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想着寻个日子回药王谷,免得上官红担忧,又因再遇楚怀浪,不忍离去,加之远浊夜间难眠,恐路上有闪失,不免心内郁结,难有决断,只得多住几日。
这一日,凝寒起的略早些,见楚怀浪不在屋内,便独自出了屋子。
行至屋外,见楚怀浪正于树下打坐,凝寒不便打扰,只寻了个地方坐了。
过了一个时辰,楚怀浪起身,见凝寒不远处坐着,忙上前问安,道:“二副帮主今日起的早些。小人先去打水。”
凝寒应了,回至屋内,众人皆已起身。
楚怀浪打了水,众人洗了脸。
凝寒道:“不曾想,你也入了修行一道。”
楚怀浪道:“小人本是无缘此道,只那人教授剑术之时,授我此法,也算不得修行。又授我一本卷册,道,此卷可助剑术,随心而修便可,不必专于此道,来日大有益处。那人还道,这套剑法便是自此卷中所得。”
凝寒道:“不知是何等卷册。”
楚怀浪忙将卷册取出,递与凝寒。
凝寒接了,却是一卷羊皮卷,打开方看两眼,凝寒不免心内一惊,再细看,惊愕神情直现于面上。
水镜见了,不免问道:“叔叔为何如此神情。”
凝寒抬起头,道:“此乃青龙卷。”
猫妖,水镜,楚怀浪不免一惊。
凝寒将卷册递与水镜,猫妖,水镜一并看了,亦是大为震惊。
凝寒道:“青龙卷可曾遗失。”
水镜道:“未曾。一直收于儿子身上。”
言毕,水镜将青龙卷取出,两卷一对,却是丝毫不差。
水镜道:“此人来路不小啊。”
吃毕早饭,猫妖道:“叔叔,复仇之事还得再做商议,咱出来时日也是不短了,不如早日回药王谷,循众人商议一番。”
凝寒垂下头,不知如何答言,半日,方点了一下头。
楚怀浪见此,不免垂下头,眼泪打转,良久,道:“我送二副帮主,二位少副帮主下山。”
凝寒拉着楚怀浪的手,道:“随我们一起去吧。”
楚怀浪抬起头,擦了把眼泪,强笑道:“不了,我想陪着兄弟们。楚阳帮未灭,我想重振楚阳帮。”
凝寒一把将楚怀浪搂住,道:“可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
楚怀浪道:“只要活着,终有再见之日。”
众人出了山门,凝寒,猫妖,水镜,远浊辞别楚怀浪。
未行几步,楚怀浪跪地施礼,道:“恭送,二副帮主,二位少副帮主。”
语毕,一拜。
凝寒回过身,将楚怀浪搀起,为其拭去泪珠。
楚怀浪道:“二副帮主,二位副帮主,若来日觉这世间腻了,乏了,记得回来。”
众人别了楚怀浪,因念及远浊身子有恙,未敢疾行,直至三月底方回至药王谷。
凝寒恐远浊独住有所闪失,便央上官红于自个屋里再舍一床铺,上官红应了。
猫妖,水镜亦在凝寒院内另寻屋子住下,日日问安不曾有断。
上官红又令取了一套衣服,予远浊换了,又请上官仪为其诊治,不出半月,远浊已无大碍。
期间,猫妖,水镜亦同上官红,凝寒共商复仇之事,凝寒不知如何言语,远浊又说不上话,只得静听。
上官红道:“此事却是急不得。陆清汶已入长生门,此刻前去问罪,只恐长生门不依。”
猫妖,水镜不免垂头长叹。
上官红道:“陆清汶乃东海水族之人,诸位恐有不知,这东海水族受长生门约制已数千年,若道东海无作乱之心,恐也无人相信。及那时,再一道清算。”
猫妖道:“这不知要等到何时。”
上官红道:“陆清汶既已有所惧怕,现又于世间作恶,只怕……”
凝寒惊了一下,道:“只怕长生门不保,东海乱世。”
凝寒又急道:“该速速告知门主方是。”
上官红道:“长生门门主,四大长老,恐早已洞悉此事,只待良机罢了。若长生门不得镇压东海水族,也是劫数。”
凝寒不便叹了一声。
上官红又道:“还有一事,后日,四月十五日,动身往四方城,诸位务必同往。路上行一月,安护山庄暂歇十余日,六月初入四方城,比武于六月十八日始,七月十二日止。”
凝寒,猫妖,水镜,远浊皆应了。
第二日,上官红派人为远浊送来一套新衣,远浊换了。
众人看时,上穿一件轻水伴云纹浅青蓝色小褂,下穿一条浅绣青山纹天青色直长裤,外罩一件雾织轻羽纱缎连帽长袍,腰间束一条百草结白玉束带。
远浊见此打扮,忙要脱了,水镜笑道:“若是这头发再长些,倒有几分富家公子的模样,与叔叔倒不差几分。”
凝寒道:“我知你还想着百岳,还念着师徒之情,兄弟之谊。保不全那金文寺之人仍视你为另类,倒不如先做俗人打扮,护住自个,来日寻得正道,再做计算。”
远浊闻此话在理,狠命点了下头。
时至四月十五日,众人依旧乘车往四方城。
