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萝阁内鸦雀无声，气氛凝重又紧张。温尔撤掉疗伤阵后便匆匆到乔易棠身旁，黑着脸替他把脉诊疗。
“唐翊他……”
“他无大碍，只是些皮肉伤，每日替他敷药直至痊愈即可。”温尔朝墨翎看了一眼，而后叹息不已，“倒是你，如若再受一次冲击，怕是真的要沦为普通人了。”
是该庆幸自己险些失控时马上调整回来，没有执剑对准天尊。乔易棠抿抿唇，不敢去面对身旁这个人，这个为丹鼎派鞠躬尽瘁的门主，为所有学子授业解惑的先生，为守护众人刻苦炼药的医仙。
如果被温尔知晓，自己动了对天尊不敬的念头，哪怕只是一瞬间，也许师兄亦会失望，会生气，而再不会像以前及现在这样待他如亲弟弟一般。
“把上衣褪了。”
“啊……啊？”乔易棠吃惊抬眸，视线在刚开口的男人与洞觉门门生之间游移，耳根子红透了。
“给你上药，以你现在的情况，我也不敢贸然使用灵力阵法。”
他明明听见侧后方传来一声轻笑，再转头看去，那门生只木然地抬手行礼，告别暂离。他松了衣襟上的盘扣，半脱外袍里衣，胸前仍是血淋淋的一个窟窿让温尔一愣，脸色又黑了几分。
“为了谁都如此拼命。若是有人不择手段阻挠你，你可想过会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但他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乔易棠没注意自己脱口而出的“他们”实际上包含着何人，温尔也不打算戳破他，轻轻地擦走血迹，撒上药粉，缠好绷带。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没办法再守在他身边的话，谁来为他拼命？”温尔在乔易棠身前蹲下，“我不反对你想保护重要的人，前提是你自身也必须足够强大。”
他看着被握住的右手，心中一颤。温尔讲的应该是唐翊一事，可他觉得是另有所指。
“成长是需要磨砺的，你能做的更多是指点、建议、解答，他肯定也不会只做个躲在你背后的无能之辈。你要相信他，他其实并没有我们想的那样弱小。”
温尔一走，藤萝阁又是一片死寂。乔易棠进内室换了一身衣服，看向榻上仍昏迷着的少年，脑海中却浮现另一道身影。
许多人都夸过洛千常头脑灵活，想法多变，那日既能爆发出让所有人始料不及的力量，得以突出重围，已然算是个能文能武的强者，也许下山后亦可灵巧脱身。
与其说是不敢赌上少年性命，不如说是不够相信他。
可能用以迷人眼目的毒丹对洛千常而言反而是最大的威胁，即便能靠灵线救回他一命，也曾让他陷入险境。
犹记得大觉门门主呈上首级那次，完全是在他意料之外的举动。他无法相信极其厌恶杀戮的丹鼎派中人竟会取人头颅，更是严重低估长辈们对于鬼巫族的痛恨与仇视。
说不明白是什么时候开始，师父好像变了个人，那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慈爱长辈了，他有些彷徨无助。孤掌难鸣，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又能改变些什么？
或许温门主所言非虚，他能做的，该做的，是相信那个少年。
熬了几日小雨的洗礼，被冲刷过的大地焕然一新，唐翊虽然仍双目紧闭，但渐渐恢复得强而有力的脉搏，足以让乔易棠高兴许久。
“尹翎。”
他放下筷子，看着拿起药膏往内室去的人，忽然想起了洛千常的一个手下。
“谢谢你，这几日过来不仅照顾唐翊，还帮我送来三餐。”
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唐翊是我的朋友，他的门主也是我的门主……”
“今天也要麻烦你了。”
“门主言重了，这怎么会是麻烦。”
他推开门扇，另一只脚还没跨出去，背后又传来一声，“千万别运功——呃，是温门主让我提醒您的，千万不要再运功了……”
“我知道了，谢谢。”
乔易棠莞尔一笑，转身合上了门扉。
八大门向来不干涉彼此事务，对于妙觉门门主回山一事，也只得个“知”字。直到现在这一刻，大家终于明了连祭拜大典都没出席的乔易棠，到底去执行了什么任务。
议事堂内，众人望着跪在中间的他，有人惊疑有人悻然，但天尊不发话，他们也不敢出声。
沉默良久，乔森才叹息一声。
“本尊也不知道他如何能苟且偷生，得悉那逆子回到鬼巫族当首领，还是乔门主的功劳。”
乔易棠倏然抬头，身边所有人的面色亦在男人一句话后缓和不少。
“本尊派乔门主去调查端木槿一事，没想到却听得鬼巫圣子回族的消息。阿棠，你来讲讲吧。”
天尊这一举措让他摸不着头脑，支吾半天说不出话来，纠结到底是要顺着往下讲，抑或这只是在逼他道出实情。
他已经撒过一次谎，师父明明已经知晓，却又再帮着他织造一个谎言，这个说不上来是反常抑或合理的走向，令他心里不安到极点。
“鬼巫族……除了有四大殿守坐镇两疆，洛千常身边更是有两位实力高强的护法，终日贴身保护——”
“两位？除了那个赶回来大杀四方的将领，还有我们未曾见过的高手？”
乔易棠看向大惊失色的凌若冰，这位曾跟随天尊征战鬼巫族的别觉门门主，用她那把破风刀了结了鬼疆两位殿守的性命，却被她口中那将领重创至休养半载有余。
虽然他并未见识过墨翎的实力，但既能获得圣子赏识，想来与沧浪是旗鼓相当的。
“唉，阿棠一人之力不敌那些凶恶之辈，受了很重的伤，现在的状态只怕还不如普通人，也不知有没有被那些人摄了魂，伤及神识。你说呢，温门主？”
被点名的温尔微怔，上前一步，“是，修为险废，但神识是否有损，属下也未可知。”
乔易棠看着笑得和蔼的乔森，就如同往日那样亲和，但是现在这个感觉，只让他觉得可怕。
“所以啊，若是日后他真说了些胡话，怕是被人控制的，大家无需在意他一时半刻的糊涂，毕竟乔门主年纪轻轻，就为丹鼎派牺牲了很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