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呼啸,大片大片黑而浓的云遮盖住眼前的半边天,另一边却是朗朗晴空。
“庭长,咱们要不还是早点把庭子关了吧。”Q7指了指天空中的乌云,“已经七点了,而且马上也要下雨了,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
裴泽和Q7正走到一棵刚冒新芽的柳树下,密布空中的黑云好像要垂落在地上,给人一种紧张的压迫感。通往沥青马路的石子小径依旧空无一人,阵阵凛冽的风刮过,小径两旁的松柏枝叶被吹的沙沙作响。
傍晚的时间过得飞快,又有天气的影响,马上就要进入夜晚时分。
Q7吸吸鼻子,又拢了拢袖子,感觉有点冷。
他和裴泽都穿着浅蓝色道袍和氅衣,但裴泽出门前额外穿了一件深绿色的披风。
裴泽拍拍Q7的肩,道:“那就先关了吧。我们先去二楼暖和暖和,等有人来了我再下来开门。”
二人一起栓了大门,便先后上了楼。
木制的楼梯台阶有些旧过头了,堪堪承住二人的重量,却也咯吱作响。
到了二楼走廊的边角,裴泽掀开为首房间的木门。她退后两步,示意Q7先进。Q7笑了笑,撩起衣摆并跨过门槛,先走了进去。
置于房间的正中央的是已经发黑的矮木桌。边角放着一个陶制的煮茶台,上面玻璃茶壶里煮着裴泽和Q7他俩自己种的茶叶。这茶是培育出来的新品种,Q7给起名为“知”,裴泽问起真实寓意,他总是笑而不答。
壶盖被沸腾的茶水掀的咯吱作响,一股股茶叶特有的清香四处飘溢,缓缓触动着人的嗅觉,让人精神一振。
“这茶还真是是清香盈室,久难散绝。”Q7在木桌前正坐下,感叹道。
裴泽在柜子里取了两个茶盏。再走至煮茶台,将纱布衬在茶壶手提处,悬起倾倒,那浅褐色清透的汁水便淅沥沥进了茶盏。将其放在木盘里面,她小心地端到木桌旁,对着Q7招呼道“喝茶喝茶。”
天色渐晚,室内已经有些看不清。
“我去开灯。”裴泽拾起身来,走到门口的开关前将灯打开。在特质的灯罩影响下,光线有些柔和,但的确亮堂起来了。她转身正要返回,却被人狠狠撞到肩膀,跌在墙上按住了灯的开关。
灯又灭了。
Q7撞倒裴泽后破门而出。年岁已久的木门很难承受一个成年人猛烈迅速的撞击,门扇颤巍巍摇曳几下,便倒在走廊上。他跨过门扇,转身跑向楼梯,并很快顺其而下。裴泽跟在他后面跑,有几个台阶发出咚咚咚的重响,终于艰难地从中间断裂开来,露出尖利的木茬。
Q7听到后面奔跑追赶的声音,裴泽在追。他几乎用上了所有的力气,狠劲地跑,拼了命在跑。
他抬头看着前方,模糊间看见了庭门旁边的木匾。
是用正楷体写的“击空明兮庭”。
这大概是庭长爷爷的爹写的匾吧?击空明兮溯……“Q7,你跑什么?”
是庭长的声音。跑什么……跑什么?我跑什么?还把楼阁弄坏了……Q7感到自己的脑子有些混乱。
突然他眼前一黑,额头处一阵胀痛,似乎是撞在什么上了。实在头昏脑涨,Q7终于忍受不住,跌倒在地。
后面的裴泽很快追了上来。
她没有半点奔跑后疲累喘息的迹象,稳稳地站在Q7面前,像是永远都这么从容斯文。庭长只是用那双黑亮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他,就让他无地自容了。
“你要干什么,Q7。”裴泽蹲下来,伸手扶起瘫坐在地上的Q7。他看着认真搀扶着他的裴泽,忽然就有些疲累了。他能对这样好的庭长说出什么重话呢?更不要说摔东西辱骂了,这只会让他感受到自己的肮脏。
Q7顺着裴泽的手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走吧。”他抬脚就要往回走,却被人拽住。
“你为什么突然跑出来,你说清楚。”裴泽看着他,冷冷地说。
“我……”Q7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那上面全是灰黄的泥土,看起来很脏很脏。
“你可以走。”裴泽突然出声。她把Q7背部的土拍掉,“你已经在这里35年了,足够了。”
“真的吗庭长,我可以走?”Q7听到裴泽的话,本来应该感到解脱的,却莫名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他装作很惊喜的询问,在得知裴泽真的要一个人守着这庭子的时候,有些生气了。
“裴泽,我们到底在等什么?”他指着自己的脑袋,“我生下来就跟着你父亲,跟了十五年,他死了,我看着你长大到二十岁,看着你跟着你在这里过了二十年。我长这么大我没见过除了你家之外其他的人,与外边联络也是你一直在搞,我的猫狗都熬死了两三只,我们到底在干什么?你们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我告诉过你,我们在等一个道歉,等一个……补偿。”裴泽沉默半晌,低声说。
“道歉?你等不来的,他们的子孙早已经忘却,那是做父辈的亲自教导出来的成果。”Q7从来没有这么莫名其妙的难受过,他一手摇着裴泽的肩膀,一边大声说着,“你们祖祖辈辈这是在用生命等禽兽良心发现吗?”
“……”
“……”
风还在吹。
“算了,走吧。”Q7揽住裴泽的肩膀,“回房间再说。”
二人走到楼下,看着破败的台阶,只好绕过走到后门的楼梯口,上了二楼。
没有了门扇的室内凉风习习,Q7怕冻坏身体,说要去一楼拿工具修门。
茶盏里的茶早就凉透了。裴泽拿起来轻啜一口,皱了皱眉。门口传来一声闷响,她以为Q7上来了,就把茶倒进了桌上的木盘,“别喝了,太凉了对胃不好。”转身却发现空无一人。裴泽内心一阵疑惑,放下茶盏往门外走去。门口走廊都没有人影。风迎面吹来,她打了个哆嗦。正准备下楼看看,余光却瞥到护栏下面的一大片殷红,连楼下院子里的水井都染上了。她突然停下来,顿了顿,转而走向房门正对另一边的楼阁护栏。
Q7被一把环首刀捅了个对穿。还泛着光泽的鲜血溅的到处都是,散发出阵阵腥味,很是刺鼻。
他手握着大刀的柄。
裴泽瞳孔微震,她张大嘴巴死盯着那具尸体,很久未移开视线。
那把环首刀是父亲留给裴泽的,裴泽很爱惜它,随身佩戴且每天都拿它练习刀法。只是今天没有,因为下了一上午的雨,下午又忙着收拾二楼的房间,留在身边很不方便,只好把它放置在一楼的储物室。
现在成了这幅景况。
裴泽突然有点想吐,她飞快地跑楼,到Q7尸体旁边,掰开他的手,猛地拔了出来。这尸体还温热,喷出一大股血。
她从井里打了点水,撕了Q7衣服的一块,把刀上的斑斑血迹擦拭干净。又在草丛里找到了制作精巧的刀鞘,把刀收好佩戴在腰间,从正门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