个燕潮!

西堂,西宫一字之差,他初时只当是国师以任内宫财务有些许古怪,现下才知,原他本就是内宫一人!

还是抚养太子之人?

“陛…下?”车晓关切,只听杯盏碎地,溅得瓷屑乱迸。

圣洇流压了压脾气,告诫自己先忍后罚,谋定后动。

但还是忍不问,“除了西宫…”

车晓笑道,“既有西宫,必定有一套完备的后宫官制呀。”

圣洇流:“……”咬牙道:“继,续。”

车晓便眨眼沉思一会,一一道来。

“后宫之中除凤君最高外,便是贵君、侍君,应诏,待诏,舍人,共七品十五级,现下后宫之中最有权势的便是西宫,其次是昙雪贵君,再是沐侍君,柳侍君,端木应诏…”

圣洇流:“……”。

摆手道,“够了!”

 

“昙雪贵君风姿风范世人为之倾倒…难怪燕皇喜欢。”车晓停了,“陛下您这是…旧疾犯了?可带了御医?”

圣洇流:“……”这都是气的!气的!欺他太甚!

他捂着胸口咳了咳,道,“昙雪?呵,都无名姓么。”

车晓笑了,“还真是如此,这位昙雪贵君,原先是花神庙的供奉,燕皇四年前去花神庙行濯灌之仪,贵君从画中现身,方有这一段佳话。”

圣洇流:“…佳,话?”他将案台敲得震响,“朕看是鬼话!”

“燕潮竟也如此荒唐!”

车晓敛了眼眉,“您有后宫三千,燕皇有内廷诸君,这是一样的。”

“谁说朕有后宫三千?”圣洇流睨向她,他垂了眸,“朕之心,你最当知晓,别动别的心思。”

“是。”车晓咽下心中苦涩。

这本就是他所主掌的世界,在她所在的方寸之地。

但他却弃了凡俗男子所求之不得的,于他理所应当的三千弱水。

 一丝念想也不给她留。

“朕三日后入燕宫。”

“臣已安排妥当。”

“林徽…从速解决,朕不论你用何方法。”圣洇流冷声道:“五堂他占其二,偃狐与太子只算中立,你必须去其一,再夺其一。”

“…是。”车晓还能说什么呢,她的存在意义不就是此么?

灯火摇曳,街街长长,甬道映着孑影,她孤身来,亦要孤身去。

当年他把她从青龙寺的藏经阁接出来,说的清清楚楚。

“助朕得燕潮,放你自由身。”

她不想要什么自由身,藏经阁暗无天日,每每昏黄灯火以读卷,相伴长久,也就惯了,可偏偏一池死水无波偏有人打破,从密闭的壳裂了缝隙,透进光来。

让她学会了奢求,和贪婪。

所以圣国跟随他两年,作参策和笔墨,已是她最有光的生命,而后入燕地,琼林魁首,内阁侍书,直至而今左相,位极人臣。

燕皇爱重,并不以紫川贵氏为取材标准,甚至隐隐有为寒门扫障之意…

燕皇是仁善的君王,可再仁善,洗不去建朝之初的血腥…而今升平盛景,却是海上浮日,海下波澜生。

明月照沟渠,不曾照她。

应是知她只敢匿于黑暗罢。

......

 

“车晓孤身回府?”林徽皱眉,“看来不得不动一动了。”

柳鸣夏也是沉肃,“右相意思是?”

林徽踱了几步,“你且先回宫,将此事透与国师。”

“是。”柳鸣夏听了便要告退,又复进来道:“陶陶驻那边可要…”

“此事有更适宜之人来管,”林徽让他宽心,“你且去吧。”

京畿重地,京兆尹之责可不是空的。

“各国来使皆在途中”这种话蒙得住哪个?

只是不知这圣国陛下为何这般放心燕国……连下榻之地都不通经驿馆,也不上关国书,那么京畿火起,伤了池鱼,又怪得哪个?

圣国至尊自是不会亡命于别国,那就藏不住了,趁早出来吧。

连带着那些埋深埋浅的棋子,一并挖出来吧。

他笑了笑,烧了手上的密传手信,吹灭灯火,这夜与旧夜,一般无二。

......

 

 

“店家这画…”圣洇流翌日清晨起来,便见楼梯折处的飘台上有人作画,他出声,并未看到画,那人转过来,似惊着了。

旧衣布裳一侧,纸上半览风光。

闹市街景,灯火通明,是紫川之夜。

“的确不似凡品,该有名师指点吧?”

陶定樽拱手问礼,知他意图笑了,连道:“哪里,我这一二涂抹,哪登得大雅之堂,遑论不似凡品,兄台谬赞了。”

圣洇流也不回礼,只道:“前陈多画贵,连宗室皇戚都以入画院为荣…”

陶定樽收拾画,“那已过去了,现下是册剑,又是册剑了。”

“…是极,”圣洇流也未说破,“此画可否预定?”

陶定樽着看画,仍温和道,“人皆想画富贵花鸟,清幽林木,高远山景,奔莽河川,挂一幅远逸有致的别处的风景……”

“…兄台倒是独特。”

“那画它的人岂不更独特?”圣洇流敲着纸扇,“店家好画工,以自己所想去任笔驰聘,陈国哪有燕国大?燕国又哪有天下大?相信新朝明君,不吝这独特而耀目的盛世之景,尽可一画。”

又道:“我瞧这案台甚好,不妨作个赠品,与我画扇子上?”

陶定樽听言立了良久,方笑道:“兄台非常人,比在下会做商人多了,”

又觉冒犯,刚欲挽回,却听圣洇流朗声而笑,拍扇道,“六年前,有个小姑娘一直这么说。”

那人临窗,未看窗下人潮,只望远处巍峨宫墙。

风来吹纸,纸翻卷落地。

陶定樽捡纸用砚压了,听圣洇流道:“这窗子可否借我两日?”

他觉有趣,“兄台慷慨不吝千金,在下岂会如此小气,窗台请便,莫坐久受寒便是。”

 

“殿下真是势利,写得好便用桃花笺,写不好就还用大白纸,哼!”

“殿下,你是商人么?”

圣洇流往日总要按下这些回忆,按下同时心涩心疼,但不遏止,又是绵绵无尽的苦忆,今日倒纵了它去。

也许是因为,马上相见了吧。

她马上就要回到他身边了。

风捎柳絮入窗,滚地,一朝夕。

 

 

陶陶驻人来人往,店家女儿习字,店家儿子打算盘,店家祷糊他的画挂出去,老板娘还是精明又周到…

画的落款,从来是“陶陶驻主人”。

从不露真名姓。

但博闻强识如圣洇流,岂看不出他便是陈帝的第二得意弟子陶定樽?

是陈大长公主之子璟侯,与那坠城墙的王意还是表亲…国破,有人隐世贺新朝,有人身死同国殉。

活着的是画魂,死的是忠贞。

谁都评不得一二。

而风物倦看,咫尺紫川,近对旧人,又怎不生情触然。

“那里…像是走水了…”楼下有嘈杂声响,人声错杂,脚步奔走。

“快去担水!”

怎么这时候出这样事…”

圣洇流拍了拍手上的火折纸,“那朕早些见你好了。”

便将纸就墨,画枝斜逸墨桃花,也倒风姿约绰。

窗远远地看去,只见个公子倚窗斜坐,捡笔略画,是有闲情散客。

 

楼下对面起火,楼下诸人救火。

楼上人观火。

也观同样观火的人。

京兆尹,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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