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之中似乎响起了低低的梵音吟诵。
那不断朝着孟柯胸口蔓延的冰寒像是被这吟诵声给遏制住了,终于停止了对他的进一步侵蚀。
这样的异常孟柯并没有立刻就察觉出来。
因为即使那股可怕的阴冷之气停止了对剩余一点火苗的扑杀,孟柯的身体绝大部分位置也早已被极度的寒冷所侵占,而且随着念器小金佛的节节败退,孟柯的大部分意识也仿佛被冻结了似的,对身体和外界的事物都完全没有任何感知。
直到阴冷的寒意渐渐的从他的身体里面褪却,孟柯才终于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同时从四肢百骸处传来的极度疲惫乏力肌肉酸疼等诸多不适感也全都回来了。
就连两只眼皮也沉重的像是挂上了两把铁将军,孟柯费了所有的力气才勉强睁开了一条缝。
然而下一瞬,刺目的金色光芒就让他的双眼不自觉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强盛的金光刺激着孟柯的视觉神经,纵然对此时的处境无比担忧,他也无法继续再睁开眼睛去观察目前的情况了。
但这金色光芒给了孟柯一种熟悉的感觉。
就像是刚才他的灵魂被怨气侵体时感受到的属于小金佛的力量,也像是之前在老和尚佛骨前触碰到的那道金色佛光的宏大浩然。
尤其是被这金光覆盖于周身,孟柯浑身上下因为阴冷侵蚀而觉得刺痛的骨节都慢慢恢复着丝丝暖意。
这样的种种迹象让孟柯不由想到了那颗被周小莲随身携带着的金色佛骨舍利。
之前他怀疑自己看见的周小莲只是幻觉时就觉得很是奇怪,明明拥有如此强力的佛门至宝,周小莲又怎么会对那具女尸的异常毫无应对举措。
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看见了她父亲的尸体吧。
毕竟心理上再怎么成熟,也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啊。
这样闭着眼睛胡思乱想着,一阵刺破耳膜的凄厉嚎叫突然像是直接在他的脑中炸响了起来。
这声音像是凶残的野兽遭人捕杀濒临死亡之时的绝望不甘,带着一种疯狂的恨意与煞气,单单只是听着就让孟柯感觉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心悸。
孟柯不敢睁开眼睛,即使心中既恐惧又焦虑,但这凶兽般的凄厉嚎叫之声实在是太过真实可怕。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这直击心脏的觳觫惊悚却能让人瞬间联想到恐怖电影里面无数血腥骇人的虐杀场景。
孟柯艰难的忍受着这可怕至极的戾嚎之声,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一直等到这个恐怖的声音渐渐衰弱下去,他才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此时他才发现,除了还能听得到声音之外,他对自己的身体竟然完全没有了任何掌控力,就连想要睁开眼睛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了。
就像是变成了一个只能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一样。
这种可怕的想法让他一瞬间变得焦躁不安起来,但越是拼命想要活动自己的肢体便越是有一种极度无力空乏的感觉。
孟柯想要大叫出声,可是他的嘴巴就和眼皮一样紧紧的粘粘在一起,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最好还是继续安静的躺一会儿。”
清冷的女声突然从上方响起,声音里依然是那种对任何事情都不在意的平静与漠然。
但在此刻听到这个声音,孟柯心中却陡然一喜。
这是周小莲的声音。
他急切的想要说话,想要求助,可是依然说不出话也睁不开眼。
不过在他的激烈挣扎下他的右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这样微弱的动作孟柯自己没有感觉到,但周小莲却注意到了。
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刚才袭击你的是许兰芳的怨灵,怨灵是比低等级的阴灵可怕百倍的存在,以目前灵异界的相关数据统计,被怨灵彻底侵蚀的人基本上是没有存活下去的可能。你能死里逃生已经是极幸运的事情了,若是有什么后遗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用太过在意。”
又一次听到了许兰芳这个名字,孟柯已经不觉得惊奇了。
这个晚上发生的这么多可怕的事,追根究底都是从这个名字开始的。
如果他们没有一开始没有对这个名字产生好奇心,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没有如果。
许达死了,田雨死了,灵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而他自己呢?
也在这数度死里逃生之中渐渐磨灭了如后悔和虚妄这些于生存无用的多余情绪。
一夜之间,世界在他眼中已是天翻地覆。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只是一个纯粹的无神论者。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重新认识了诸如怨、怨灵、阴灵、神,这些除了普遍的字面意思还真实的存在于另一个领域的特殊词汇。
过了几分钟的时间,孟柯终于发出了轻不可闻的一点声音。
“……灵灵……”
虽然他只是念出了尤灵灵的名字,但周小莲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就躺在你的身边,”周小莲道:“不过我无法向你保证什么,我能做的只是带你们离开这里,至于最后能不能活下去,那也只能靠她自己的意志力。”
孟柯沉默了下去。
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比起他在看到前路被石壁堵死的绝望,此时得到了周小莲的亲口承诺可以带他们逃出这个鬼地方,他本该是欣喜若狂的。
可是,如果尤灵灵在刚才的怨灵袭击中精神又一次受到重创支撑不下去了,那他又该怎么办?
一时间万般情绪浮上心头。
孟柯感受着身体无处不在的疼痛,双手慢慢用力,渐渐握紧成拳。
“周小莲,”嗓子眼里干得像是要冒烟一般,但他还是坚持用嘶哑难听的声音一字字问道:“刚才……你知不知道?”
这句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孟柯觉得周小莲应该是能够听懂的。
果然。
周小莲甚至没有半分犹豫的回答道:“我知道。”
知道。
她果然是知道的。
她早就知道许兰芳的怨灵会袭击他们,可是她甚至没有提醒过他一句。
可笑他还自以为是的想要安慰她的丧父之痛。
孟柯只觉心底像是空了一个洞,呼呼的冷风毫不留情的刮过脆弱的血肉,五脏六腑都是那样的冰凉空荡。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意过我们的死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