上官红,凝寒,远浊同乘一车行于前;
猫妖,水镜本是客,二人又恐路上有失,末车轧阵;
上官曙,上官绯同乘一车居次;
又有随行仆役约五辆车,同往北行。
行约一月,至安护山庄之外。
庄内伙计接众人来至厅上。
贾定从自次主位起身于厅上相迎,但见贾定从上穿一件晨竹纹山青色剑袖,下穿一条竹青色束腿长裤,头插两根青玉长簪。
众人施过礼,贾定从引众人厅上坐了。
贾定从起身道:“庄主尚在孝期,礼数难全,敝人一介女流,不便出大门相迎,礼数不周,还望莫怪。”
上官红起身还礼道:“二庄主客气。安护山庄与药王谷多有往来,也算得上熟识。今因私叨扰,二庄主莫怪才是。”
贾定从道:“安护山庄少有外客,今贵客远至,还望诸位多呆几日,也算为敝处略添贵气。”
上官红直道不敢。
贾定从道:“诸位一路劳乏,敝人已备下客房,还请暂歇。夜间略备简宴,为诸位接风,还望赏光。”
众人谢过。
众人随庄内伙计回房。
凝寒独住一院;余者另住一院,上官红独住一间,上官曙,上官绯共住一间,猫妖,水镜,远浊共住一间;余者仆役另有住处。
入夜,贾定从派人来请,众人赴宴。
席上,贾定从以主待客,又沁墨,研红陪侍,未见余者。
席散,凝寒回至房内,尚未坐稳,便闻大门扣响。
凝寒出得房门,院内小厮早已开了门,来者正是贾定惜。
数年未见,凝寒自是欢喜,快步相迎,贾定惜却是疾步渐缓。
凝寒行至贾定惜身侧,循其目光望去,忽的噗嗤一笑,道:“此乃绝尘。”
贾定惜吃惊不小,上前两步,借烛火细看,忙跪身下拜。
贾定惜立起身,叹道:“不曾想传言竟是为真。”
忙又拉了凝寒于院内一石桌旁坐了。
凝寒见贾定惜一身简素,知其不便,不愿将手松开;贾定惜因孝期未满,不敢越礼,只得将凝寒紧紧拉住。
贾定惜道:“月前便知寒弟来访,只愚兄于父亲灵前立过誓言,必苦于修行,勤于功法,寒弟虽入庄门,却不便早见。”
凝寒道:“师兄说哪里话。修行练功本是好事,岂有耽搁之理。”
话间,闻得门外有人道:“干坐无趣,倒不如吃点小食,边吃边聊。”
凝寒循声望去,只见两人入得门来。
一人手捧一食盒,穿一身金蚕丝织轻缎软甲,右臂盘一柄三十六叶春柳剑;
另一人手捧一盒新茶,穿一身软铁锻羽衣软甲,右腿盘一柄七十二逆鳞秋藤剑。
二人上前行过礼,又向凝寒躬身行礼,那手捧食盒者道:“南宫律拜见冷公子。”
另一人道:“钟离韵拜见冷公子。”
二人起身,钟离韵将茶炉子端出,将茶煮上,南宫律将几碟点心摆于桌上。
凝寒观此二人,眉若纤柳,身若春藤,虽面生的很,却有几分相识。
贾定惜见了,笑道:“他二人常年不以真面目示人,难怪寒弟认不得。南宫律曾化名尺方,钟离韵曾化名寸矩。当年于此地建安护山庄,他二人显出真容,实打实的吓人一跳。”
二人安置妥当,施礼退出。
贾定惜道:“别看他二人平日拘谨,若真动起手来,可是另一番模样。南宫律臂上之剑,名曰折柳,钟离韵腿上之剑,名曰残藤,二人持剑在手,纵使长姐都落于下风。”
凝寒自是吃惊不小。
凝寒道:“他二人藏踪匿形多年,倒是辛苦。”
贾定惜道:“谁说不是。我曾劝他二人,不必再同往日一般,他二人却依旧如此,倒让我心里难安。”
贾定惜又道:“当年四门问罪长生门,寒弟可曾伤着。”
凝寒道:“有门内长老和诸位师兄护着,倒也没事。只当年暂居藏剑阁,多承令尊大人照拂,竟不曾想……”
凝寒忽觉言语有失,忙掩住了口。
贾定惜叹了一声,道:“先父刚正一生,也算是不负英名。”
二人沉默半日,贾定惜抬头望天,微微一笑,道:“自打雾霭一行,知晓父亲苦心,我便想着,有朝一日还报父恩。可谁知,父亲被害,使得我再无机会。自来此处,曾想着如何为父亲报仇,长姐骂我,道,如此白送了性命,倒是白费了父亲苦心。二妹妹亦有劝我,此时苦于仇恨,倒不如苦练功法,来日闯出一片天地,再兴师讨恶,纵使旁人相阻,亦不敢有所为。论功法,我比不过长姐;论修为,哪敌二妹妹半分。身为男子,外不能以武护众,内不能理事兴庄,自个想来,都是笑话。纵使如此,长姐同二妹妹将庄内诸事揽去,又日日督促我修行练功。我亦于父亲灵前起誓,暂搁私仇,来日必成一番事业,为父亲正名。”
说话间,早已哽咽。
贾定惜又道:“冷师弟,算是我负了你。从今以后莫要再为我烦心。”
说毕,抹了把眼泪,跑出大门。
凝寒忙起身追赶,贾定惜一把将凝寒甩开,掩面飞奔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