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象
猫变成大象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先是爪子退化,然后毛变得硬邦邦扎手,后来连皮都剌手了。他在屋里蹦跳的声音越来越大,我不敢让他到床上玩了,怕床塌了。他有点不高兴,我只能哄他:“再等两天嘛,等两天咱们的动物园就批下来啦,到时候你搬过去,想怎么蹦怎么蹦。”事实上我已经谋划着要找时间把他送到小区后面的公园了。但一直没找不到合适的时间,就这样看着他越长越大,直到某一天,我发现他已经大到出不了门、进不了电梯了。
“快些长吧,等你长得比这个屋子还要大的时候,咱们就一起毁灭。”床塌的那天我对他说。当然,没有等到那一天。昨天下了一场大雨,窗台上被他震出的裂缝不断往屋里渗水,他兴奋极了,扑到窗台上玩水,然后窗户就整个掉下楼了。窗外先是传来大象的悲鸣,后来是一声奶气的猫叫。
2麻雀妈妈
从前有只麻雀被猫逮到了,猫没有马上吃掉她,而是慢慢折磨她。于是麻雀向猫求情,从“我上有十岁老母下午一月幼鸟,放过我吧。”到最后变成了“吃掉我吧,求你啦,我告诉你我老母、孩子的住处,你吃掉赶紧吃掉我去折磨他们吧。”猫仍然一脸呆萌,继续折磨麻雀。麻雀临死前身上没有一根完整的毛,翅膀被撕掉一半,眼瞎了一只,蚂蚁在身上乱爬。即使这种状态她依然被猫拖着穿过了长长的街,期间猫还差点被车撞。她被猫吃掉后变成了鬼,她非常后悔把他孩子和母亲的地址告诉猫,因为她很快就在地狱见到了他们,比她还惨。她觉得愧对他们,于是就躲着他们没有相见。
一次麻雀被派去迎接一位天堂来访的大使,见到大使那一刻她崩溃啦,居然是那只猫,猫显然没有认出她,猫怎么可能记住自己杀死的一只麻雀?麻雀想要报仇,但她看到那只猫却怕得发抖。最终她怀着愧疚恐惧交织的心情热情地接待了猫。猫走后她松了一口气——再也不用想复杂的报仇计划了,因为仇人走了。她又像以往一样心怀愧疚平静的生活,星期天偷偷去看下自己可怜的孩子。
3狗
阿黄是一条急于咬人的狗,他的朋友小黑就不想咬人,他们经常互相咬,一般小黑会让着阿黄。因为小黑知道尽管阿黄看起来凶,其实一点都不厉害,只有咬人的心,没有咬人的机会。一次阿黄终于咬到了人,被咬的人拿一铁棍追着它跑。它逃无可逃,跑到了小黑身边,小黑决定和他共患难。
此后村里经常看到两条野狗,一黑一黄,黑的瘸了一条腿,两只狗各处偷吃,经常挨打,还会被其他狗围攻。终于有一天,小黑熬不住了,不想做流浪狗了,决定自杀。阿黄含泪挽留说,要是小黑去死,自己也一起死。小黑说,好啊,跟我想的一样,咱们一起死,死了也不孤单。阿黄听他这么说,就后悔说跟他一起死了,但又不好意思说。
在两狗求死那几天,他们心里起了隔阂,没到死的时候就闹掰啦。两狗分开后都不打算死了,阿黄也不咬人了,小黑默默地做一条瘸狗,跟不认识一样。
4跳舞
从前有个印度人不喜欢跳舞,但是每天必须跳舞,还要跳好看,这让他很烦恼。于是他去求神。
“神啊!求求你让我这辈子不用再跳舞吧,我不要求去天堂,我不跳舞就可以了。”
神显灵了,说:“对不起,可怜的凡人啊,我不能答应你,因为印度人就应该跳舞,你得跳下去,并且你还不能上天堂,因为你祈求神不跳舞的行为冒犯了制造你的神!顺便告诉你,制造你的神就是我。还有,你舞跳的太烂了,我很不高兴,你要努力,没什么事了吧?我很忙,先走了,拜拜。”
于是,可怜的印度人只能乖乖去跳舞。并且把不跳舞的念头打消了,最起码不向神祈祷了。后来他老了,行动困难了,终于不用跳舞了,他的老年是他一生最开心的时光。他死后升了天堂,很高兴,辛苦地找到制造他的神,感谢神能原谅他。神一脸懵逼,后来明白过来,表示自己忘了当年不让他升天堂的承诺,希望凡人能原谅他,然后又把他打下了地狱。
5狗仔
李胜利最近比较烦,他家的狗下了崽,他老婆想把老狗卖掉留小狗。他想把小狗送人留老狗。两人吵了起来,声音大了点,被老狗听到了,老狗就离家出走了,留下了小狗。李胜利越想越觉得对不住老狗,于是出去寻,寻了几天没寻到还疏忽了小狗,离了老狗的小狗一下不适应感冒了,没几天就死了。李胜利因此又跟老婆吵了一架,老婆一气之下回了娘家。
等老婆走了,李胜利又觉得不值,开始想:这个老狗也是不懂事儿,说要卖你又没真卖,你走什么?这下好了,老子老婆都跑了。
没成想老狗这时候回来啦。李胜利一气之下就把它卖了,然后准备带着卖它的钱去找老婆赔罪。这时候老婆又自己回来了,李胜利又觉得自己对不起老狗。就这样李胜利永远在不高兴中生活着。
6想飞的蛤蟆
一只小乌龟遇到了一只小蛤蟆,说:“蛤蟆,你那么软的身体,没有壳护着可怎么活啊?”
