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马,青衫,长剑,那是一位旅人。
他在一条蜿蜒漫长的古道上,与他那瘦骨嶙峋的马走着,一步一履,一深一浅。黄沙吹拂着他的衣衫,掀起裹着剑的麻布,漏出剑柄,扬起漫天尘土,然后沉下去,将其所遗下足迹一点一点地抹除。
远处——古道所接连的天际,是一片无疆的永夜,星辰在其间摇曳成一片,如同晨露所倒映的晶莹,好似湖水所反射的波光粼粼,像旅人所留下的眼泪。宁静又喜悦。
他很熟悉这片土地,虽然他并不是在这出生的,也并没有在这居住过,但他来过,哪怕只有一次。
风在吹,吹动凡人的心绪。
他回首,他回忆,他犹记。
碌碌武功三十载,一朝赐金患归乡。
十六那年,正值男儿轻狂,有这么一行年少共结乡侣,同伴从军,从此一去不返。
二十那年,棱角锋未减,有这么一群小卒自赴边疆,欲求功名,想象能荣华故归。
二十三那年,胡族南下,边疆战起,有这么一些匹夫,投身前线,保山卫河,血溅衰草。
二十五那年,战止,有这么一群人十九不存。
二十六那年,朝廷北伐,败。无人生还。
二十七年春,有卒一人从胡独归。从此世间多了一只孤魂野鬼。
二十八年秋,北伐,败。
二十九年秋,北伐,败,耻辱求和。
三十四年冬,朝廷复北伐,兵出五路,其中有一路青衫抬棺。
三十五年春,青衫一路斩单于首,归,胡族臣服。
三十六年,朝廷封侯,有留青衫者守疆,此后三十年无胡侵犯。
四十六年,朝廷以老为由,赐青衫者金,青衫受,归乡,无迹。
叮当
一阵铃声忽起,如水滴绽起波澜,让旅人收了回忆。他擦了擦被风吹出的眼泪,将其润在近似枯萎的老树皮上。回过首 ,是马铃在摇,是缰绳在晃,是马儿的不耐烦。旅人看着马儿不高兴地瞪着他,没有惊讶,也没笑,但瞳眸微芒闪烁。
“知道了,走吧。”
他近似沙哑地道,却有着种平淡的沧桑。
马儿似乎听得懂,便止下了摇铃,轻轻颔首,随后踩着黄沙,紧跟了旅人的步伐,一步一履,一深一浅。
黄沙依旧在扬尘,只见吞没了古道,吞没了旅人,吞没了远方的星辰;只留下呜咽,留下铃声,留下空空的回荡。
他,又回来了;同时,也将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