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有个清平村,清平村里有个传统,每年的七月十五,村民都要到白云山上的白云寺去上香祈福。——七月十五,鬼节,一群人不烧纸钱给地下先祖,却跑到佛门去祈祷,实在稀奇。
清平村的人长寿是出了名的。这十里八乡,没有人不知道那个活了近两百年的老寿星。不过,据说白云寺的老方丈比清平村的老寿星还要长寿,怎么着也活了个四五百年,甚至比这更要多得多。
清平村老寿星和白云寺老方丈的关系可不一般,老寿星每年七月十五,都要带着自己的小孙子到白云寺里磕头拜佛。磕完了头,上完了香,老方丈会拿斋饭茶水好生招待,并留爷孙俩住一晚,第二天早晨天蒙蒙亮,心焦的老寿星才带着小孙子下山去。
有人说,老寿星之所以长寿,是因为得了白云寺老方丈的修道法门。也有人说,老寿星每年去白云寺见老方丈,都是要向他讨一碗长寿汤喝。喝下长寿汤,老寿星又立马生龙活虎,可以再多活一年。
当然,凡此种种都是猜测。至今为止,除了老寿星和老方丈本人,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真相。
有一年夏天,天空划过几道流星。其中一道流星在天际突然掉落,它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向清平村砸来。那一夜,风清月明,起来入厕的张铁匠完整地目睹了这个过程。
张铁匠本来正要许愿,却被突然调转方向的那颗流星吓了个半傻。他下身疲软地缩进裤裆里,尿湿了半条裤子。
那颗掉落的流星终究是没砸在清平村,它好像具有灵性似的,在离清平村还有数公里高度的时候,火红色流星突然来了个急刹车,然后以相对较慢的速度,落在了张铁匠家的菜园子里。
“嘭!咣当!”
一声不是很大的声响传来,想必是流星砸到了地上。至于后面的咣当声,应该是流星撞开栅栏,滚出了菜园子。
夜风吹在张铁匠身上,他顾不得裆底的骚臭拔凉,抖了个激灵就往流星坠落的地方走。
一个快被烧成焦炭的人形物体躺在菜园子外边,而菜园子里的大白菜全被祸害了,一个人形大坑出现在那里。
“我的老天!”张铁匠惊叫一声,赶紧就跑进屋里,去找他那还在炕上陪吃奶儿子酣睡的媳妇。
张铁匠没有注意到,一根折断的像是焚烧遗留物的东西,静静地躺在人形大坑里,准确地说,那是两根只有两三寸长度,黑不溜秋却隐约冒着火星的玩意,它们被一层浅浅的泥土覆盖住。
说来奇怪,“流星”坠落的动静虽然不大,但按照山野村民好张扬的性子,张铁匠第二天怎么着也会把这事情到处说道一番。然而他没有,除了第二天去见过一次村里的老寿星余继桓之外,这位铁匠一连好几天都没出过一次家门。
于是乎,没人知道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也没人关心素来一心只打锄头菜刀的张铁匠去找老寿星干嘛,更不会有人在意那个烧焦的天外之人,他究竟从何处而来,又被送去了哪里。
清平村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村民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等到每年的七月十五了,再照常去白云寺上香。
七月十五为什么要去白云寺,没有人知道确切答案。大家只用那句永恒不变的话,打消外来人的好奇心。他们会说:“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什么也不要问,问就是不敬!”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十八年。
张铁匠家那个年满十六岁的儿子张乐天,继承了父亲的铁匠铺。张乐天每天在铺子里围着锻造炉打转,他看着每一件打好的成型铁器,那眼神就像是一个慈祥父亲,正在打量自己的孩子。
村里人都夸张乐天得了张铁匠的真传,年纪轻轻练了一把子力气不算,打的农具更是快赶上他老子的水准了。张乐天可比他父亲通人性多了,平常遇到自家锅底烧了个窟窿,村民都喜欢拿去找他帮忙,而不会去找那个退休后躺在摇椅上,整天板着马脸,不可一世的张铁匠。
张乐天把几块废料投进炉子熔化成铁水,然后抓了把湿泥土。液态的铁水倒在泥土上,嗞出声响。张乐天看准那个铁锅上破了的窟窿眼,三下五除二就把它补上了。
“乐天孙子呀,收多少铜板呐?”那个拿铁锅来的老妈妈问。
张乐天本来是不想要钱的,但看了看旁边呼哧大睡的父亲,他就跟老妈妈说:“奶奶您给一个铜板就行。这个眼儿不大,不费事。”
老人走后,张乐天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小子又给人打白工了?”
“哪有……爹你看那个锅也确实不难补,我觉得这个价格挺合适了。”
“你呀,就是心太善。斗米恩升米仇,当年你老子我也是个好心人,给人白打了不少锅碗瓢盆。可是后来有一次,因为家里急用钱,我突然要收他们钱了,一个个却转过头来开始指责我了。”
张铁匠喝了口酒葫芦里的老烧酒,摇头感叹道:“这人呐,贪,都贪。就不能对他们太好了。”
“爹您就放心吧,我自己心里有数。”
说完这话,张乐天继续打铁,张铁匠则倒头睡觉去了,父子俩都没有在这个事情上纠结太久。