蛤蟆表示“傻逼才把脑袋缩进壳里,老子会飞。”
蛤蟆,一直觉得自己会飞,遇到的很多动物都认为他是傻逼。乌龟不这么觉得,他觉得这只蛤蟆好不一样,他那么丑,要不是会飞一定活不到现在。
蛤蟆一点点长大,跳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他觉得照这个速度很快就能赶上鸟了。可是最近他的飞行训练老是没进步,于是请乌龟开导,乌龟觉得他是缺羽毛。于是两人辛苦捕了麻雀,抢了他的羽毛,给蛤蟆贴身上,让他试试。结果他还是没飞多高。
就这样,小蛤蟆慢慢长成了中年蛤蟆,一直没有学会飞行。
7少年的树
森林逃跑以前,王抗美进去抢过一棵树,一颗落叶松。
整个抢劫过程持续了两天,最后树屈服了,躺倒在地,被王抗美用排车拉回了他的小院子。
然后树占满了整个院子。
王抗美又在院子里忙活了两天才把树拾到利索。
那些修砍下来的枝丫,大个的被晾在院子一角,他们最终会成了各种农具的零部件;剩下零散不成型的,进了柴火房,他们质地紧密又充满油脂,冬天会陆续进入火盆。
失去枝丫庇护的树干,彻底失去了尊严,光溜溜地摊在院子中央,他还要在那里摊一年。
一年后,他会变成王抗美家新屋的骨架。
这一年,王抗美三十岁,有一个老婆,两个小孩,两间土坯房。不久之前,他意识到自己是个中年人了,中年之后就是老年,他需要再盖一间房子,给某一个孩子,或者给老年的自己。
那棵被王抗美抢回来的落叶松也三十岁,但在树的年龄来看,他还是个少年,他还没有准备好成为房梁,他想要逃跑,逃回森林,找个树木更密的地方躲起来,重新生根长枝丫。
树是盛夏砍的,夏天快要的结束的时候,下了很多场雨,光溜溜的树干借着雨水在背阴处偷偷长出了许多细细密密的腿脚,尽管很嫩,但树觉得这些腿脚很快就会硬朗起来,然后他就可以挪出院子,借着秋天的风或者冬天的雪逃离这里,回到森林。
秋天很短,也就几场梦的时间,一夜,一阵风,院子外头银杏树的叶子就掉光了,光秃秃的落叶松腿脚还很稚嫩。
就是这样短暂的秋天,发生了很多事。
王抗美的大儿子掉井里死了,院里打到一半的地基停工了。
王抗美失去了动力,房子不盖了,锯了半截树干做了个小棺材。
埋了小儿子,王抗美有些失落,但又隐隐觉得松了一口气,然后就犯了懒,不盖房子,打地基留下的坑也不填了;剩下的半截子落叶松眼看着长出腿脚,是要逃走的,他也不去打理。
不用做房梁了,树也松了一口气,等雪来了,他就可以走了。
每年的第一场雪都是傍晚下起来的,这一年也不例外。一夜的雪,人都躲进了屋子里。
午夜,雪停了,月亮出来,世界安静,树支棱起细细密密的腿撑起身子,抖抖雪,滑进雪里,飘在雪上,游向森林。
在同一夜,森林逃亡了,没有人知道原因,也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走的。
第二天,人们站在家门口、屋顶上、大马路上,看到西边山坡上立着孤零零一根木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